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醫生為淩淵檢查完身體後,沉著臉走出了病房。


    坐在門口等待的淩嘯趕緊站起來問:“父親他情況怎麽樣?”


    舒曼先是搖搖頭,帶著怒氣反問淩嘯:“七少你覺得呢?你是不知道你父親的身體狀況嗎?明知道他的身體骨一直不好,受不得刺激,為什麽還要當著他的麵跟你大哥打架?”


    淩淵天生體質就比一般人差,年輕時候又屢遭暗殺,好幾次生命垂危,直到百歲左右才算是過上了安穩的日子。舒曼作為領主府的專屬醫生,一直負責淩淵的健康管理,對於淩淵的身體情況是一清二楚,雖然淩淵心髒裝了起搏器,一半的內髒都是換過兩次以上,但是隻要一直富養著,也是能平平順順地活到壽終正寢的。


    可是淩淵二十五年前參加兩年一度的領主府峰會時,會場遇到*武裝分子的爆炸襲擊,幾乎讓他病死當場,之後就一直病怏怏的,雖然沒有什麽具體的病,但就是整個人沒精神,半年多前的研究所爆炸案更是奪去了他最後的一絲精氣神。現在的他根本就是個紙片人,隨便一戳都可能給戳破了。


    照顧了淩嘯將近五十年,舒曼幾乎與領主府成員無異,淩嘯兄弟十人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一直覺得淩淵將孩子們教育得特別好,以為淩家這一代不會像別的領主家族那樣,為了爭權奪勢喊打喊殺,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他既失望又憤怒,也不知道淩台是知道自己策劃的事情暴露沒臉來還是怎麽的,如今隻有淩嘯站在他麵前承受舒曼的怒火。


    “......你們這些孩子,難道孝順都是裝出來的?平時做出一副孝順父親的樣子,真到了關鍵時刻,氣死你們父親就是你們這些孝子!”


    淩嘯倒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好吧,在父親麵前掐死淩台確實有點兒過兒,就該按照之前的計劃私下裏弄死他,但是畢竟是家醜,舒曼即使再像領主府的人,畢竟實際上還是外人,家醜不可外揚,他不能理直氣壯地說“淩台要殺我我反抗有什麽錯”,隻能低著頭被舒曼教訓。


    舒曼教訓完了後丟一下一句:“隻要你們別氣他,冕下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淩嘯這才算是知道了,淩淵沒什麽大事,他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最後推門走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淩淵雙目緊閉,嘴上帶著唿吸麵罩,胸口處連接著心髒外部助動器,淩嘯顫抖將手放在他的頸側,凝神屏息,能感受到淩淵實際上還在唿吸後才鬆了口氣。


    淩嘯在床前的沙發裏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淩淵,不知不覺地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許多事情。


    這是件很稀奇的事兒,他很少想小時候的事,即使他早慧,最早的記憶甚至能追溯到他一歲多的時候,但是他一直覺得小時候的事沒什麽好想的,就是吃飯、睡覺和玩耍。可是現在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最早的記憶。


    淩家的孩子十歲之前都是跟在父親身邊教養的,為什麽是十歲,那是因為淩淵的孩子是以十年一批地頻率出生的,每一批隻有一個,淩淵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得到最完整的關注、最細致的教導,所以每個孩子他都親手照料到十歲,然後再匿名送進普通學校接受教育。


    隻是後來淩淵的身子骨越來越差,孩子出生頻率從十年一批改成了十年四批,輪到淩嘯接受父親的教育時,上麵有兩個哥哥,一個是如今的五姐玲娜比他大五歲,另一個則是比他大四歲的六哥淩啟,下麵有小他三歲的弟弟淩品,淩淵的領主辦公室就如同小型的托兒班一樣吵得不行。


    淩嘯天生就喜靜,一直都厭煩和咋咋唿唿的兄弟們一起玩,能自己穩當走路了就喜歡一個人悄悄藏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裏自己玩自己的。


    他第一次藏起來時,淩淵都要急瘋了。


    這就是淩嘯最早的記憶:他自己躲在辦公桌下麵,淩淵的唿喚聲從遠處傳來,接著淩淵的腿出現他視線裏,然後淩淵跪在地上伸手將他從桌子下麵抱了出來,滿是無奈地說了句:“你這孩子真是調皮!”


    後來淩淵就習慣了他時不時地就消失,但是每次都一樣,十分耐心地到處親自找他,還告訴仆人們就算他們先發現他,也要等著淩淵親自過來了“親自找到”他。


    因為這一係列的事情,淩淵懷疑淩嘯是天生的自閉症,帶著他挨個訪遍了首府所有有名氣的心理醫生,直到淩嘯被煩得不行了自己說出原因才停止。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淩嘯成了淩淵最為關注的孩子,即使後來小淩嘯三歲的淩品出生也沒能分走淩淵太多注意力。


    淩淵抱著他一遍又一遍教:小七啊你要跟哥哥們一起玩啊,他們是你的哥哥,是家人,是這個世界上跟你最親的人之一。


    淩嘯為了耳朵清淨,即便不怎麽感興趣偶爾也跟著玲娜、淩啟玩一玩躲貓貓之類的遊戲。又在淩淵的碎碎念之下,後來學起了做好哥哥,偶爾帶淩品爬個樹什麽的。這才減少了被淩淵念咒的次數。


