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池一手擎著燈燭,一手則在眼前的地圖上移動。說實話,中山對於燕國了解很多,一點也不比對趙國少,所以樂池對燕國用兵,的確有一些心得。不過,畢竟不是自家地方,還是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何況,趙軍如今前來,沙盤這些東西他雖然已經清楚如何使用,軍隊中也不乏勾勒沙盤的高手,但是這屬於趙國的機密,暫時是不得與聞的。也就沒有使用,一切還需要從地圖上尋找靈感。


    令他煩悶的事情不多,頭一件,就是如何攻打薊都。


    是的,他口口聲聲說要先攻打薊都,但是如何攻打,他也隻是有個計劃,這個計劃若是要實施,還必須要一步步的細化。這個細化,恰恰是最難的。


    首先,下都距離薊都並不遠,中間也隻有一個涿縣可以爭奪。以趙燕聯軍如今的狀況,想要攻打薊都,必須先占領涿縣作為據點,進一步提高自己的後勤保障路線和退路,才能在薊都攻防中取得勝利。


    其二,薊都既然是燕國最重要的都城,其防禦設置肯定非常完善,想要短期內攻下並不可能,而長期下去,又容易受到齊國其他軍隊的夾擊危險,這個時間的把控和軍隊的布防就顯得非常重要。好在如今,趙燕聯軍算上燕國這幾日投奔姬職而來的士兵,加起來也在十二萬左右,也算是可以一戰了。


    其三,下都的防禦問題,說句難聽的,即使此戰戰敗,也不能丟了下都。下都如今既是趙國聯係燕國的唯一通道,也是燕趙聯軍重要的物資儲備基地,哪怕占領了涿縣,丟了下都,燕趙聯軍也會希望盡滅,隻能被齊國逐步蠶食。


    事情到了現在,似乎一目了然。要麽聯軍攻下薊都驅趕齊軍,要麽齊軍攻下易縣,聯軍覆滅。無論哪種結果,這一戰都將決定燕趙齊三國的接下來的命運,這也由不得樂池不謹慎了。


    他揉了揉眼睛,放下燈燭,打開房門走到殿外,巡邏的士兵見到他,無不行禮致敬,而他隻是點點頭,在院中散起步來。燕國的寒風吹起來,即使到了晚上,都透著涼。這一點,和中山的靈壽又有些相似,不過靈壽地勢偏高,比較起來,到是比下都這裏還是要涼一些的。


    想起靈壽,他又有些傷感。說實話,他對中山的感情非常複雜,他和他的家族在那裏繁衍生息,樂羊的後代,說起來哪一個諸侯都要禮敬三分,但是偏偏在中山,因為曾經造成了中山國的覆滅,雖然人才輩出,卻始終在中山難得受到禮遇。即使自己成為了相邦之後,也未曾讓那些宗室貴族們看的起過,反而冷嘲熱諷。這次出走中山,情非得已,卻又心如死灰罷了。


    到了趙國,雖然趙王一直禮遇有加,這一次又讓自己領兵出征,授予重任,但是在樂池心中,他始終過不去的檻,就是樂毅。他承認他沒有樂毅那種驚世絕豔的才華,但是那種在中山的卑躬屈膝,到了趙國依然被自己的族兄弟所壓抑的卑屈,又讓他非常不滿。他不是嫉妒樂毅,隻是想證明,趙國除了有樂毅,還有一個叫樂池的人。


    現在,機會來了,一戰成名,或者一戰而死,都在他的手中,他隻能選擇前者。


    “龐子,你說此刻大軍都在整裝待發,準備攻打涿縣,而將軍卻命你我帶領手下的部隊在這軍都山附近打探消息。這不是讓我們看著他人立功嗎?這也太不公平了。”


    龐煖其實不喜歡別人叫他“龐子”,聽起來總像是一個胖人的“外號”。不過劇辛和他久了,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父帥在家的時候,經常念叨。士兵在外,悉聽將帥之言,緊守將軍之令,絕不能違逆。”龐煖苦笑道,“你說,這裏有何公平可言?”


    “唉,真命苦,沒想到到了此地,還隻能看著他人立功,著實不爽。倒不如當初跟著龐將軍攻打中山,想必都能升到二兵目了。”劇辛幽怨的說道。


    龐煖看到他這個樣子,知道他這位兄弟自幼家境卑微,好不容易進入了百金營,他作戰勇猛,還有些小聰明,自然想繼續青雲直上,徹底成為人上之人,是以他對劇辛這種追名逐利的性格並不討厭。


    “兄長到不用掛懷涿縣之事,涿縣隻不過是一個棋子,可有可無,最重要的是薊都。老將軍久經沙場,這種大局觀還是有的,他若是僅僅將目光放在涿縣上,那麽薊都一戰,不戰而敗已成定局。我倒是覺得,老將軍派我們出來,是在打薊都的主意。”


    “薊都?”他驚訝的說道,卻見龐煖趕緊擺擺手,示意他別大唿小叫。他這才想起,這一次出來不隻是他和龐煖兩個,後麵還有百多個騎兵呢。他趕緊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一會再出發。這才和龐煖坐下來,好好分析一下樂池的思路。


    “你看,這裏是下都,這裏是薊都,中間是涿縣。”龐煖從旁邊的樹上找了一截樹枝,兩人席地而坐,目光都停留在龐煖剛剛在地麵上畫出的簡易地圖。這也算是龐煖第一次向別人進行軍事推演,還真有些緊張。


