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甘茂用盡了渾身的解數,也終究沒有在冬天攻克宜陽城。就這樣草長鶯飛,春天到來,秦國和韓國的戰事終於又重新拉開了戰幕。


    暴鳶不愧是韓國有數的名將,經過將近四個月的訓練,韓國征募的軍隊終於算是有了兵的樣子,但是和同樣駐紮在新鄭的趙國士兵相比,還是差了一些。不過,聊勝於無吧。而宜陽那邊的戰況,也已經不允許再做拖延了,帶著五萬韓軍和三萬趙軍,浩浩蕩蕩的就殺將過來。目的地,自然就是宜陽了。


    甘茂對於來犯的韓趙聯軍非常重視,先是命令部隊以逸待勞,先行擺開陣勢,然後利用自己的左翼武遂駐軍隨時待命,準備出擊。甘茂的策略是,將目標重點放在宜陽,先全力攻城,而出擊的部隊主要是遲滯、延緩聯軍進攻的作用,換句話說,宜陽主攻,出擊部隊主守。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策略不錯,選人的時候卻看走了眼。


    白起明白甘茂的意思,不過他顯然不準備聽從甘茂的安排。在他眼中,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與其將敵人阻滯和延緩,倒不如直接擊潰敵軍來的實際。他知道,自己這四萬部隊想要打敗對方,必須要有所調整。


    雖然說是聯軍,自然是不可能統一指揮的,暴鳶和趙袑商議之後,主力部隊自然是韓國,而為了防止被武遂的秦軍偷襲自己的右翼,就將趙軍安排在了右邊,希望借助趙軍的騎兵,保護好自己的主力。


    白起卻一眼看透了暴鳶排兵布陣的精明,知道韓趙聯軍雖然數量上韓軍占優勢,但是趙軍實際上戰鬥力才是值得警惕的,更重要的是,這些韓軍之前已經戰敗一次,對陣秦軍是有陰影的。於是,他派出一萬騎兵部隊和趙軍周旋,將趙軍和韓軍隔離開來,親率剩下的三萬秦軍攻擊韓國部隊。


    兩軍甫一交戰,白起就給了暴鳶一個下馬威,尚未等韓軍布陣,秦軍就直接發動了攻擊,把暴鳶嚇了一跳。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秦軍的悍勇衝擊著韓軍的軍陣,加上之前已經戰敗一次,這讓韓軍在應對起來,總是畏畏縮縮,不敢正麵迎敵。這是暴鳶也無法控製的事情,信心這個東西,不是經過訓練才能建立起來的,而是通過不斷戰勝敵人才能獲得的,很顯然,韓軍在這一方麵做的很差。


    和韓國人表現出來的疲軟相反,趙袑也是初出牛犢,第一次領兵作戰,但是這幾年也沒有閑著,先後在北疆和燕國錘煉,雖然不能和李拙、趙奢、龐煖等人表現那麽出色,但是勝在中規中矩,這也是趙雍選擇他的原因:不求大勝,隻求穩定。


    即便如此,秦國騎兵和趙國騎兵之間的差距,也足以在這場強強對話中表現的淋漓盡致。即便是這支趙國騎兵不是百金營那種特殊部隊,而是代郡訓練的胡人騎兵,在麵對秦國騎兵時,戰鬥力也是穩勝一籌。這倒不是說趙國人比之秦國人英勇的多,而是對於成建製的標準部隊,在麵對非建製部隊時,很多優勢就顯露無疑了。


    即便趙國這邊打的風生水起,也掩蓋不住韓國人的疲軟。白起發動的攻擊衝垮了暴鳶辛辛苦苦編練的韓國軍隊,兵敗如山倒。暴鳶隻能感歎天不助我,讓豎子成名,然後帶著剩下的部隊,向著新鄭逃去。


    趙袑見人家韓國人都跑了,自己再堅持也沒有什麽用,也在大破秦國騎兵之後,率軍向著野王趕去。而後麵的秦國騎兵想要追擊,卻因為已經喪失了戰力,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趙國人從容離開戰場。


    這一戰,秦軍四萬人以少勝多,擊潰韓趙聯軍八萬人,韓國主力三萬人被盡數擊潰,若非秦國騎兵被趙國騎兵重創,說不定白起還能憑借此戰一戰成名。更何況,相比於甘茂奪去了宜陽城,這次小規模的狙擊戰,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韓趙聯軍失敗的消息傳來,宜陽城一片哀聲遍野。之前之所以能夠吊著一口氣,全是因為韓軍尚有和秦軍一較高下的資本,如今卻兩次被秦軍打敗,對士氣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也正是因為此,本來還剩下一口氣的宜陽守軍終於扛不住秦軍的持續進攻的壓力,在據守宜陽八個月之後,終於陷落了。


