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趙國運送大鼎的馬車離開邯鄲,向秦國方向趕路的時候,擔驚受怕好幾天的嬴稷,才放心下來。自從那日被召見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麽東西,對秦國可能是不利的,但是事後輾轉反側好幾天,也沒有想明白。今日能夠看到趙國的隊伍上路,他這顆心也算是暫時放下了。


    “總不能會有其他的陰謀詭計。”他自我安慰著。


    然而事實總是會出人意料,對於才十幾歲的嬴稷來說,即使他經曆過秦王宮爾虞我詐的生活,很多事情,也都遠超他的想象。


    自然,當趙國的大鼎來到秦國,擺放在秦王宮廣場上的時候,連秦國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誰都沒有想到,為何緩和和秦國的關係,趙國竟然單獨鑄造一座大鼎來緩和兩國關係。


    趙國的冶煉技術,在各路諸侯國中,算得上是翹楚,邯鄲更是和楚國的宛、齊國臨淄齊名的冶煉中心。無論是冶鐵還是鑄銅,邯鄲都是非常有名的。而趙國兼並中山之後,中山人引以為傲的金銀錯、鎏金技藝,讓趙國工匠受益匪淺,這也導致了中山郡的這類工藝品,成為齊國、楚國貴族爭相采購的寶貝。所以,這尊趙國鼎的鑄造工藝,絕對是要比秦國人自己鑄造的鼎要好很多的。


    甘茂、司馬錯等秦國大臣,圍繞著趙國送來的大鼎轉了好幾圈,自然是對趙國的工藝水平讚不絕口。特別是大鼎之內,還鐫刻著銘文,大意是追溯秦趙兩國淵源,期待兩國安定之類的話。眾人看來,趙國這一次是鐵了心要和秦國講和結盟了。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抱著這種想法。


    樗裏疾圍著這尊大鼎也是轉了好幾圈,卻不是在欣賞著趙國精湛的工藝,而是思考著趙國此舉到底是何意。他自然不懷疑趙國與秦國修好結盟之心,但是如此隆重,難道真的沒有其他意圖?


    就在樗裏疾苦思趙國意圖的時候,秦王蕩則對著鼎來來迴迴轉了三四圈,然後對前來押送大鼎的司馬淺說到:“此鼎當有多重?”


    司馬淺一愣,心想秦王見到大鼎,不先說一些客套話,直接就問重量,也算是夠奇怪的了。


    “迴稟大王,此鼎乃是趙國工匠傾注心血之作,共用銅約六百多斤。需要三個壯漢方能舉動。”


    “才六百多斤。”秦王蕩喃喃道,“不知道能夠舉的起來嗎?”


    “大王?”司馬淺看著秦王蕩喃喃自語,不知道他再說些什麽。


    “你剛才說,需要三個壯漢才能舉起此鼎?”


    司馬淺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如實點頭。


    “那可能是趙國無人吧。寡人覺得,隻要一人就能舉起此鼎。”


    可能司馬淺到現在都不清楚。他以為秦王蕩在思考趙國送鼎的目的,而這位秦王其實是在考慮能不能舉起此物。這讓他哭笑不得,連唿跟不上他的思路。


    “此鼎甚重,恐怕一人舉起,還是非常困難的。”司馬淺苦笑到,“此次來秦,某奉命帶領數十力士,路上顛簸,就連牛車都換了五輛才送到了鹹陽。”


    秦王蕩輕蔑一笑,轉身喝道:“烏獲何在?”


    “臣在此。”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健碩之人出現在眾人麵前,從他緊繃的雙臂來看,司馬淺覺得此人當是一個力士。


    “趙國使者說,此鼎用銅約六百斤,他們用了數十力士,換了五輛牛車才到達鹹陽。”秦王蕩笑著說道,“還說此鼎,一人是舉不起來的。你意下如何?”


    烏獲走到大鼎麵前,轉了一圈,雙手抓著大鼎試了試分量。司馬淺驚奇的發現,大鼎竟然動了一下,這讓他大吃一驚。然而他並沒有舉起大鼎,而是迴到秦王麵前,恭敬的說到:“大王,此鼎雖重,但是某可一試,應無意外。”


    他這一表態,無論是秦國人還是司馬淺都覺得不可思議了,心想此人該不是在說大話吧。要知道,這六百多斤的重量,可不是開玩笑的。


    “既然如此,不妨讓趙國使者開開眼界。”


    “是。”


    司馬淺聽到烏獲應允,趕緊後退幾步,唯恐一個不慎,自己葬身秦國。同時對這個烏獲充滿了興趣,難道他真的不是在說大話嗎?秦國諸人雖然也覺得烏獲有些托大,不過,若是真的能夠舉起大鼎,震懾趙國使者,倒也算是大功一件。


    烏獲顯然沒這麽多考慮,隻見他脫去外衣,搓搓手,站在大鼎的前麵,沉下身子,向著大鼎的兩個足抓去。這是一個三足圓鼎,鼎高約有三尺多,鼎口之上有雙耳豎立,底部三足獸蹄形,沉穩堅實,雕刻揆紋和竊曲紋,用金銀錯飾,鑲嵌,線條流暢雄渾。看得出趙國為此的確費了番心思。