    “薊都下都之間相距不過百裏。任誰來策劃這個攻城之戰,必然先涿縣,再薊都,這是不可更改的。別說對位的是齊國大將匡章,就是一個普通的將領,也知道如何應對。區別隻在於,在實際指揮中的效果罷了。”


    “是以,若要取得薊都之戰的勝利,將軍憑借手上的兵力,想要打敗匡章勝算不大,必須要別出機杼,讓匡章措手不及才行。這也就是為什麽,將軍會派我們到這個地方勘察地形,將軍大約是想走軍都陘,從這裏入薊都了。”


    軍都陘,太行八陘之一,是太行山和燕山的分界線,也是薊都北出至草原的重要通道。而且是燕國和胡人交戰的重要戰場,但是最著名的,就是傳說當年黃帝和炎帝之間的阪泉之戰,就是在此地附近進行的。


    軍都陘兩山夾峙,下臨巨澗,懸崖峭壁,號稱絕險。其下絶穀壘石,崇墉峻壁,山蚰層深,林障邃險,道路隻容單車而過,重崗複嶺,實在是一條山勢形勝之地。


    由於軍都陘如此險峻的地理形勢,一直以來,都是燕國的重要駐紮之地,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燕國本就對胡人有軍事優勢,是以竟然在此地,一直沒有修築關城,隻有駐紮的營寨。既然如此,也就難得讓樂池上了心思了。此地山重嶺複,地形複雜,到底可不可行,樂池隻能派人先行探查一番,若是可行,此地到不虞成為一條進攻薊都的妙地。這才有了龐煖哥倆的這般差事。


    “我看這軍都陘,雖然號稱絕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是要說真的沒有缺點,倒也未必。”站在山梁之上,龐煖眺望著軍都陘的形勢,對身旁的劇辛說到。


    劇辛俯瞰腳下深穀絕澗,有些頭暈,稍微踢下去一塊石子,很久才聽到水聲,可見此處之高峻。“弊端何在?”


    “在於他縱橫太短。”


    劇辛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軍都陘的確縱深淺,一旦突破,大軍就能壟斷此處,而守方則無力阻攔。他往前走了兩步,踮起腳,正好看見一處齊國的營寨,建在澗水之旁,裏麵營壘分明,外麵士卒景從。


    “那裏應該就是齊軍的營寨了。”劇辛說道。


    “不錯,我們暫且下山,等天黑之後,靠近一點再仔細觀察,之後再悄然離開。”


    “好。”


    下山之後,龐煖下令所有人立刻休息,安排好巡邏哨兵,輪流巡邏,等亥時再靠近營寨觀察。他和劇辛也分成兩撥,分別巡邏和休息,為了晚上即將進行的探營準備著。


    亥時未到,所有人都開始吃飯。然後順著河堤,悄悄摸向齊軍營寨。隨時描摹地圖,是每一個趙國士兵最基本的軍事技能,也是每一個斥候都必須要掌握的本領,龐煖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澗水深約一尺,寬有一丈,兩壁最窄處約三丈左右,單車可行。”


    “澗水兩岸密布卵石,行之有聲,然水聲沛然,或可掩藏。”


    “亥時一過,暫無見巡邏哨兵。”


    兩人一邊說,後麵就有人記錄,很快就將這個地方描摹了一個大概。


    “營寨居澗水北岸,大門處有拒馬,沒有發現陷阱,齊軍自由出入。有哨塔兩座,弓箭手各一。營中無馬匹,主賬位於中心,營帳四周分布,拱衛其中。”


    一條條信息很快就記錄了下來,這種信息將是此計是否可以使用的重要依據,也是此次龐煖等人的主要任務。


    “龐子,要不要再靠近一點?”


    “不用了”龐煖又仔細觀察了一陣,對身後的劇辛說道,“咱們走。”


    迴去的路上,劇辛看著龐煖似乎在為什麽事情苦悶,便忍不住問道。“龐子,你似乎有些心事?”


    “倒也沒什麽。”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對劇辛說道:“剛才我在觀察之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是故有些疑惑。”


    “何事?不妨說出來一起討論。”


    龐煖遲疑片刻,“你覺得將軍和匡章相比,才能幾何?”


    “這個...”劇辛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注意他們倆,遂小聲附耳說道:“這還用說,自然是匡章比將軍要厲害多了。”劇辛對於樂池的身份,始終有些芥蒂,認為樂池是在中山混不下去了,才跑到趙國來,其實草包一個,沒什麽本事。


    “厲害自然是厲害,說厲害很多,到也未必。”龐煖說道,這都是龐蔥日下裏曾經說過的話,龐蔥對樂池的評價是:“此君穩健有餘,機變不足。”可謂中肯的很。“不過,既然匡章比將軍還要略勝一籌,那麽軍都陘之事,匡章會注意不到嗎?為何駐紮的人馬,不過萬餘人?他真的以為,憑借著軍都天險,可以抵擋我們聯軍的進攻嗎?不會的,我覺得匡章沒怎麽驕傲。”


    “說起來也是,齊軍連騎兵都沒有安排,可見是對地形摸索之後,知道馬匹不宜在卵石上行走,故全部安排了步卒和更多的弓弩手。這明顯是針對我騎兵部隊來的。連這樣的細節都能考慮到,會犯下那種輕敵的錯誤嗎?的確有問題。”


    “莫非...”龐暖看向劇辛,兩人都想到了一種極大的可能。


    “哼,這是賣一個破綻給老夫,想讓老夫去鑽那個空子。”樂池將龐煖送來的情報狠狠的擲在幾案上,冷笑道。


    昨日朋友喜事,多貪了兩杯,實在沒有精神起來再更新了,各位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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