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折射進這間病房裏,使人在室內也感瑟瑟發抖,毫無暖意可言,室內更是彌漫著沉寂味道。


    林娜,黎雪兩人適才飽餐一頓匆匆而來,帶進一陣陣寒潮,使這樣短暫的陰冷,幾隻小腳輕輕地跺了起來,小手更是放在嘴上哈著暖氣,溫暖著凍僵的手腳。


    我隻得靜靜地握住母親的手,真摯的眼神,認真地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您放心!我一定會聽話,好好對待以後遇到的女孩。”


    她冰冷的手指在掌心間輕輕劃過,仿佛在鼓勵我,眸中如沉寂一般,黯淡,無任何光澤,唿吸急促,斷斷續續,待氧氣警示起來,不多時,幾名護士趕了過來。


    其中一名護士,厲聲戾氣道:“氧氣不可以拔下來,長點心,她心裏很難受的。”護士看看林珍,又看看林娜,我隻好從床沿站了起來,賠笑,道:“媽媽實在是太想跟我說話,本以為並無大礙...”


    話音未落,兩名護士急忙離去,隻得留下一句話,“我們都很忙,記在心裏。”


    我側頰上凹出很深的皺子,仿佛蒼老一般,僵硬的臉上擠出牽強一笑,看著兩名護士漠然離去。


    床櫃上,張朗已榨好果汁,聽聞護士囑咐隻好把果汁遞給林娜,她接過果汁走到老爸跟前,“爸,您把果汁喝了吧,這樣熬下去隻會拖垮自己的。”


    林爸轉身過來,紅潤的眼睛,直溜溜地看著遞上來的果汁,轉而向我投來目光,似在問我可要喝?


    我輕搖著頭,便拉著站在身旁的林珍走了出去。


    走廊越來越擁擠,仿有不斷有人走到這裏,病房也變得緊湊起來,就連林母住的病房中,除了靠牆根的床位留有半尺來寬的縫隙,已無再多空間。


    固然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若非無可奈何的時候,誰也不願帶著遺憾離開人世間。


    猶如生命的盡頭,安詳離去,祈禱世界沒有痛苦,孑然一身歡樂在世。


    待兩人走出病房之後,我靜默了一段時間,不明地問道:“媽媽此前無大病,無大災,為何突然這樣?我看牆上的日期,住進來似有半月之久。”


    林珍知我遲早會問,雙手捂住眼睛,蹲在牆根邊,泣聲不斷,“此前媽媽突感身體不適,便去檢查,誰也不曾想到是癌症啊。之後又去我那邊檢查,以為一段時間就好....”


    我的心裏陣陣酸意,鼻齁,堵塞,“那為什麽會如此嚴重?”


    林珍身體綿軟無力,徹底坐在牆根邊上,眼睛裏布滿血絲,無助地仰望著我,“住進這裏之後越發嚴重,肺癌轉化胃癌,器官無一處不在逐漸轉化...”


    天啊,天空恍如一聲炸雷,衝我陣陣而來,身體無力地扶著牆壁,突感頭暈目眩,仿佛所有的建築都在眼前坍塌。


    林珍見狀立即站起來,扶著我,“弟,你沒事吧...”


    這時,病房的門緩緩打開而來,黎雪耷拉著腦袋,小聲說道:“大姐,林夏,阿姨叫你們,快進來吧。”


    兩人攙扶著走了進去,恍惚間覺第一次來到這裏,眸下所有的場景卻是煥然一新。走進來之後的心緒一次比一次沉重,因不想看到她那副要墜落的身軀,那份難受,難熬的眼神。


    字字入目,灼心之痛!


    林珍輕甩開我的手,半蹲於床前,母親緩緩地睜開雙眼,那雙冰涼的手艱難地抓住她的手,說話的聲音低沉無力,“老大,你是家裏的長姐,雖然二妹已經結婚,但卻無半兒半女,以後兩姊妹要常來往,盡管你很小就出來工作,做母親的未能好生照顧你,望你不遠怨恨我做母親的。至於你的弟,以後就靠你們兩姊妹來照顧了,他生性頑皮,不服管教....”


