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期末測試前半小時,張子陽,方明兩人火急寥寥地趕了迴來,路過我麵前時習以為常地點點頭,便沒有再多言語,有種默契叫臭味相投。


    離開大半個月之後,似有種歸屬感,幾人難免在夜深人靜時歎息,一直以為不會再迴到這裏,幸得命運不曾捉弄自己。


    六個難兄難弟徹夜紮堆坐在床榻上,縷縷青煙在黑夜中亂串,花壇燈柱上的光透過陽台簾子,使這裏不再暗暗不期。


    夜裏似有惆悵之意,方明的手手臂抬得很高很高,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想要做一名藝術畫畫者。


    開始憧憬未來,這番憧憬將會怎樣,人生軌跡將會走向何方,誰也不知道。


    無酒自醉之夜。


    離開時,喜怒哀樂百感交集,迴來時,有重逢喜悅之情。


    很快,眾人迎來了短暫的分別,眼角的一絲落幕都藏在自己的心裏,誰也不願再去提起。


    在這條迴家的路上,心裏的苦澀不比任何人少,以往迴家的路總是歡聲笑語,如今卻得孤身一人,遇寒冷的風再也不能擠在一起相互取暖。


    自從母親病倒之後,所謂的人情世故不在來往,安靜,冷清地度過新春佳節,不過家裏來了倆姐妹之後,卻比以往多了一絲歡樂。


    歡樂中常現淡淡的哀愁,苦澀的笑聲讓人從未心安。


    三月,微風不再那麽刺骨,房屋周圍半枯的樹枝關節上,漸漸冒出綠牙,如果你不仔細去觀察,並不會發現它如塵埃一般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為這光禿禿的一片增加色彩。


    田園,小山上處處煥發生機,細小入微,卻給人帶來萬物複蘇的氣息。


    今日也是我即將迴到學校報道的日子,在此前林珍,林娜兩人因為種種事物不得不迴去一些時日,家裏就留下父親,以及躺在床上瘦骨如柴的母親。


    自縣醫出院之後,母親幾乎油鹽不進,早晨喝了幾勺粥,也盡數吐出去,全靠自身的底子撐著,日漸消瘦。


    但凡進口的東西,幾乎逃不掉垃圾桶的命運。


    黝黑通體的垃圾桶中,每日都有深紅的液體從裏倒出,日複一日,使得自己難忍如斯。


    今日我踏進母親房間前,父親不知從某個角落裏出來時,未曾擦拭過的淚痕,依稀呈現在眼前,那一刻心如冰刺進去一般,痛且帶著陣陣寒意,縱使火光通明的暖閣裏也無法把它烘烤如初。


    有些話不宜在提起,隻會越傷越深,唯一能做的是不曾看見,哪怕一絲及恐的表情必壓製在心裏。


    看著他憂鬱的神情,一分一秒都在年老色衰,不知那轉身後的背影,誰的淚的更燙一些,誰重負不堪更明顯一些,有時候淚雨之下又會是什麽,是奢望,還是希望?又或者更深刻一些,是絕望?


    也許淚到盡時,便是鮮血,眼底便是永恆無光。


    也許痛到極致,便是麻木,剝皮抽筋再無知覺。


    此時米黃的燈光下,有一名少年半蹲在床榻前,緊握住那雙如枯骨一般的手,涼意刺骨也不曾有拋棄之意。


    躺在床上的人,紋絲不動,少年輕輕地在她耳邊喊了兩聲,恍如空氣凝固一般,不曾應聲,仿一個世紀之後,微弱的聲音方才淺咳一聲,少年心裏震一下,便在耳邊說道:“媽媽,今日準備返校報道,過些時日我再迴來看您...”


