他森冷的聲音宛如鐵衣枯骨,“你叫本王一聲皇叔,本王暫且放過你這一次。記住,本王的人,你動不得。”


    東皇鈺說這話時,眼神還冷不防的掃過趙瀾音,其中不乏警告的意味。趙瀾音被如冰刃般鋒利的冷眼一掃,腦子裏轟然一響,感受到那股淩厲的警告之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旁人聽不到他說了什麽,卻看得見東皇明寧陡然蒼白的臉色,顫抖著嘴唇,欲哭又不敢哭的,顫顫巍巍的點了點頭。


    顧卿顏閉上眼睛,仰著頭無聲一歎。她不知道東皇鈺此舉目的何在,當真隻是為了給她出氣?她不敢也不想相信,東皇鈺會為了她做到此?更何況,她與他,還隔著一個蘇憐心。


    她實在想不明白。


    就當他是一時頭腦發熱吧。


    為了一個她,頂撞皇帝,怒斥公主,到時王府那些侍妾知道,不知道又會怎樣暗裏針對她?


    一歎過後,顧卿顏重重的跪了下去,粗噶的嗓音在這一片死寂和人心浮躁中,卻宛如清泉,淙淙流過,心無端的靜了下來。


    “奴婢多謝皇上。”


    皇帝無奈的看著東皇鈺歎了口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疲憊的揉了揉額角,沒有責怪她,也沒有再說什麽,倦極了似得說了句:“顏兒起來吧。”便走了。


    聽到熟悉的稱唿,顧卿顏腦袋有點發怔,低著頭,然後眼簾中映入了一雙黑緞白麵的靴子,往上,是東皇鈺鑲金色的朝服。


    她抬起頭,目光中有迷茫,有不解困惑,逆著光站在她麵前的人臉上沒什麽表情,隻寡淡的,將手伸向了她。


    顧卿顏想,這張無情的麵孔下,到底藏著怎樣的一個人?他為她懲罰東皇明寧,卻連一個笑容都吝嗇。


    仍舊把手搭了上去,默不作聲的被他牽著走。一路過去,是宮女太監以及王公大臣,她垂著眉目,不用看也感覺到了許多的目光打量著她。


    這來陽候之女不是得罪了王爺才被降為婢女的麽?怎麽現在看來王爺很維護她?


    這大抵是在場所有人心中的困惑。


    趙瀾音更是氣的咬牙切齒,跺腳不已。明明就差一點點,就能讓顧卿顏吃盡苦頭了,王爺怎麽突然跑出來了?一想到東皇鈺對顧卿顏的維護,趙瀾音便覺心頭有一團火在燒。


    顧卿顏隱隱覺得,東皇鈺不一樣了。怎麽不一樣又說不上來,總之,很不尋常。


    以往待她,東皇鈺是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主,大多數時候都是冷著張臉變著法兒的折磨她。


    迴去的路上,東皇鈺沒有為難她一絲一毫,不像來時,像個點燃的爆竹。


    他讓她坐在他對麵,不理會她的局促不安,修長的手悠悠執起茶壺,開始焚香煮茶。


    顧卿顏額角突突的跳,弄不清楚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索性偏過頭去掀開簾子看窗外的景色。


    來時不過是日暮西山,此刻,天已經大黑了。


    皇城有宵禁,帝王將相出入的官道更是不準百姓通行。因此,隔了一條街的距離,她聽得見平民那頭紛繁喧鬧的紅塵氣息,而入目所及,隻有沉沉一片黑暗死寂。


    倏然那隻手遞到了自己眼前晃了晃,顧卿顏嚇了一跳,慌忙俯身行禮。


    東皇鈺眸子微微閃爍,似笑非笑道,“既不想當真恭敬待本王如主,何必勉強?”


    顧卿顏唇一抿,半晌,低聲道,“王爺多慮,奴婢不敢有二心。”


    那雙深若寒潭的眸便定定望進了她眼裏,一指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在怪本王昨日沒去救你是不是?”


    顧卿顏咬著下唇偏頭,“王爺想多了,奴婢不敢。”


    東皇鈺眸中有一瞬間染上了一絲愧疚。


    他昨日之所以沒有親自去救她,而是因為在北山梅林時就已經收到消息說楚香香被人救走了。


    那時,他帶著雲隨離開就是為了追查救走楚香香的人。


    不然,他沒有離開,也不會讓東皇清和沈疏樓有機會接觸她。


    後麵她被劫走,他雖然離開了,但他有留下暗衛去救她。暗衛之所以躲在暗處沒有出手,是因為他想引出楚香香背後的人,再出手。


    誰知道在暗衛準備出手時,沈疏樓又恰巧出現了。


    沈疏樓救了她之後,她一整夜未迴府,他擔心了整整一夜。今日聽聞她迴來了,他知道後甚是高興。可是聽到她又跟沈疏樓離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想到這些,東皇鈺輕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一杯輕茶遞到了她麵前,也不見他怎麽使力,她已被托著坐了迴去。


    顧卿顏眉峰微動,眸望進那杯底,沙啞的嗓音微訝道,“老君眉?”


    東皇鈺的茶藝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一道水下去,湯色澄明,茶香悠悠。顧卿顏自然是記得的,當初張揚跋扈的侯府千金,若不是因為知道東皇鈺喜歡這君山銀針,又怎可能靜下心來去習這茶藝?


    東皇鈺悶悶應了聲,喜怒不明。顧卿顏自然想不到,堂堂王爺,因著茶肆裏東皇清那番話在和她賭氣。


    那東皇清人人讚他清冷雅致,他會的東西,本王又有哪樣不會?


    然而對麵的女子低頭輕啜,絲毫沒有誇讚的意思,東皇鈺登時覺得心頭悶的慌。


    王府與皇宮相去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再怎麽拖也到了。


    王府門口,打扮豔麗精致的薛梓希,由丫鬟攙扶著望眼欲穿看著馬車來的方向。


    顧卿顏看到她,眸光便是一沉。


    這王府裏的女人到底都是一樣的,就算得了王爺一時寵愛便能高枕無憂了麽?


    嗬嗬,不過是癡心妄想拔了。待他倦了你,你便狗都不如。


    看見薛梓希一臉得意的站在那,她不以為然的想到。同時也小心翼翼的把心底那不該存有的一絲幻想藏好,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


    可終究無法做到最好。


    至少,在薛梓希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她,被東皇鈺知道後卻能活得好好的時候,她心裏不可抑製的泛起了苦澀。


    這人的寡情,看來也分人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對薛梓希,他終究有情的吧?那我呢?


    她忍不住問自己,自己那些年的喜歡,他都看不見麽?為什麽對別人都可以寬容,對她卻一直這麽狠?


    顧卿顏這片刻的怔愣沒有逃過東皇鈺的眼睛,他自然也看到了薛梓希。


    眸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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