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笛?好好的為何要叫落英呢?”唐辰兒不解的問道。


    劉愫看著她一笑,道:“這名字取自《離騷》中‘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一句,而‘落英’一詞,並不隻有花落的意思,它同時也有花開的意思!”


    唐辰兒聽聞,又想了想後,這才了然的點點頭,道:“嗯,原來‘落英’還有花開的意思啊!花開花落,皆為落英,隻是這‘落英’二字,聽來還是有些怪怪的!你說呢,燕表兄?”


    唐辰兒說著,忽然問了一句葉玄。


    葉玄的神色才剛剛恢複自然,聽唐辰兒這般問,便隻是很隨意的笑了笑,沒有接她的話。


    他知道,《離騷》中“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這一句,常被文人墨客們用來指代男子高潔無瑕的品性,劉愫是個學識淵博的女郎,不可能連這不清楚,所以這“落英”二字,想來是必有所指了。


    而這個時候,劉愫也跟著看了過來,見葉玄並不說話,不禁問道:“不知燕郎君怎麽看呢?”


    劉愫的語氣很誠懇,絲毫沒有質疑的情緒在其中,但葉玄卻隻是笑著搪塞了一句“落英二字挺好的”,就這樣糊弄了過去。


    不過,唐辰兒似乎還不甘心,又支著腦袋想了許久後,突然眼前一亮,樂道:“愫姐姐,何不將‘英’改為‘青’呢?長青笛與落青笛,聽起來就是一對嘛!”


    劉愫聽聞,臉色有些不自然的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手裏的竹笛,皺著眉小聲道:“落青笛......落青笛......嗬嗬,辰兒說的是,叫落青笛確實更好一些!”


    唐辰兒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畢竟給這種絕品竹笛取名字,還能有自己的一份,的確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那這支......落青笛,現在可以吹奏曲子了嗎?”取好了名,下一步自然就是想聽一聽笛聲了,唐辰兒可是一刻也不願意多等。


    葉玄在一旁,心也跟著懸了起來,他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劉愫,等待著她接下來說的話。


    或許在這一刻,他可以應證心中很長時間以來的一個猜想——那位荊州的劉昶,究竟是何身份?


    可惜,劉愫卻是輕輕一搖頭,笑道:“尋不到上好的笛膜,現在葦草還沒長成,等到四月底五月初的時候再去好好找一找吧!”


    “哦,好吧.......”唐辰兒有些失落的點了點頭,隨即又道:“那到時候愫姐姐可一定要叫上我!”


    “嗯,當然。”


    劉愫一笑,重新將木匣子合上,然後讓雨兒放迴到車架上去了。


    葉玄聽聞,不免也有些失望,僅僅憑借著一曲《浩瀚行》,實在是無法確認那劉昶到底是不是劉府中人。


    更何況,葉玄也曾問過唐辰兒這首曲子的作曲人,既然她都不知道,現在再問劉愫,想來也不會得到什麽更好的答案。


    不過話又說迴來,當初他和那個劉昶都是通過曲譜來交流的,不知道彼此的容顏,就算真的在建康碰見,也應當是認不出對方來的。


    所以這件事對於葉玄來說,並不是那麽迫切,也就沒有必要因此而說一些多餘的話了。


    等到雨兒放好匣子迴來後,幾人又才邁開腳步,接著往迴城的方向走去。


    唐辰兒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路上話說個不停,小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快走到官道時,劉愫才和雨兒上了車架,先行一步迴城去了。


    唐辰兒原本想要葉玄進到車廂內去坐,可一想還有怡兒和盧殷兩人,已經有些擁擠了,所以十分為難。


    葉玄倒還是想說要自己走迴去,不過利無極卻道:“小郎和辰兒小娘子她們一同乘車吧,我跟在後麵跑迴去就好了。”


    葉玄見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也就沒再推辭,並排坐在了六德旁邊,然後利無極跟在車後一路小跑,就像他們剛來建康時,唐辰兒帶著他們去看店鋪時的情景一樣。


    隻是和那個時候稍有不同的是,以前時不時掀開車窗簾幕往後看的是怡兒,現在變成了盧殷......


