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愫看著唐辰兒,搖了搖頭,笑道:“你們主仆二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精明呢!既然這麽精明,怎麽還會相信外麵的謠言呢!”“就算討教曲藝也不用每天都跑過來吧?”唐辰兒依然不肯放過,緊緊追問。


    “這我怎麽知道!”劉愫很淡然的撥弄了一下琴弦,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再合練一首曲子你也就該迴去了,想奏哪首曲子?”


    唐辰兒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手裏摩挲著竹笛想了想後,說道:“就《浩瀚行》吧,我真的挺喜歡這首曲子的,可是一直學不會!”


    劉愫點了點頭,起身拿起書架最上方的一卷軸書,道:“慢慢來吧,這首曲子最講究心境,你沒有經曆過那種感覺,自然不得要領!”


    唐辰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道:“愫姐姐能先告訴我那是何種心境嗎?”


    劉愫鋪展開軸書,微微想了片刻後,答道:“無論何種境地,人生當為浩瀚行!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心境嗎?”


    “原來曲名是這樣來的!無論何種境地,人生當為浩瀚行……”唐辰兒低吟了兩遍,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沮喪的道:


    “不太明白,隻是覺得有一股氣勢,但碰不到,摸不著!可這首曲子是愫姐姐作的,難道愫姐姐有過那樣的經曆嗎?”


    劉愫看著她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她當然不會告訴唐辰兒,這其實是她在聽了某個人獨闖江北的故事後,才懷揣著心中的那抹餘韻連夜創作出來的。


    想起這些,纖纖玉指再度撥動琴弦,音符躍轉,房內響起了那宛如流水般時緩時急的曲調,不一會,笛音也跟著一塊響了起來。


    戌時初,唐辰兒告別了劉府,準備迴五護巷,劉愫和雨兒一起送他們出了大門。


    在迴東廂閣的路上,雨兒見劉愫似乎有些怏怏不樂,也跟著悠悠歎了口氣。


    自家娘子的心思,她作為貼身丫鬟又如何不知呢!


    她們從荊州遷來建康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這段日子,從張主簿家的那個粉麵郎君,到前些日子經常跑來劉府的於三郎,前前後後,明裏暗裏來府上提親的,至少有十幾家了,可無不是被自家娘子一一拒絕了。


    而因為這些事,西城劉家娘子傾國傾城的姿容和博學典雅的涵養,也如同一個美麗的傳說,迅速在建康城流傳開來。


    以至於前一段時間,劉府門前每日人滿為患,城內許多權貴子弟陸續來往西城,隻為一睹傳言中劉家女郎的曼妙姿容。


    當然,他們誰也沒看見,因為劉愫那段日子一連兩個多月沒有出過府門,就算是現在傳言已經散去了,她也一般不敢輕易出門。


    不過所幸的是,劉知縣夫婦愛女心切,對於這些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他們隻是一直都以為是自己女兒的眼光太高,看不上那些輕浮的權貴子弟罷了。


    所以,他們也從不會在她麵前多提這些事,更不會強迫著女兒去嫁一個她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人。


    可雨兒卻是知道,自家娘子對於那兩冊曲譜看得有多麽重要,以至於四月間梁郡公殉國的消息傳迴建康時,她時常拿著這兩冊曲譜默默的發呆,茶飯不思。


    而且,前段日子她花費巨資購得的那一截芹山淰竹,也並非單純是為了長青笛。


    其實,自家娘子就是一個“心眼極小”的女子,小到隻容得下一個男子,甚至隻能容得下一種感覺。


    但即便明白這些,雨兒又能說什麽呢!


    自家娘子很反感自己說這些婚事的,她也隻能輕輕歎口氣,在心裏默默祈禱著。


    希望自己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郎,有一天能和她心裏的那個如意郎君再度重逢……


    太陽快要落山時,葉玄才和利無極迴了西院。


    他手裏提著一個捆紮很講究的包裹,見自己房間的燭光亮著,便徑直走了進去。


    不出所料的是,莫瀾果然靜靜的坐在平日裏看書的那個席案邊等著他。


    隻是,莫瀾見他進來時,那雙水靈閃動的眼睛裏,除了喜悅外,仿佛還多了一分愁緒。


    葉玄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走到席案邊,坐了下來,將手裏的包裹放到莫瀾麵前,輕輕笑了笑,道:“上次就說要給你買的,耽誤了這麽久,今天才買迴來!”


