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幸福的大道上,永遠都是人擠人。要麽你被別人擠掉,要麽別人把你擠掉,概莫能外。


    進入秦國之前,張儀是被別人擠掉的那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楚國的那個夜晚,他被昭陽當成小偷暴打的那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打得皮開肉綻,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那一晚,他暗暗發誓,早晚要成為一個能夠決定別人生死的人。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安慰自己的發妻,隻要自己的舌頭還在,未來就還在。


    於是,他到了秦國,見到了秦王,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博得了客卿的位置,在和魏國的戰爭中,和公子華一起,打下了魏國的蒲陽城。但是,他很快說動了秦王,將秦國公子繇和蒲陽城一起送還給魏國,用來勸說魏王將魏國上郡的十五個縣,還有河西重鎮少梁一並給秦國。當然,他成功了,秦王高興之餘,將張儀封為相——這是秦國很早之前才使用的官職。


    於是張儀再接再厲,將別人,也就是秦國大良造公孫衍擠出了幸福的大道,逼迫他離開秦國去了魏國,而自己徹底成為了秦王的心腹之人,並幫助秦國,推行自己的連橫之策,以此來對抗東方六國的合縱。


    後來,以韓趙魏為首的“五國相王”事件的興起,秦國已經感覺到來自東方威脅,特別是楚國大勝魏國之後,以秦齊楚為首的三國集團,實際上正在受到以韓趙魏為首的五國集團的孤立和抵製。這一點,從燕趙兩國對齊國進攻中山事件的陽奉陰違就能看出所以然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燕趙兩家並沒有將齊國引以為盟友。


    張儀的感覺更加敏銳,他第一時間發現,現在的魏國,正是依靠著五國聯盟來對抗楚國,而燕趙也是希望通過五國聯盟對抗齊國,而韓國,則是希望這個聯盟能夠幫助自己抵禦秦國的進攻。所以,搞明白了這些,你才能夠知道,無論是五國相王也好,齧桑會盟也好,隻不過自己的老朋友公孫衍和自己的又一場對決,而這次對決的戰場,將是整個天下。


    就像這一次,他剛到城門口,就看到了公孫衍。而這一次,他依然選擇微笑麵對。


    “多日不見,相邦風采依舊,真是羨煞某家了。”公孫衍穿著黑色的深衣,滿是微笑的看著自己的老朋友,還有什麽,比見到自己的對手更開心的呢?


    “落魄之人,怎麽會比得上犀首大人神采飛揚呢?”張儀也是微笑的迴禮。


    “相邦此話可是毫無道理。某家本來在秦國,被您趕到了魏國。何談神采飛揚呢?”


    “然而現在,鄙人也是淪落到此,又哪裏談得上風采依舊呢?”


    短短幾句話,火藥味漸漸濃重了起來。公孫衍看著張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今天選的深衣選擇的非常老舊,就像是一個士子一樣,頭發束好,衣服一塵不染,一如自己和他第一次相見,就冥冥之中覺得,這個天下不再寂寞。


    張儀也打量著公孫衍,曾幾何時,他也認為此人,將是一個良師益友,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自己的意見越來越相左。特別是在對待魏國的關係上,兩人終於產生了破裂。在張儀看來,現在的魏國要想保全下去,隻能依附於秦國,和秦國亦步亦趨。而公孫衍,卻多少希望,魏國能夠保證自己的獨立性。於是,張儀借著公孫衍收受了魏使的好處以轉移親王注意力的時機,一舉扳倒了公孫衍,讓他灰頭土臉來到了魏國。


    說到底,這是英雄惜英雄。


    公孫衍前探一步,附在張儀耳邊,淡淡說道:“我知道你並非被迫辭相,而是來這裏,實行你的連橫之策的。但是,我不會說,甚至可能幫助你。”說完,退後一會看著他。


    張儀麵不改色,看著公孫衍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也附耳說道:“讓我們再來一局吧,這次,我們玩點大的。輸的那個人,身敗名裂。”


    公孫衍微微一愣,繼而微笑的看著張儀,而張儀也微笑著看著他,絲毫沒有顧忌路旁行人異樣的眼光。


    第二天,魏王城的大殿上,張儀依然穿著樸素的走進殿來,行走之間,依然改變不了那種大國上卿的風範,隻見他昂首闊步的走上殿來,絲毫沒有在意兩旁魏國大臣的眼神,從容的深深一鞠,口中稱道:“張儀,拜見大王。”


    魏王看著下首的張儀,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秦...先生此次能夠來魏國,可有什麽事情相教於寡人?”想起之前幾次和張儀相遇,對方是秦國的使節,而那個時候的魏國還算強大。而現在,自己依然還是自己,對方,卻成為了一介平民。