    當他們迴到五護巷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而後,唐辰兒又安排六德把盧殷送了迴去,才領著怡兒,和葉玄一起走進唐家大院。


    進了院門後,唐辰兒就一直落後於葉玄兩步,低著頭眼睛不知道看往何處,臉色也是紅紅的,似乎有什麽難以開口的話要說一樣。


    一直快走到那片清水池了,唐辰兒才終於鼓起勇氣,說道:“燕表兄,要不我讓後廚做一些吃的,你今天就在東院這邊吃晚飯吧?”


    因為唐孚和唐母他們都去商會晚宴了,所以這個時候唐家就隻有東院和西院還有人。


    雖然可以讓唐辰兒一起到西院去吃飯,但葉玄想著,若隻有他們兩個人,倒是正好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和她說說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想到這裏,葉玄輕輕笑了笑,道:“好吧,不然你就得一個人吃晚飯了吧!我先迴去和瀾兒說一聲,一會就過來。”


    “嗯,好!我這就讓人準備飯菜去!”


    見葉玄答應下來,唐辰兒激動得俏頰通紅,一轉身就帶著怡兒親自往後廚那邊跑去了。


    葉玄看著唐辰兒一路小跑離開的背影,目光複雜,臉色平靜。


    迴到西院時,莫等閑正坐在石桌子旁一個人嘬著小酒,莫瀾坐在她身旁,見葉玄迴來,先是詫異了一下,接著立馬起身道:“小郎迴來了!小郎你吃過了嗎?我去拿碗筷!”


    “不用拿,一會我去東院那邊吃飯。”葉玄擺了擺手後,坐到了莫等閑對麵。


    “誒?為什麽……要去東院那邊吃?以前從來沒有……”莫瀾看著葉玄,聲音越來越小。


    “有些事。”


    “哦。”莫瀾點了點頭後,慢慢坐了下來,拿起自己的筷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莫老大,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葉玄看向莫等閑,說的這句話並沒有用商量的口吻。


    莫等閑端到半空中的酒杯一頓,看向葉玄,問道:“什麽事?”


    “明天起,你去城內駐軍中當一名執戟門郎。”


    “不去!”莫等閑拒絕的幹脆利落,隨即一仰頭,把滿杯酒喝了個幹淨。


    “不去?”葉玄沒想到莫等閑竟然拒絕得這麽快,不禁愣了一下,問道:“駐軍中的執戟門郎,又不用上戰場,你為何不去?而且還是跟著蘇啟,他又不會虧待你!”


    “我不放心瀾兒!”莫等閑沉著臉,斜看了他一眼。


    葉玄輕輕舒了口氣,道:“放心吧,瀾兒跟我在一塊,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莫等閑重重放下筷子,冷哼道:“哼,就是因為跟你在一塊,老子才他娘的不放心!到軍中去了以後,不知道隔幾天才能迴來一次,我家瀾兒怎麽辦!”


    “爹……”莫瀾扯了扯莫等閑的衣袖,頭紮得更低了。


    葉玄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的問莫等閑道:“莫老大,你和瀾兒跟著我也快有半年了吧,這半年裏我可有做過半點欺負瀾兒的事來?”


    莫等閑眼睛看向旁邊,又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葉玄接著道:“你去軍中以後,憑你自己,也能謀一個好出路,再加上我三年後承諾你的錢財,足夠你在建康城內過上體麵的日子!再說,你好歹也曾是個山匪頭領,一身本事,不會想著以後做一個唐家的小掌櫃就好了吧?”


    莫等閑這下不吱聲了,轉頭看了看莫瀾後,重新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抹了抹嘴,幹脆利落的笑道:“好!就這麽說定了!明天什麽時候過去?還有什麽事要吩咐我的,世軒小郎君盡管說!”


