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將並沒有行跪拜大禮,隻是佇立著,夾著腋下的戰盔,對著主帥位雙手抱拳,行一禮,笑道:


    “祖顧拜見越王!蘭左使,序右使別來無恙!”


    那老將說著,也一便抱拳向蘭咎和序瑀行了一禮。


    司馬徽見等候的人已到,自然喜笑顏開,起身答到:“釗然客氣了,速速請坐!”


    一邊說著,一邊於主帥位伸出一隻手示意祖顧二人入座。


    兩人也便不多寒暄,分別坐在了越王事先就留備的席位前,將戰盔放於木案之上。


    “祖將軍仍然是這般豪放不羈啊!這江湖之氣一同如往,讓人懷戀!”祖顧兩人剛剛入座,序右使便坐著向祖顧拱手行一禮,笑道。


    祖顧也笑著答:“祖顧既生於草莽,自然沾染這些世俗之氣,不曾學習那廟堂之虛禮,若禮數不周,還望序右使勿怪!”


    “哪裏哪裏!祖將軍見笑了,隻是這一別近三年,甚為懷戀祖將軍豪爽行事的風格!”說著兩人便一同大笑了起來。


    葉淩葉常兩人自是不知這話中之意,但其他諸將聽聞卻都是會心的笑了起來。


    林瀟雲自然也不意外,遙想當年,五營軍尚未出蜀地時,序右使主管各將行事作風,整頓士卒生活習氣,與祖顧是有過數次“交鋒”的。


    既然整治的目的是使五營軍更加規範化和高效化,自然免不了等級之別與尊上之禮。


    但恰恰祖顧正是一個十分不在乎禮節之人,而自己不在乎也便罷了,其身邊的將領亦是如此,他也絲毫不加約束,反而樂在其中,以至於一個簡單的命令,下達的亦是十分低效。


    序右使經過半年的時間才算是完完全全把祖字營的條理給疏通順暢了,建立了一套十分完善的戰時命令體製,並定下了苛刻的軍規和服從條例,這才算是使得祖字營章法清晰、行事高效了。


    這個過程,第一個馴服的自然是祖字營主將——祖顧。


    兩人更是當著司馬徽和眾將的麵,吵鬧爭辯過無數迴,但序右使知道祖顧豪爽的為人,祖顧又知序右使治軍的苦心,所以,即便是爭吵,也無礙於兩人交情。


    伴隨著兩人的笑聲,堂內的氣氛也算是活躍了一些,暫時告別了先前的沉悶和壓抑,蘭咎看著座上的祖顧,也笑著問道:“久別重逢,祖將軍近來身體可還好啊!”


    祖顧亦不多禮,直言道:“好是好!但我近來這心裏可不好受!”


    說著,祖顧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接著道:“我自蜀地東出以來,滿眼荒涼,遍地白骨,萬裏無人煙,這哪裏還是南都,哪裏還是曾經的中原!哎!”


    說到最後,祖顧一聲歎息,眾將聽聞,也都斂起了笑容,黯然迴複到了先前的肅穆,蘭左使聽聞,亦不再多說,跟著搖搖頭,扼腕歎息。


    祖顧低下頭歎一聲氣後,複而抬起頭,然後這才坐著抱拳向堂內眾將一一見禮,而其身旁的偏將覃南也隨著一起,抱拳行禮,但當至葉淩時,祖顧的眉頭皺了一下,疑惑的道:“此二位是?”


    司馬徽見狀,笑著引薦道:“這是梁縣公,葉無鞠,這位是他的弟弟,葉無易將軍,現今為我前鋒營主偏將!”


    祖顧聽聞,先是眉頭微微一皺,然後目光即刻犀利起來,上下掃視了二人一番之後,方才笑著抱拳行禮道:“原來是洛陽葉公!久仰大名!在下姓祖名顧,字釗然,多多指教!”


    而其偏將也向著葉淩二人抱拳道:“在下覃南,字北龍,葉公指教!”


    葉淩顯然被剛才祖顧的細微變化驚了一下,但他也有些許理解,向著對麵二人,迴禮道:“祖將軍客氣!”


    而葉常也隨之迴禮:“葉常葉無易,祖將軍、覃將軍,幸會!”


    幾人又相互寒暄幾句後,這便談及到正事上,祖顧首先發問道:“今商州、南陽已複,我大軍直逼洛陽城,這下一戰,不知越王有何謀劃!”


    司馬徽捋捋發白的胡須,道:“洛陽是我軍此次北伐的首要目的,所以此戰,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定要收複故都!而正因為此,我才召集眾將至此,共同謀劃洛陽之戰!”


    序右使點點頭,卻皺眉接著道:“話雖這麽說,但此戰我對敵完全不知,守將肅甄儀是怎樣的一位將領亦不得而知,鄴城之敵會如何行動也不可知!隻知己而不知彼,勝負難言矣!”


    “更難的在於,就兵力而言,敵軍占據優勢,若如南陽一般,敵軍閉城不出,這仗可就真沒法打了!”安書文歎息一聲,如是道。


    蘭左使微微沉思後,問祖顧道:“祖將軍攻克鹹陽、商州,祖字營傷亡如何?當下軍糧亦可保障?”


    覃南聽聞,向著蘭咎抱拳稟報道:“迴蘭左使,我祖字營以五萬四千之眾出巴中,經由兩戰,傷亡共計近一萬二千人,又吸納新兵卒三千餘人,現餘不足五萬,而蜀地軍糧運抵中原極為耗時費力,即便一路節省,也勉強隻夠士卒果腹而已!”