    而這些都不是烏獲注意的。他比鼎要高大很多,伏下身子,抓住兩足,雙臂發力,大鼎有些晃動,這是他第一次試的時候估摸的力度,緊接著他又加了一把力氣,大鼎開始離開地麵,但是並沒有高出太多。隻見他鬆開雙臂,稍微一頓,雙手再次抓住兩足,這一次再也不去試驗,咬著牙發力,大鼎終於開始慢慢的離開地麵。這不是最難的,而是要還要靠著腰力,讓大鼎在升起的同時自己站起來。隻見他的雙臂已經青筋爆出,似乎隨時都會鼓出來一樣,剛開始還咬著牙的烏獲,最終慢慢的發出嘶吼,而大鼎在這個時候,終於被他徹底舉了起來。而烏獲滿臉赤紅,顯然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場諸人無不動容,心想此人果然力大無比。


    終於,在舉了一段時間之後,他開始放下大鼎,隻聽轟隆一聲,大鼎被安置在了地上,廣場的地板竟然被震出了紋路。


    “大王。”烏獲走到秦王麵前,行了一禮。從他有些微喘的神情看去,剛才舉鼎雖然困難,但是他並無大礙。


    “嗯。一邊候著。”秦王說著,走到司馬淺麵前,帶著一絲戲謔說到:“使者以為如何?”


    “這...這位力士能夠舉起此鼎,果然是萬裏挑一之輩。”司馬淺被嚇得的確不輕,像他這種經曆過各種唇槍舌劍的人,這個場麵挺震撼的。


    “萬裏挑一?嗬嗬。”秦王聽見司馬淺的話,冷笑起來,他站起身,“任鄙,你來!”


    “諾!”說著,隻見一個比之烏獲要年輕一點的中年人來到秦武王身後,向他行了一禮,他顯然他比烏獲更加自信,隻見他僅僅試了一下,就抓起兩足,一口氣舉了起來。此舉再次引來眾人叫好。


    不過任鄙顯然不打算就此打住,隻見他舉著鼎,往前又走了三步,才將大鼎放下,其聲音之重,讓所有人都心驚不已。


    “使者,以為如何?”秦王再次問司馬淺。這一次,他的表情更加戲謔。


    司馬淺是何人?他幫助趙國走南闖北舌戰群儒的時候,秦王蕩還不過是個孔武有力的少年罷了。很快他就穩住了情緒,對秦王蕩說到:“秦國人才濟濟,可喜可賀。”


    “使者可能不知,其實還有一人,比之他們兩人更加厲害,使者知否?”


    “小使不知。”


    “不知亦不稀奇,因為此人,正是寡人。”秦王說到,“若是使者不信,寡人可做給使者看看。”說著,他就要去舉鼎。


    秦國諸人見秦王親自上場,趕緊苦苦勸阻。雖然他們早就見識過秦王的力氣,比之烏獲和任鄙還要厲害,但是誰還沒有一個失手的時候,萬一失手,丟了秦國的臉麵還在其次,要是因此受了傷,就麻煩了。


    秦王見這麽多人勸自己,也就放下了心思,看著司馬淺,趾高氣揚的說到:“汝趙國,趁我秦楚交戰之際,奪我土地,占我城池。以我秦國士卒之勇武,大臣之韜略,本就該出兵北上,奪迴失去之物。”


    “奈何先王薨逝,舉國哀悼,寡人也是心痛無以為繼,無法領兵出征。”


    “今日使者既然來到鹹陽,想要兩國友好相處,結盟自固。寡人就暫且答應此事,擇定時日會盟。至於趙國所占秦國之土地,寡人也不打算索迴,權當禮物迴贈趙王。”


    “若是他日,趙國再次挑釁我秦國。不瞞使者,這兩位力士不過我秦國普通一卒,若是兩國交戰,就不是今日之光景了。”


    這一番連消帶打,讓甘茂和樗裏疾眼前一亮,沒想到秦王此舉看似胡鬧,卻是在震懾趙國,這倒是出乎兩人意料。看來秦王也並非蠻人一個,關鍵時刻,政治手段還是有的。這就讓兩人放下了心,至少秦王並不像他看上去那麽孩子氣,這就足以了。


    司馬淺顯然也沒有想到,秦王這一頓胡鬧,是出於震懾。他自然不會相信,秦國各個士卒都像烏獲和任鄙一樣孔武有力,不過秦王的這份政治手腕,還是要警惕的,他的確不像外界盛傳的那樣。


    司馬淺自然不會就此認輸,何況,他早就等著秦王這一招。


    “秦王之勇,的確是世間無雙,兩位力士,也是個中翹楚。趙國之中,恐怕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大王和兩位力士一樣,舉起這個大鼎。”


    “然而,小使卻聽說,在齊國有一位叫孟賁的力士,其勇力比之兩位力士還要強太多,恐怕和大王也在伯仲之間。隻是可惜的緊,在這裏,是見不到這位勇士的風采了。”司馬淺說到。


    他清楚,自己來這一趟的目的,達到了。


    在這裏說一下,文中的斤采用的是戰國時代的重量,一斤相當於現在的0.258千克,那個時候的600斤也就是155千克,155公斤。以如今的舉重記錄來算,69kg斤級別的男子抓舉世界記錄是166公斤,挺舉是198公斤,考慮到戰國時期人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質量,這個重量應該是很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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