    此番來看望的人在堂客裏談天說地,聲音好不歡快,她咽在喉結裏的聲音,似有被這些嘈雜聲蓋過之意,隻見嘴唇一張一合,不由得抽身而起,整個人彎曲在床榻之上,俯首聽耳。


    就在我俯首上前時,她嘴唇蠕動也停了下來,身體漫無邊際的冷,如此絕情的僵涼拚命地往身體下方蔓延,仿佛每一寸骨頭都在緊縮,黑晶般的瞳孔漸漸緊縮,冷係色逐漸占滿整個眼球。


    此時除了無法接受,腦海中一片空白,恍如我不曾親眼見到這撕心一般的場景,身體慢慢地向後傾,心情沉重地坐在地上,酸意湧上心頭,焦作不知所措。


    分秒之間,床突然震動了一下,我欣喜若狂地趕緊爬了起來,雙手急促地搖晃著她,不曾想到沒有想象的那般好,母親的嘴漸漸張開,再無往日的生機。


    她站在廂房上的身影在我腦海中迴憶千萬遍,那些翻山越嶺的身影曆曆在目,抹不去的記憶就如此時一般,將不會再有。


    我凝目床上安詳身軀,聲音歇斯底裏一般:“你怎舍得離去,怎會如此狠心,迴來啊,你給我迴來。”


    縱使千遍萬叫,她再也不會醒來!


    堂客裏聽到撕喊的聲音,有人突然起身,凳子到地的聲音陣陣傳進這間寂靜無聲的房間內。


    我撒起腳緊緊地關上門,很快厚實的門外響起急促敲門聲,伴隨著嘶吼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正門敲門的聲音漸漸沒落了。


    我坐在床頭,顫抖的手整理她已脫掉的秀發,“你怎舍得,狠心離去我們而去,生活才剛剛好,還沒來得及讓你享受兒孫膝下承歡,這些你都不想要了嗎?”


    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喃喃說道:“她徒勞一生,為什麽連她休息在家時也不讓舒心,你走了,我不記得你的生日,你走了,連你喜歡吃的口味都不曾牢記在心,這樣就走了,甘心嗎?”


    此時後門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我能聽見那是父親的聲音,焦作不安,使力道無法控製,而響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林夏,你開門,快點,爸爸求你了,讓我看她最後一眼....”不斷傳來哀鴻遍野的聲音,不知是否疲憊,還是妥協,仿間我隻聽到心落盡深淵傳來迴響音。


    此前門外更是傳來鄰居關切聲,“林夏,裏麵怎樣你倒是說呀...”


    “滾,都滾啊!!”我衝著門欄外的人喊,轉而看向躺在床上的母親,喃喃細語,“我..我隻想陪你呆一會....”


    “林夏,你給爸爸開門,難道你想媽媽此時都無法安寧嗎?”


    不知是這句話刺痛了我的心,還是父親微弱哀求的聲音刺痛了我,搖搖晃晃的身體走向門欄前,拔掉門栓之後便撒腿跑向最東邊的一處廂房,如今已無淚可流,行屍走肉一般身體緩緩向後傾倒,好像倒下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我丟魂失魄地打開手機,在快捷鍵之下,撥通心靈可以得到安慰的電話。


    如許優美的鈴聲,聽進心裏便也成為寂靜掙紮的惆帳曲目。


    不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喂....”


    “姐...”後麵的話我還沒說出口,突感眼睛滾燙,不爭氣的眼淚從後腦勺落下,侵濕耳根的頭發,“媽媽走了...”說完軟乏無力的手再也支撐不住猶如千斤沉重的手機,緩緩掉落在床榻上。


    電話那邊很快傳來,手機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那邊嘶吼著,可是這邊再也沒有給她任何答複。


    屆時,在母親生前的房間內響起了“劈啪”鞭炮響聲,一縷青煙飄出窗外,直到消失在迷霧中。


    我知道,她最後一絲殘存的氣息,也因這“劈啪”響帶走了所有,隻留下那毫無生氣的軀殼。


    窗外,遼闊的雲彩上仿佛出現了她的身影,有喜有悲,笑臉之下的苦澀,依依不舍地向我告別,想伸手去抓,仿佛隻是零星的幻想,一碰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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