    蘭左使聽聞,點點頭,歎息道:“我料想也是如此!”


    說完,蘭咎側過頭去,對司馬徽道:“殿下,祖字營日後的糧草問題就交給臣一同管理吧!”


    司馬徽看著蘭咎,有些疑慮的道:“現我軍糧草主要取自荊州之地,可否有足夠的餘糧供應四營十萬之師?”


    蘭咎點點頭,答道:“若是令荊州勇字營向南開拓,進至湘阮之地,想必足夠供應我軍!”


    司馬徽略微遲疑片刻,點頭道:“好!如此就勞煩蘭左使了!”


    蘭咎行一禮以示領命,祖顧也向蘭咎抱拳道:“多謝蘭左使!”


    蘭咎笑笑,道:“應當之事,祖將軍見外了!”


    而葉淩聽到剛才覃南的一番稟報,方是真愣了一下,以前雖然隻是聽聞祖字營實力為五營軍之最,但竟沒想到差距有如此之大!


    單就兵士而言,祖字營幾乎占據了五營軍總兵力的一半,而再加上主將為赤練劍之“仕”,則更是如虎添翼!


    這也難怪安字營、林字營、奎字營三營出荊州北伐,而祖字營僅一營便可自巴中北出中原。


    林瀟雲似乎已思忖良久,待蘭左使之後,便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慮:“我曾記得,當初牙山頂信人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話還沒有說完,眾人都齊刷刷的看向了他,因為大家似乎都已忘記了牙山頂的那名信人,忘記了還有這樣一條線索,此時經由林瀟雲一提醒,才統統又想了起來,於是都看向林瀟雲,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他說,若是我軍攻下南陽,會再見麵的!但如今,我軍已破南陽近一個月之久,仍不見聯係,也不知為何!”林瀟雲皺著眉,細細迴憶著當初牙山頂的每一處細節,卻也隻能一籌莫展。


    祖顧聽說這事,自然不明白何意,於是,蘭致便詳細的向他解釋了牙山頂信人之言,和當初的秋山巫山之戰,以及在南陽之戰時洛陽敵軍的各種離奇之舉。


    “隻是,當初是對方主動與我們取得聯係,而我方卻不知如何與對方聯係!若是希望以此來獲知洛陽敵情,恐怕就隻有等了!”蘭致向祖顧解釋完後,接著對林瀟雲道。


    眾將聽聞,都暫時安靜了下來,因為這一條線索也難以接上,大堂內的所有人一時難以找到應對之策,不由得開始低頭沉思,亦或是看著大堂側麵的一塊洛陽地圖尋覓。


    “葉公,對洛陽周遭敵情打探如何?”司馬徽沉默了片刻,終於轉開了話題,問起葉淩道。


    “稟殿下,臣恐打草驚蛇,是故暫時沒有展開對洛陽敵情的調查!”


    “那對於洛陽周遭的具體地形地貌如何呢?”


    “至於洛陽周圍的地形,殿下請放心,臣早已熟爛於心,如有必要,可命臣結合行軍圖向各將言明周祥!”


    兩人一問一答,也使得司馬徽更加了解當下之情形了,不由得長舒口氣,道:“如此也好,不派斥兵,亦可不暴露我軍具體動靜,暫時維持這樣吧,以靜製動!十日,我們再等十日,如若牙山頂那信人仍不予聯係,再做打算!各位看,如何?”


    眾將聽罷,微微思索後,陸陸續續點頭,但林瀟雲卻遲疑了片刻,道:“殿下,恐怕我軍隻能等五日了!”


    說罷,林瀟雲站起身來,走向大堂一側掛著的那一麵行軍圖,眾將的眼睛也紛紛跟著他移動,最後隨著他的手定格在行軍圖上。


    “殿下請看,此處乃洛陽城!”燭光下,林瀟雲的手停在行軍圖的正中央,開始向眾人講解心中之策:“整個洛陽地界,東南勢高,西北勢低,城東南十裏之地即為曲邑!”說著,林瀟雲將手指移向了圖的右下方向,接著道:


    “曲邑北城之下為至水,南麵則為滁水,兩條水流交匯於曲邑以西,成沙柳河,流向西南。而至水發自洛陽以東的連山,滁水源自洛陽城東南的雲山!”林瀟雲再次將手指移向了行軍圖的最右下角,最後定在雲山的位置。


    “而在曲邑以西,沙流河以北,為甫丘,距離商州較近,甫丘與曲邑兩處高地,可對洛陽形成犄角之勢,如若奪下曲邑,則居高臨下,進可攻奪洛陽,退可守雲山,甫丘亦是如此,進可兵臨城下,退可迴商州!”


    林瀟雲的手指在行軍圖上的曲邑和甫丘間來迴,道:“是故,我軍應先拿下曲邑與甫丘,再謀攻城打算。而如若五日後,信人仍未取得聯係,我軍就必須動身拿下這兩處,否則,等敵軍探知我方意圖,必遺失戰機!”


    “那對於這兩處的敵情打探是否要開始了?”葉淩聽聞林瀟雲的策略,眯著眼,盯著行軍圖,如是問道。


    他自然明白此兩地的重要性,但眼下的問題是應當如何在不驚擾洛陽守軍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拿下這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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