    宜陽陷落,意味著作為韓國戰略樞紐的宜陽成為了秦軍東進的橋頭堡,自此秦軍如龍入大海,可以自由出入函穀關而如入無人之境,寬闊平坦的三川郡已經無法阻擋秦軍的腳步,虎牢關以西的韓國土地淪入秦國手中,韓魏兩國隻能依靠虎牢關和伊闕天險與秦軍抗衡。


    與此同時,韓國也失去了宜陽、武遂等地聚集的來自南陽、上黨兩地的絕大部分物資,由於秦國發動進攻的速度太快,以至於韓國沒有來得及將這些物資轉運出去,反而讓經過大戰之後秦國獲得,加快了自己的修整速度。


    甘茂終於能夠挺直腰杆長舒一口氣,他率領諸位將領登上宜陽的城門,眺望著這座給秦國和韓國都帶來巨大傷亡的城池,洛水上麵還漂浮著兩國交戰的士兵的屍體,河水也為之一赤。城牆下麵堆積起來的屍體更是數不勝數,善後的士卒開始將他們焚燒或者投入河中,防止發生疫情,在這個醫療水平有限的時代,大戰之後的疫情高發是很常見的事情。所以對於屍體的處理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當然,修繕城牆也是必不可少的。


    “傳我軍令。”甘茂轉身看著身後諸將,眾人一肅,看著主將滿臉熱切,知道此戰之後,甘茂的聲望定然再上一個高峰,樗裏疾等人想要將他拉下馬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於是也開始先巴結起他來。“立刻將戰報送迴鹹陽!”


    “諾!”


    “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趙雍苦笑著看完前線戰報,對眾人說道:“沒想到韓國人如此疲軟,都已經守了八個多月,最後功虧一簣,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人而無儀,不死何為’?”,尉僚憤恨的說到。他倒是直接,直接說韓國人實在是該死。


    樂毅倒不如兩人表現的那麽明顯,他將戰報放下,淡淡說道:“也是我們托大了。甘茂文武雙全,乃是一等一的人才,加上秦軍的悍勇,即便暴鳶這個老將,也難免著了道。韓國人敗的不冤。”


    “這個寡人也清楚。”趙雍說到,他倒不是對甘茂有什麽看重,實在是對於白起太過忌憚,就算是他前世再不關心曆史,也知道長平之戰,也知道殺神白起的赫赫威名。是以對於韓國的戰敗,唯有苦笑。老當益壯的暴鳶,遇上風頭正盛的白起,顯然長江後浪推前浪。即便趙國國內,能夠和白起一戰的將領,恐怕也尚未出現吧。


    “如此一來,早就準備的計劃,恐怕要先行擱置了。”樂毅說到,“秦國沒有韓國的掣肘,武遂也在其掌握之中,貿然出擊,似乎會被反噬。”


    “不錯,那就先停一下,看看形勢再說。”趙雍幹脆的說到,“還有韓國那邊,似乎也應該安撫一下,寡人擔心,咱們的這位盟友,說不定會倒向秦國。”


    “不僅僅是韓國,還有魏國。”樂毅接過話頭,“之前就和秦國不清不楚,如今秦軍大勝,魏國自顧不暇之下,難免會再一次向秦國投誠,大王需安排得力助手,遊說魏王和韓王,力保兩人的穩定,方能圖謀後計。”


    趙雍點點頭。


    “另外,野王那邊,還需要告知趙奢。要謹慎行事,小心施為。”樂毅說到,“不到萬不得已,萬萬不可和韓國為敵。”


    趙雍點點頭,這也是應有之意。隻不過此時此刻,心裏卻是萬分的無力感,果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本想借著這樣一場戰爭,轉移一下趙國國內因為改革日益凸顯的矛盾,看來要另外想辦法了。


    是的,無論這場改革的發起者是誰,哪怕是趙雍這個趙國國君所主導的變革,也在十年之後暴露出了許許多多的問題,這些問題給趙雍帶來了很多麻煩,也讓趙國國內反對改革的唿聲越來越高。雖然如今趙雍在國內,無論是聲望還是勢力都已經達到了高峰,也彈壓不住這股反對的浪潮。


    趙雍畢竟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或者說,他正在向一個合格的政治家轉變。他首先將自己定義成了一個身負曆史重任的穿越者,隨後才認為自己是趙國的君主。這實際上是不對的,恰恰相反,他必須先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君主,再將自己的身份定位成一個穿越者。君主的利益不等於就是國家的利益,至少在這個時代不是如此,而變法的目的是為了國家的強大,利益的再分配,總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的蛋糕,這也是不利於國家統治的。一個成熟的君主,要先滿足自己的統治,再去談國家利益,此之謂攘外必先安內。趙雍無論是靠著城府,還是靠著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的確先取得了軍權,在形勢上處在有利的地位,但是他麵對的,是積習了數百年的家族勢力,這個龐然大物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撼動的,這也恰恰說明,沒有一場徹底的、大破大立式的改革,任何修修補補都是無濟於事的,有時候反而如抱薪救火,越發不可收拾。


    隻不過這個時候,趙國還有大破大立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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