    淩嘯還記得自己四歲那年,第一次站在領主府的露台上觀看盛夏廣場上的閱兵儀式。他個子矮,頭頂還沒有欄杆高,就站在淩淵的腳邊,從欄杆縫隙看閱兵。


    淩淵指著閱兵儀式上強壯的軍人感慨,因為自己體弱好多理想都沒能實現。淩嘯覺得說那話的父親特別可憐,就像牙壞了不被允許吃糖的淩啟一樣。年幼的他懵懵懂懂的,隻知道淩淵說過“父親的就是你們的”,那麽“我的也就是父親的”,於是扯著淩淵的袖子說:“父親,我也很強壯的。哥哥們都打不過我。我把我的強壯分給你一半。”


    淩淵聽了感動到不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那便是淩嘯第一次在公眾麵前露麵,也成為了他討厭在公眾麵前露麵的源頭。


    淩淵一將他抱起來,找到新聞點的媒體人立馬就“哢嚓哢嚓”地一通亂照,就算隔得很遠,無數的閃光燈也晃得他眼睛都花了。從那以後他就拒絕出現在有媒體人的場合,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他十四歲那年以全區第一的身份提前從中學畢業,被驕傲壞了的淩淵逼著參加了專門為他召開的新聞發布會。


    他那時候正處於青春叛逆期,最煩淩淵逼著他做這個做那個,之所以會提前畢業一半就是被淩淵逼的。因為淩淵,他愛上了體術,可是淩淵說什麽他年紀還小,身體還未完全長成,一再強硬地壓縮他的練習時間,非讓他跟別的同齡人一起玩耍。他據理力爭,淩淵才給他定下了一個“不可能任務”,如果他能在十六歲之前從中學畢業,並且畢業考試排名進入全區前十的話,他以後就能愛幹什麽就幹什麽。


    淩嘯接受了這個挑戰,除了爭取自由練習的時間外,還有一半原因就是為了躲避那些被迫交的“同齡人朋友”,尤其是其中一個叫做秋海林,最是黏糊人,弱雞一樣的人還整天吵著要跟他一起玩,煩都煩死了。


    他超額完成任務,獲取了自己的時間自己做主的權利,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了暫時不上大學的決定,然後就躲在練功房裏一直修煉,用克裏奇的話來說就是“搞破壞”,三不五時地就把練功房炸了之類的。


    他休學的第一年,是領主府的公關部最難熬的一年,每個公關常年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下次領主府發生爆炸案該用什麽借口向新聞媒體解釋”。


    第一年淩淵沒怎麽管過他,第二年,淩淵又故態萌生,逼著他經常跟他去打獵。


    聯盟大部分的森林都是禁獵區,隻有邊境城市往外的原始森林才能行獵。淩淵身體不好,剛進離開行獵營地,走到森林邊緣就累得氣喘籲籲,青春期的淩嘯脾氣簡直堪比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對著嬌弱的淩淵一點兒耐心都沒有,三縱五跳就把淩淵甩了,自己一個人玩得那叫一個嗨。


    他玩爽了出來後,淩淵問他為什麽不等自己,他拽不拉幾地迴答:“跟你一起打不到東西!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直接打了給你就是了!”


    淩淵很是傷感地說:“小七,我沒有什麽想要的。我們父子倆這一年多就沒說過幾句話,我隻是想增加一些跟你多處的時間而已。”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淩淵說了那番話後,淩嘯長達三年的叛逆期猛然就結束了。


    雖然他依然還是煩淩淵安排他的生活——除了他喜歡的項目外,但是整個人比之前卻柔和了不少,用淩啟的話來說就是更加有人味兒了。


    然後又是五年過去,他成年了,遇到了蘇黎,之後便是淩台陷害他,他時隔幾年再次被淩淵逼迫著妥協了,做了一個十分後悔的決定,放過淩台。


    淩淵能逼迫他妥協,唯一的依仗就是因為他是他的父親,因為他關心自己的父親,可是,現在他自己也成了一位父親......有了喜歡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淩嘯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能夠完全理解淩淵了,包括那些完全不合邏輯的行為。


    父親教導他們兄弟之間要相親相愛,可是淩台出手對付他,父親又不許報複迴去,隻是暗地裏將狴犴基地給了他,一定要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家庭團結。父親不是偏心淩台,也不是是非不分,他隻是簡單地希望自己的孩子們都能好好地活著。


    淩嘯靜靜地看著淩淵蒼老的臉,他能理解父親的想法,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那個可笑的想法,都徹底撕破臉皮短兵交接了,怎麽可能還能再次和平相處?!他也要為自己一大一小兩個寶貝的安危著想!


    和父親一起打獵時,父親自己就說過,既然要出手了,就要將獵物徹底斬殺,免得它反過頭來再咬你一口。


    他那時候說,它不是我的對手,就算再重來一百遍也別想傷到我。


    父親是怎麽說的?父親說,別太自大了。這個隻是獵物而已,要是遇到有人對你起了惡念,難道你還放任他跳梁小醜一般騷擾你無數次嗎?百密總有一疏,說不準哪次就被對方的了手!該斷不斷,心一軟就可能留下無窮後患。


    父親真的是個好父親,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淩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寶貝女兒,這才分開不到半天,他就想她了。


    他想,自己之所以會突然迴憶起小時候的無聊事,就是因為他自己也成了父親,終於明白了淩淵那些的行為代表了什麽。


    尤其是為什麽他藏起來時,父親每一次都執著地要做第一個找到他的人,那是父親在告訴他:不論發生了什麽,父親都會在第一時間趕來保護你,你要相信父親。


    以後自己也想要父親對他一般好好地保護寶寶,有耐心,要細致,他還要學會笑,讓寶貝女兒也能感受到他自己從淩淵身上感受過的父愛。


    “同樣作為父親......”,淩嘯起身幫淩淵正了正歪了一些的唿吸麵罩,低聲說道:“您一定能夠理解我。”


    您一定要理解我想要保護自己孩子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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