    葉玄見罷,白了他一眼後,道:“明天我讓人帶你過去,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莫等閑點了點頭,拿起筷子重新開始吃飯了,還忍不住一連喝了三杯酒。


    而這個時候,利無極卻臉色難看的快步走進小院,在葉玄身後停了下來。


    “小郎,剛才姚掌櫃派人送信來說,舞花苑那邊又出事了!”


    “舞花苑?”葉玄眉頭一皺,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沉聲問道:“柳旭又過來鬧事了?他不是被他爹禁足了嗎?”


    葉玄上次去舞花苑見語洛的時候,便和姚掌櫃交代過了,若是語洛再遇到什麽麻煩,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所以這個時候姚掌櫃送來消息,應當是很緊急的事。


    不過,上次柳旭在舞花苑奸淫了一名侍女後,便被禁足在家,已經有半個多月了,不太可能這麽快就又跑來鬧事的。


    “不是柳旭本人,但的確和他有關!”


    “你去駕車,現在帶我過去看看!”


    葉玄說著,臉色難看的站起身來,帶著利無極快步往小院外走去,留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莫等閑和莫瀾父女二人麵麵相覷。


    而葉玄離開後不到半個時辰,怡兒便一蹦一跳的跑進了西院,可她四處掃視了一圈後,卻並沒見到葉玄的人,於是就隻好往還亮著燈的那間小廚房走去。


    “莫小娘子,怎麽不見燕郎君呢?”


    正在洗碗的莫瀾抬頭見是怡兒,猶豫了片刻後,才神情複雜的道:“小郎好像有急事出門了。”


    “什麽!出門了?”怡兒一愣神,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莫瀾點了點頭後,將手裏的碗筷擺好,隨即坐到灶門前又加了兩根柴火,沒再說話了。


    “這麽晚了,又跑去哪了?這可怎麽辦啊!”怡兒又急又惱,跺了跺腳,帶著哭腔一路跑迴東院去了。


    而今天晚上擺在東院的飯席,本來十分豐盛,卻一筷子都沒有動......


    當葉玄趕到舞花苑時,待客的一樓大廳內已經亂成一團了。


    因為現在太陽剛剛落山,舞花苑作為青樓,入夜掌燈後才是最熱鬧的,所以這個時候的客人還不算多。


    但用餐擺酒的席案被砸得一片狼藉,未吃完的剩菜剩飯也灑得到處都是,還有五六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滿眼醉態,拉扯著兩個丫鬟的衣衫,神情猥瑣,一臉淫笑,顯然今天晚上的生意肯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了。


    至於姚掌櫃,他此刻正領著四五個舞花苑的護衛不知所措,另外還有三個仆生被打倒在地,呻吟不已,而圍在他們周圍的,是那六個華服男子帶來的十餘名仆役。


    葉玄擠開圍觀的人群,進到大廳裏側後,才看清楚,原來被那些男子拉扯住的丫鬟不是別人,正是語洛身邊的舞兒。


    此時舞兒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破了許多,長發披散,卻根本掩不住已經暴露在外的雪肩和褻衣,盡管她在奮力哭喊掙紮著,但除了絕望與無助外,根本就無濟於事。


    “叫啊!大些聲音叫啊!”其中一名華服年輕人扯著舞兒的衣襟,淫穢的目光一邊在舞兒身上遊離著,一邊奸聲笑道:“既然語洛姑娘不出來待客,那就玩一玩她的貼身小侍女,也是不錯的,哈哈哈哈......”


    “放開我......娘子救我......娘子......”舞兒哭喊著,卻並沒有在大廳中見到語洛的身影。


    “你......你們這幫狂妄之徒!這裏是舞花苑!你們竟然敢跑到舞花苑來撒野,我唐氏商行一定不會饒過你們的!”


    姚掌櫃聲嘶力竭的怒罵著,氣得都快跳了起來,可很快被逼上前來的仆役一拳打在了肚子上,弓腰跪在了地上。


    “嗬!唐氏商行?一介商賈?能奈我何?”