    莫瀾遲疑的接過包裹,不解的看著他,似乎不知道葉玄說的是什麽。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相處,葉玄早就能讀懂莫瀾的那雙大眼睛了,此時見她疑惑,就提醒道:“這是給你買的衣服。”


    莫瀾聽聞,一下子怔住了,看了看葉玄,又看了看手裏的包裹,然後兩隻白淨纖細的手慢慢打開了結繩。


    包裹裏麵是兩套搭配齊全的裙裝,一套是茶綠色的紋蓮百褶瑠璃裙,還有一套淡黃對襟羽紗裙,另外配有一件厚實的絲綢雪帔,毛毛茸茸的,看上去就很柔軟很溫暖。


    當然,除了衣物以外,還有兩根玉簪子,一根銀釵和一支鍍金步搖。


    這樣華麗的衣服和首飾,是莫瀾以前根本不敢奢望的。


    她從小跟著莫等閑在野林山寨中長大,穿的一直都是粗布麻衣,就連那唯一一根用來挽頭發的荊釵,都還是她自己用柴刀劈出來的,又何曾敢想玉簪銀釵金步搖這些東西呢!


    此刻莫瀾看著包裹裏的衣服和首飾,呆呆的愣住了許久後,又重新合上了,接著輕輕的推迴了葉玄身前。


    “怎麽?不喜歡嗎?還是覺得不合適?”葉玄看著她,語氣平靜的問道。


    “不……不是。”莫瀾低著頭,緊咬著嘴唇,聲音有些顫抖,道:“小郎,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葉玄輕輕笑了笑,道:“就是因為貴重,我才會給你買的!如果你以後要出門的話,就穿這衣服吧!更安全一些!”


    “更……安全一些?”莫瀾望著葉玄,不解的問道。


    “嗯,你穿著這身衣服出門,一般的街頭無賴是不敢招惹你們父女二人的,也不會再被旁人當成別家的童養媳,然後被當街拐走了!”


    莫瀾知道葉玄說的是上次的事,所以又低下頭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了。


    葉玄輕輕舒了口氣,接著道:“還有,和你爹說一下吧,如果以後你們要出門去買什麽或者是打聽一些消息,就讓你爹駕著燕家的那輛馬車去吧,反正放在那也是閑置著。


    “我隻是不想再看到上次那樣的事情發生,你們父女二人能護好自己就夠了。”


    莫瀾很乖巧的點了點頭,依然低著頭沒有說話,不過葉玄卻可以看見她眼角的淚水了。


    “好了,別哭,我不喜歡看人哭。”葉玄揮了揮手,道:“你先迴去試試這兩套衣裙吧,我也是讓店老板隨便拿的,若是不合身,明天再拿去改改吧!”


    “小郎,我……”


    莫瀾抬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望著他,想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了,你先迴房去吧,我想休息一會!”


    葉玄說著,站起身來,向著臥榻的方向走去。


    而莫瀾則在葉玄合衣睡下後,才輕輕的起身,看了那張睡臉良久後,緊緊抱著懷裏的衣服包裹,迴了自己房中……


    葉玄感覺自己剛睡著沒多久,或許隻有一個時辰吧,便被小院中兩道粗獷的爭論聲給吵醒了。


    根本不用想,這兩個煩人的聲音一定是利無極和莫等閑。


    “我都跟你說了不行!”這是利無極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怎麽不行了!那酒樓現在又沒什麽生意,說不定改成茶水鋪子還掙錢一些!”莫等閑同樣提高了嗓音,不肯服弱,他竟然會對生意上的事有這樣的堅持,倒的確少見。


    “這件事小郎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再多想了!”


    “好,那我現在就去問問世軒小郎君,看他同不同意!”


    兩人一邊爭論著,一邊就有一道粗重的腳步聲向著房間而來。


    房門並沒有鎖上,“吱呀”的一聲,就被從外麵推開了。


    屋內,燈火通明,可莫等閑卻在剛踏進房門的一瞬間愣住了。


    房間內守候在臥榻旁的那個身影迴頭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莫等閑後腳還在屋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怎麽會看錯呢!


    房內那個守在臥榻旁,穿著一身水綠百褶瑠璃裙,挽著黑黑的長發,插著一根玉簪的秀美女郎,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兒啊!