    林珍的眼淚倏然落下,像雨簾一般浸濕了潔白的床褥,“我會照顧好他們倆的,你也會好起來的,我跟弟弟妹妹都等著你好起來為我們講故事呢。”


    林珍還記得某些夜裏,郎朗索風的夜裏,刮風,電閃雷鳴,三個孩子睡在床上怎也無法入眠,那時候我還很小,此刻的記憶已然模糊,每當天空轟鳴的時候,母親都會整夜整夜地陪著我們,講宮闕上的嫦娥,地府中的水火判官,塵世間的妖魔鬼怪,縱千古奇才無一重複。


    她躺在床上眨了眨模糊不清的眼睛,“我還有一個要求...?”


    此話略顯洪亮,語氣使人有種不得不答應之意!


    林自(父親)聽聞此話,立即從窗邊走了過來,眾人也依稀圍在床沿邊,麵目睽睽地看著她,等待她緩緩地說出來,“我不喜歡醫院的氛圍,總感心情得不到舒暢,下午給我辦出院吧,老家青山綠水比這些瓶瓶罐罐舒心的多。”


    “不行...”眾口一詞,堅決地拒絕道。


    唐國嬋坐在撕心般地咳嗽起來,嘴裏“哎呀,哎呀”地叫喚著,迫使眾人答應與她。


    林珍思慮一番後,最後隻好妥協答應下來,盡管不情願,但病人的意願最大,如若此時不順從,離開人世之後再去彌補,作為子女那還有何種意義呢?


    縱使生前如何托付,每個人隻得是輔助作用,心緒再有萬般不舍,也得悲痛承受。


    人世間的七情六欲,誰不曾經曆過,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誰不曾苦澀過?


    每一個重負不堪之人,總會一如既往地冒著風雪前行。


    傍晚六時,縱然在主治醫生的萬般勸慰之下,還是沒能挽住即將離開的人,潦草辦理出院手續之後,一行人踏上了迴家的路。


    黎雪站在醫院門口,注視著轆轆遠行的車輛,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直到最後一縷青煙消失在夕陽之下。


    經過整天的陽光普照,道路兩旁的積雪漸漸融化,使一行人無阻礙地平安到家。


    半個月後,每當入睡之後,總能聽到母親痛疼難平的叫喚聲,似有一把尖刀在胸口狠狠地劃過,不見血,不見任何動作,隻有那不經意撕心一般悵意。


    每次從夢中驚醒,汗水淋漓,麵色乍白之後的歎息。


    某天,我見父親站在廚房裏,正在收藏菜刀,長久不用的墜子,以及以往儲存下來的農藥。


    我拿起一瓶百草枯,站在他麵前,語重心長地問:“媽媽有輕生之意?”


    父親不曾迴答我,隻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在家這半個月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深夜長鳴的痛苦,每晚依稀能聽見頭部撞擊床沿的聲音,看著床梁上的斑斑血跡,縱然非我之痛,卻能感同身受。


    不日清晨,我收拾行裝準備趕往學校參加末冬之前的最後一場考試,林珍殫精竭慮地走過來,這段時間來不曾睡過一次安穩覺,“弟,看媽媽這種情況,我想春節之後把她接到鎮上,萬一....”這句話不曾說出,咽了下去,“你不是租了房子在鎮上嗎?東西齊全嗎?”


    我眸色安然,靜靜地道:“隻有一張床,平時都住學校...”


    林珍眉頭顰蹙,不滿道:“那你平白無故租間房子來作甚?當時我還聽媽媽說你跟她吵了一架,如今她已經這般模樣了,你能不能省點心啊!”


    “.....”我毫無反駁之力,任由她教育著我,記憶中,這是她第一次對我的不滿。


    林珍繼承了母親溫柔嫻淑的性格,對於她似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道理。


    林娜繼承了父親暴躁咄咄逼人的性格,對於她稍有不慎就會針鋒相對。


    至於林夏不知道繼承了誰的性格,既有柔情似水的一麵,也有暴躁不堪的一麵,他時常認為自身患有精神分裂症,抑鬱症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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