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前頭那賣糖人的老張攤子都翻了,今日的營生全毀了……」


    「沒錯,我剛看到她的馬撞倒了一個孩子……」


    百姓小聲地議論著,程綺紅瞳孔一縮。


    她雖然性子跋扈,可又不蠢,還能聽不出對方話裏的嚴重性。可對方說得沒錯,她剛才確實情急之下,縱馬街市。


    「你……危言聳聽,搬弄是非……」


    「我說的都是事實,程八小姐該不會否認自己做過的事情嗎?敢做不敢當,有損你將門虎女的威名。」


    程綺紅更加火大,偏生這女人說得都對,她滿腔的怒火發不出去。


    她俏臉一昂,「你不愧是個小婦教出來的,果然巧言令色,善於狡辯!」


    鬱雲慈真心想為她點個讚,怎麽其他人就沒有認為方氏是個小婦。其實程八這性子,真不難對付,比起那些陰險的小人,她算得上光明磊落了。


    至少喜惡都擺在臉上。


    「八小姐說得沒錯,可憐我生母早逝,我爹被美色所迷,讓我長於小婦之手……」


    說著,鬱雲慈掩著帕子,肩膀聳著,像在哭一樣。


    這番做派,令程綺紅一頭霧水。姓鬱的是怎麽迴事?自己是在罵她,她怎麽反倒真認了。


    就在此當口,她已掩著麵,上了馬車。車夫是個精怪的,一揚鞭子,馬車便行駛起來。左三上馬,跟在馬車的後麵。


    一行人在程綺紅的怒視中,漸漸消失。


    馬車裏的鬱雲慈取下帕子,眼裏哪有半點的傷心。她眉眼彎彎,似是心情頗好。真希望今日之事能傳進方氏的耳中,不知方氏得知程家一直視自己為小婦,做何感想?


    方氏此時正氣得大罵沈紹陵是個廢物,之前還對自己信誓旦旦,說是一定能讓自己得償所願。誰知被杜氏那個女兒說了兩句,就認了。


    他不會是真看上陸環佩了吧?在方家,隻有自己這個姑母對他還算正眼相看,他應該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場。


    方氏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帕子都快絞爛了。


    妾!


    就是這個妾字,刺痛了她的心。她忘不了,女兒那天迴來告訴自己,說那死丫頭說她是妾,而清姐兒是妾生女!


    她一生最痛恨的就是那段為妾的時光,那種卑微到塵泥中的日子,她壓根就不想迴想。誰敢在她麵前再提自己曾為妾的事,她就弄死誰!


    鬱霜清立在一邊,亦同樣五官扭曲。原本白蓮一樣端莊的姑娘,此時已毫不掩飾自己的尖酸。腦子裏已顧不上許多,一想到那死丫頭居然還占著侯夫人的位置,她就想踩死對方。


    「娘,紹陵表哥這是何意?難不成我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那死丫頭在侯府享盡榮華富貴?」


    不,當然不行!


    方氏眼露陰狠,她絕不允許自己多年的謀劃功虧一簣。


    杜氏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妥協,必是又得了什麽好處。她慢慢地眯起眼,杜氏之前可是收了自己二百兩銀子的好處,莫不是有人出了更多的銀子?


    會是誰呢?


    她眉頭皺起,眼角現出細細的尾紋。


    鬱霜清看到,驚訝地捂著嘴,指了一指,「娘,你怎麽長眼紋了?」


    方氏一直保養得好,皮膚細滑,麵容緊致。過去的十年間,她過得舒心體麵,兒女長成,夫君寵愛。


    娘家那邊地位不低,還有宮中的太後。無論是出門做客,還是與其他世家夫人相邀逛鋪子,她都備受人尊敬。


    不過是短短月餘,她仿佛是從天上跌落凡間。


    將軍開始給她擺臉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睡姨娘。她出門逛街,偶爾遇到其他的夫人,明顯感覺別人不如以往那般親熱,甚至還能聽到一些竊竊私語。


    最近幾日,她已不出門了。


    難道,她老了嗎?


    不,不可以!


    若是顏色不再,她還如何籠住將軍的心?


    她慌忙坐到妝台前,從鏡子裏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皮膚沒有以前那麽嫩滑,眼下的青影很重,麵色憔悴,毫無光澤。


    這是她嗎?


    她伸出手,抖著摸到眼角,那裏確實生出兩道細細的紋路。


    猛然,她瞳孔極縮,一把掃掉妝台上的東西。東西散落一地,發出碎裂的聲響。


    「娘……」


    「別過來!」方氏慢慢地抬起頭,重新看向鏡中的自己,「那個死丫頭,我不會放過她的!」


    此時,外麵的門被輕叩著,傳來婆子的聲音,「夫人……有人送來東西……」


    她眼神冷著,示意鬱霜清出去。


    不大一會兒,鬱霜清進來,手中是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娘,是杜夫人送來的。」


    方氏一把奪過銀票,正是自己給杜氏的那張。她把銀票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杜氏果然是被別人收買了,會不會是那個死丫頭?


    「她有說什麽?」


    鬱霜清撿起那團銀票,語氣恨恨,「她說以後咱們兩家是親戚,不好再收我們的銀子。還說陸環佩以後嫁進廣昌侯府,還得承您這個姑母照應。若是您不同意,她少不得要把以前的事情與別人說道說道。」


    「她這是威脅我?」


    杜氏可不就是在威脅她!


    突然她似想到什麽,陰冷一笑,「親家?紹陵可是姓沈!她以為把女兒嫁給紹陵就是嫁進侯府了,敢得罪我,我讓她雞飛蛋打!」


    沒錯,誰敢壞她的好事,她就讓人付出代價!杜氏如此,那死丫頭更不能放!


    成氏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屈辱和難堪,她都要一一奉還,全部還給成氏的女兒。她讓要成氏地底下看著,看著她如何折辱那死丫頭,看著她的清姐兒如何踩著那死丫頭一步一步地得到別人的豔羨。


    「那個死丫頭,我不會放過她的!」


    鬱雲慈又何償不是在計劃著,如何把方氏打得再無還手之力,再也不敢出來作妖。


    她迴到侯府後,問了一下檀錦今日的情況,小人兒奶聲奶氣地說著,自己都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掰著小指頭,一個一個地數著,煞是可愛。


    她捏著他的小臉,「錦兒可真棒!」


    檀錦有些靦腆,略有些不好意思。


    高氏見她有些累,忙抱起檀錦,「夫人,您累了一天,奴婢先把表少爺抱下去吧。」


    她看了一眼小人兒,檀錦懂事地由高氏抱著,「舅母,錦兒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真是個讓人疼的孩子,她深感欣慰,覺得其它的那些破事都不重要。她願意歲月靜好,養著錦兒過自在的日子。


    所以方氏母女一定要解決掉。


    她點點頭,「好,以後舅母不忙,天天陪錦兒玩耍。」


    等高氏把檀錦抱出去後,她拿出那本兵書,靠在榻上看起來。翻到侯爺所說的十五和十六頁,凝著神逐字地看過去。


    這兩頁講的是一個小故事,說是兩軍交戰,一方設置七道障礙,阻撓另一方破城。另一方軍中呈兩派,一派主張圍困,讓城中人糧盡,他們自會投降。但另一派認為遲則生變,對方雖設七道障礙,然內在空虛,宜長驅直入,不讓他們有片刻喘息。


    最後主將認為,若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城池,是上策。


    於是同意圍困。


    豈料正中對方的緩兵之計,增緩的人從外麵包圍。圍城的一方被人夾在中間,內外夾攻,最後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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