    莫瀾從小跟著他在山裏長大,一直都是一身還不算破爛的粗布麻衣,挽著的長發間也永遠是那一根荊釵,莫等閑又何曾見過自己女兒如此華美端莊的一麵。


    後麵的利無極見莫等閑在房門口停下腳步,不禁也有些疑惑的走進房間。


    利無極先看了看慢慢從臥榻上坐起來的葉玄,然後目光才移到靜坐在席案邊的那個曼妙身影上。


    利無極剛開始還以為那是唐辰兒,可這時一細看,才發現不是,於是不由得怔了怔,滿是困擾的撓了撓腦袋,行禮問道:“女郎是何人,為何在我家小郎房內?”


    不錯,利無極根本就沒有認出來。


    “無極大哥,是我,莫瀾。”莫瀾臉色一紅,低下頭去,小聲迴答了一句。


    “莫……莫瀾?!”利無極呆若木雞的立在了原地。


    葉玄看了看與先前判若兩人的莫瀾,輕輕笑了笑,道:“嗯,不錯,還挺合身的,看來不用再拿迴去重新改了。”


    莫瀾聽了葉玄這十分含蓄的誇讚,頭埋得更低了,耳畔如燒,就連裸露在外原本白皙的後頸,都染上了一層紅暈。


    “世軒小郎君,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莫等閑此刻迴過神來,連連擺手道:“這些東西太貴重了,瀾兒可接受不起,瀾兒……”


    葉玄打斷莫等閑道:“你忘了上次虎行鏢局的人當街擄走莫瀾,用的是什麽借口了?”


    “這……”


    莫等閑一時沒有話說了,上次莫瀾被擄走的時候,街來街往是有人出手相助的,隻是她身上的那身粗布麻衣和那個童養媳的身份確實很配,硬是讓賊人把假的說成了真的。


    “可這樣出去讓那些權貴子弟給盯上了怎麽辦?”


    莫等閑不愧是護女狂魔,經過上次那件事後,幾乎能隨時說出一百條莫瀾可能會遇到的危險出來。


    “所以你們盡量少外出,要是真有事,就駕著燕家的那輛馬車出去,尋常的權貴也不敢在城裏亂來!你是她爹,知道該怎麽保護她,若再出現上次那樣的事,結果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會怎麽做!”


    說到最後,葉玄的語氣變得有些陰冷起來,莫等閑也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寒戰。


    這個問題,其實他上次就想過了,莫瀾若是被人擄走尋不迴來了,不僅她會毒發而死,就連自己也會被眼前這個人想方設法的除去。


    畢竟,他們雙方歸根到底,還隻是相互脅迫的關係。


    莫等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葉玄這時看向利無極道:“你們剛才在外麵說什麽呢?”


    利無極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答道:“他想著把柳觀街的酒樓改成茶水鋪子,我不同意!”


    葉玄搖了搖頭,看著莫等閑道:“酒樓是不能動的,生意日後會有的,你若是覺得茶水鋪子能賺一些錢,就另外在酒樓旁開一小間吧,一共也用不了多少錢,十兩銀子就夠了吧。”


    “不用不用!”莫等閑連連搖頭,道:“我就是提個建議,世軒小郎君說不改那就不改了!”


    “好,那就這麽定了吧!開個茶水鋪子,正好你可以過去照應著,免得你一天到晚無所事事。”


    葉玄根本不理會莫等閑,一錘定音的決定了此事。


    就在此時,怡兒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來。


    “燕郎君,老爺夫人叫你過去吃飯。”


    怡兒福身行了一禮,抬起頭看見莫瀾後,也微微呆住了。


    而莫瀾聽了怡兒的話後,便低著頭起身,很自然的去往屋外端了一盆清水進來。


    葉玄捧著清水洗了把臉之後,人清醒了許多,對仍然有些呆愣的怡兒說道:“好了,走吧!”


    “哦……哦!”怡兒迴過神來,跟在葉玄身後,三步一迴頭的向著小院外走去。


    廳堂內晚餐席宴上依然不見唐譽的人影,唐辰兒見葉玄進來後,看著他微微一笑,隨後坐的更端正了一些。


    席間,唐孚吃著吃著,忽然放下筷子,問葉玄道:“賢侄啊,在你們陳郡,是不是有一種和特別稀有的梨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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