    說話的是另一個仍舊坐著的年輕人,端著酒杯,仿若無事的喝著酒,神態比他身邊那幾個更加桀驁與不屑,顯然是這群人的中心骨幹。


    葉玄一擠進來,在看到這番情形後,便立刻對身後的利無極道:“先救人!”


    葉玄說完,便和利無極同時朝著那五六個錦衣年輕人衝去,僅僅眨眼之間,便隻聽兩聲哀嚎響起,而後,拉扯著舞兒和另一名丫鬟的兩個紈絝應聲倒地,在地板上滾了幾個圈後,摔出三四丈遠。


    而這邊一動,那邊的十餘名仆役也跟著動了起來,見自己家的主人被揍,立刻就兇神惡煞的朝葉玄和利無極撲來。


    “小郎,你帶著她們避一避,我來對付他們!”


    利無極說著,便一甩手,將那名丫鬟推到了過來,接著操起一根斷掉的桌腿,寸步不移的護在了葉玄身前。


    雙方交手,廳內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趁著這個空檔,姚掌櫃帶著人也從後麵打了過來。


    那三名舞花苑的護衛和利無極會合一處後,立馬就擔起了掩護的角色,四人共同組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死死守在了葉玄和姚掌櫃麵前。


    葉玄護著受了驚嚇的舞兒,一邊脫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一邊問躲在柱子後的姚掌櫃道:“他們是什麽人?”


    “那個帶頭的,是城北郭督尉府上的郭成,那個躲在他身後的,是薑少司家的二子,還有那個剛才被你打趴下的……”姚掌櫃語速很快,一一指認,沒用多久就將對方的身份通通道了個遍。


    葉玄聽完,點了點頭後,又問道:“他們今天來,是專找語洛姑娘的嗎?”


    “鬧是因為這事鬧的,但就算沒有語洛姑娘,隻怕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姚掌櫃握緊雙拳,恨恨的咬了咬牙道:“那郭成和柳旭是表兄弟,定是衝著咱們唐氏商行來的!”


    “語洛姑娘現在人在哪?”


    “燕掌櫃放心,她被我派人攔在四樓房間裏了,沒讓她下來!”


    兩人說話這段時間內,對麵的仆役已經被利無極放倒五六人了,不過因為這大廳內太過於雜亂了,所以雙方都放不開手腳,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姚掌櫃雖然不敢上前出手,但心思還算良善,借著這個空檔,立即叫了一個仆生過來,將舞兒和那另一名丫鬟送到樓上去了。


    在前邊的一片打鬥聲中,姚掌櫃又往葉玄這邊靠了幾步,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派人去縣衙了,相信周縣尉很快就會帶人過來的,燕掌櫃還堅持一會就好了!”


    葉玄聽聞,眉頭一皺,問道:“周縣尉會親自過來嗎?”


    雖然這隻是一件十分尋常的酗酒鬥毆事件,但對方身份不簡單,若隻是捕快過來,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可話又說迴來,現在都已經過了閉衙時間了,縣尉周蘄真的還會為了舞花苑親自過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出乎葉玄意料的是,姚掌櫃十分篤定的點了點頭,然後道:“唐老爺曾讓我碰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就去找周縣尉,所以他一定會親自來的!”


    葉玄聽聞,沒再多說什麽,舞花苑作為城內最大的青樓,背後除了隱秘的蘭府外,不可能沒有其他別的靠山,而且他過去幫唐辰兒整理賬冊時,也無意間知道了舞花苑的收入的確隻有一小部分流入了唐家。


    至於那另一大筆錢財的具體去向,他始終不清楚,隻是周蘄再怎麽說也是周氏的族人,難不成真的會牽涉到唐家的產業中來?


    “停!都住手!”


    對麵傳來一聲大喝,剩下能動的近十名仆役齊齊住手,葉玄也頓時覺得耳邊清淨了不少。


    喊停的是那名為首的錦衣男子,據剛才姚掌櫃的說法,就是郭成,柳旭的表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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