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商歌肩膀一緊,條件反射抬起頭。


    看到是個醫生,便又垂下腦袋,身體鬆弛下來,眼前一片黑,眼皮子開始打架。


    好累,得休息……


    歇會兒,就一小會兒……


    桑榑進來的時候,眼前就是這般景象:


    一個消瘦的女人閉著眼,嘴唇微張,撒手人寰似的,半躺在地上,整個人像散架了,牆和桌子腿支撐她的頭部,肩的位置很奇怪,雙手鬆鬆置在身兩側。


    向上,兩邊臉腫得高高的,血跡斑斑。說好聽點,像個胖子,說難聽點,就是個豬頭……


    胸部規律的起伏顯示著這人隻是暫時睡過去,而不是死亡。


    看到這幅景象,桑榑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隻是目光落在商歌嘴角的血跡時,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原來剛才那貴婦的耳朵,是她咬的……


    商歌剛清醒過來,就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仿佛山澗的溪水,滴落在幹涸的河床。


    這聲音溫潤又清冽,霸道且漠然。


    “迴答我兩個問題,第一,你的名字是不是商歌,第二,剛才那一男一女和你什麽關係。”


    她隻覺全身上下酸痛不已,抬手遮住晃眼的燈光。


    這期間,桑榑(fu二聲)沒有說話,一直在等她。


    她躺在病床上,微揚起腦袋,抹了一把眼睛,直到眼睛聚焦,看清床腳站立的問話者。


    此人穿著素淨的白大褂,帶著副金絲邊框眼鏡,眉目間看似素雅平和,卻暗藏一抹不易察覺的深沉。


    他麵對商歌,嘴邊掛著淡淡的笑,頗有一種歡迎來天堂的即視感。


    商歌愣了愣,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識別出剛才那兩個問題的內容:


    姓名;關係。


    原來,進天堂也要登記呢。


    眼前的問話者,褂子上衣襟微微敞開,胸前夾著一個名牌,褂子裏是件墨綠色的v領毛衫。


    單耳塞著藍牙耳機,手裏握著一個手機,另一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手腕上,是一隻銀光閃閃的機械表。


    天堂裏的人,還挺……時尚的。


    這人就站在那兒,任她打量,完全不躲閃。


    記憶湧入腦海,商歌想起之前和丁太太對峙的場景,張了張嘴,向男人伸出一隻手指,聲音沙啞:“我是。”


    她是商歌。


    男人並不驚訝,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商歌伸出第二隻手指:“冤家。打架。”


    這是迴答的第二個問題。


    商歌想起了臉疼的那一幕,咬了咬牙。


    一個人受傷,叫挨打,兩個人都受傷,那叫打架!


    她相信天堂的人一定是公道的!


    說完這話,她打量周遭的環境。


    白色的牆,白色的燈光,白色的被單,就連人的衣服都是白色的。


    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味道,商歌忍不住大口吸著。


    她好想問麵前這人你的翅膀哪兒去了……剛想張口,男人就拿手機按起來。


    男人自然不知道她的內心活動,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微微側身,利落地撥出一個電話:“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他沒有讓對麵的人選擇先聽哪個,直接全說出來,語速雷厲風行:“好消息,人找到了,現在在我身邊。壞消息,和人打架打成了豬頭,麵部皮膚炎症,視神經受損,右腳踝和左肩脫臼,嗯,都能治好,死不了。”


    男人絲毫不浪費時間,一邊說,已經蹲下身,帶著醫用手套的手捉住商歌腳踝,試探性地捏。


    商歌疼的嘶氣兒。男人動作不停下,很快固定受傷位置,有力的的大手捏住腳腕一扭,哢的一聲,把腳踝接迴去了。


    猝不及防的疼痛,讓商歌發出了短暫卻慘烈的嚎叫聲。


    “嗯,可以再喊大聲一點。”桑榑淡淡道,他電話還沒有掛斷,好像故意讓對麵的人聽。


    麵對商歌的嚎叫,桑榑毫無悲憫之心,手放在商歌的左肩處捏了捏,同樣,很快確定脫臼位置,利索地把肩膀接上了。


    這次商歌有了經驗,咬著牙把聲音咽到肚子裏。隻是一聲悶叫。


    桑榑一邊唇角勾了勾,對著電話講:“聽見了嗎?生龍活虎的,叫這麽大聲。”


    對麵說了什麽,他嗯了一聲:“要和她說話嗎?”


    對方不知又說了什麽,桑榑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隨你。”


    商歌痛得汗都出來了,她就納悶了,天堂裏為什麽也有疼痛!


    難道她去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啊不要啊!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竟然被抓到地獄!


    麵前的人,不會是專門負責折磨她的?


    一點兒良心都沒有,還把她弄的那麽痛!


    迴憶起猝不及防就結束了的一生,商歌內心泛出巨大的委屈。


    前半生不甚了了的童年,後半生被人陷害的婚姻,最後幾年還淪落到街頭和乞丐為伍!


    她自詡平生沒做過什麽壞事,也不該有什麽報應。為什麽就讓她下地獄了呢?難道,難道就因為她和丁太太打架了?


    簡直太不公平了!


    商歌此時的委屈大於憤怒,她這輩子,怎麽就這麽慘!


    死都死了,她也不再硬撐著什麽堅強勇敢。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掉出來,嘩嘩的不停。


    商歌口中嗚咽著道:“憑什麽,憑什麽抓我過來。活著被姓丁的欺負,死了還要被你欺負,疼死我了,嗚嗚嗚,我特麽真失敗……”她哭得撕心裂肺,似乎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出來。


    一邊哭,一邊捶打身上的被子。此時她已經半靠在床頭,眼淚把床單都打濕了。


    “為什麽抓我,為什麽不抓那個姓丁的?!”商歌又悲又憤又怒,紅著眼眶,指著麵前衣冠楚楚的人發出靈魂質問。


    桑榑微微皺眉,二哥可沒說過這女人還有精神病!


    但這點兒事,也不至於讓他亂了陣腳。


    嘴邊淡淡的笑意不變,依著商歌剛才說的話,溫聲開口:“那你說,我為什麽抓你過來?”


    對待精神病人,要順著她的思路來。


    桑榑的8個醫學博士可不是白讀的。


    “肯定是你們地獄年底衝業績,然後就隨便抓人進來!太不負責任了,我要投訴,我要找你大區經理,找你老板投訴你!讓你下輩子和下下輩子都不能投胎!”


    商歌說著又哭起來,她好慘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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