    “草民身為魏人,學識淺陋,然而卻想為魏國出點自己的綿薄之力,還望大王成全。”


    張儀此話一出,魏國的大臣們嘩然起來。張儀雖然是魏人不假,但是最近幾年,魏國所受到的屈辱,也是拜公孫衍和張儀所賜。結果沒想到,這個張儀第一句話,就是要為魏國效力,這人的臉皮之厚,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魏王似乎並沒有覺得張儀說的好笑,而是淡然說道:“先生曾經身居高位,現在又委身我尺寸小國,恐怕魏國無法盡展先生大才啊。”


    公孫衍眼前一亮,他望向張儀,分明看到這個老對手的眼睛同樣閃爍出一陣光芒。不得不說,張儀把握人心的本事太高了,就和自己一樣,他也聽出了,魏王其實是有心接納張儀的。


    “魏王言重了。吾雖前據高位,那是各位其主。而且張儀如此,非為自己,而是為了魏國。此刻迴到魏國,正是一展胸中所學的。”


    “哦?還沒請教,張相邦所言,到底哪裏是為魏國著想了?”終於,站在眾臣前麵的惠施忍不住站了出來,質問這個多次讓魏國淪入險地的小人,並特別點出張儀之前是秦國的相國。


    “惠施大人,諸位大人,切勿生氣,聽吾一言。”張儀不慌不忙的向惠施行了一個禮,侃侃說道:“我魏國所處之地,乃是天下之中樞,中原之交匯,四通八達,一馬平川,此既是我魏國之長處,卻又同時是我魏國之弊端。以至於縱橫千裏之地,士卒不過三十萬,卻要北據趙國,東防齊國,南抗楚國,西和韓國。所以,一旦魏國表明特別傾向於其中一個國家,都會受到其他三個國家的防備。”


    “不錯,然而此乃是天下之中,失去此地,將使魏國陷入國家崩散的邊緣。也是我國屢次被入侵的原因。”惠施說道。


    “非也,那是魏國之國策之弊也。”張儀斬釘截鐵的說道。


    “請指教。”


    “不敢。相邦好喻,吾願用一故事說之。”張儀想了想,說道:“昔年,楚宣王召見群臣,以諸侯畏懼昭奚恤而不解,遂問群臣。唯有江乙說道:’山中老虎遇到狐狸,欲食之。狐言道,吾乃天帝使者,汝非不能食,應臣服於吾。虎不信,狐乃邀虎巡山,狐前而虎後,百獸果然紛紛躲避不前,虎遂不敢食狐也。‘”


    “如同此故事,魏國若想在諸侯中重新崛起,隻有靠著一頭老虎,才能成功。而這個老虎,就是秦國。”


    “先生此言不對。”魏國一個大臣說道:“雖然魏國強盛,但是齊國和楚國依然強大,為何魏國隻能聯盟秦國呢?”


    張儀掃了一眼提問之人,不認識,但是不妨礙他迴答:“魏國為何必須依賴秦國?此乃應有之義。各位不妨試想,若是秦國出兵攻占大河以南,以卷地、衍地為跳板,進攻魏國,則北方的趙國必然是不敢救的,否則秦國定然會截取趙軍後路。”


    “韓國呢?”


    “韓國更不可取。韓國在我西方,本為魏國之屏障,然而若是秦國聯合韓國進攻魏國,魏國定然是招架不得的。”


    “楚國呢?”


    “哈哈哈哈”張儀仰天大笑起來。


    “你什麽意思?”惠施看見張儀說的好好地,突然大笑起來,忍不住嗬斥道。


    “我且問各位一句,誰願意去趟楚國,向自己剛剛輸給的對手,求和呢?”


    張儀說完,整個魏國群臣都不再多嘴了,紛紛低下頭,偷瞄著張儀,或者瞄著台上的魏王,心中的小心思又轉動起來。


    “諸位,由此可見,除了秦國,我們還有誰可以依附呢?沒有,沒有任何人。”張儀又恢複了大秦朝堂上,生殺予奪的相邦,以至於魏王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敬畏。


    公孫衍看著張儀得意的表情,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不得不說張儀這次抓住了魏王的心理,放大其他國家對魏國的不滿,讓眾人覺得,除了秦國之外,沒有人能夠幫助魏國。


    魏王看看其他人,又看看張儀,最後對公孫衍說道:“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衍冷笑一聲,卻表麵上恭恭敬敬的說道:“此乃發展之正道,也是魏國強盛之根本,吾覺得,大王為何不試試再說呢?


    “試試?”魏王看著眾人,為不可覺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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