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征出去勤勤懇懇幹活了,末了又忍不住想,太孫殿下真是個好人。


    今天若是其他任何一個皇子在那裏,這件事隻怕都沒有這麽容易善了。


    自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寶榮公主這麽一死當然是不用去和親了,但是他們禮部,還有皇覺寺那邊,卻難免要死要撤一大批人。


    現在都保住了。


    永昌帝將崔征打發走,便如同老了好幾歲,坐在龍椅上麵色有些蒼白。


    作為帝王他自然憤怒,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憤怒過後更難免的就是傷心。


    寶榮再混賬再不堪,那也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他看著炭盆裏一閃而逝的火焰,淡淡的揉了揉眉心,這才看著蕭雲庭點頭:“雲庭,你很好!”


    能夠將這件事處理的這麽妥帖是不容易的,永昌帝對此心知肚明。


    孫子這麽能幹,他想了想柳王妃的勸誡,沉聲說:“你也長大了,也該學著當差了,過兩天便跟著朕去上朝觀政吧。”


    上朝觀政,太子得到這個權力的時候差不多也是蕭雲庭這個年紀。


    隻是後來經過幾次辦事不利的打擊,東宮的班底也形同虛設,從此以後太子便成了人人都知道的紙老虎。


    如今,蕭雲庭也終於得到了這樣的機會。


    他跪下來朝著永昌帝磕頭謝恩:“多謝皇祖父!”


    看著他的模樣,永昌帝又有些恍惚,若是當年沒有柳王妃失蹤的事,蕭墨的兒子大約也是這麽大了。


    可這些年來,柳王妃和蕭墨固然無辜,馮家卻也一直都背負著不屬於他們的罪名。


    馮皇後更是被冷落了多年。


    永昌帝一時感慨:“去看看你皇祖母吧,讓她保重身體,朕隨後去看她。”


    蕭雲庭迴來這麽久,卻也隻有在迴來的那天去拜見了一次馮皇後。


    並不是不願意去,而是不管是馮皇後還是他,心裏都知道去多了沒什麽好處。


    被永昌帝厭惡和忌憚的馮皇後,隻有他們彼此都遠著些,彼此才能都好。


    這還是永昌帝頭一次這麽不避諱的提起馮皇後。


    蕭雲庭仍舊還是穩穩當當的給永昌帝磕了頭應是。


    他一出去,夏太監便輕手輕腳的進來,跟永昌帝稟報,說是齊王求見。


    聽見齊王的名號,永昌帝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等到人進來了跪在地上,永昌帝才驚訝的發現這個兒子竟然一臉的滄桑憔悴,尤其是他的腿,如今跪在地上的動作都有些費勁。


    隻是這麽一眼,永昌帝心裏就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他的孩子本來就不多。


    蕭墨是個癡傻的,太子病弱隨時看著都像是要死的樣子,子嗣也不算豐厚,剩下的就是齊王還有幾個如今還沒封王的兒子了。


    可那些孩子都還太小了。


    成年的兒子們如今都是這副模樣,他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也因此,當齊王哭著提出要去封地的時候,永昌帝答應了。


    但是他這一次沒有再跟從前那樣對著齊王和顏悅色,隻是淡淡的說:“朕給你三千護衛,另外你的封地如今也不再是之前的了,你去洪都吧,去那裏,好好的當你的王爺,從此以後,無召不要迴京。”


    如今去哪裏,護衛多少,已經不是齊王能計較的問題了。


    能走就已經很不錯,他眼淚不斷地朝著永昌帝磕頭:“兒臣不孝,讓父皇失望了!求父皇看在母妃的麵子上,以後能多多看顧明誠和永瑢,他們兩個年紀還太小了......”


    此時此刻,齊王越是表現出掛念弟弟妹妹的樣子,永昌帝心裏就會對他越寬容。


    來之前都已經在心裏盤算過無數次該如何哭,如何引得永昌帝心裏的憐惜多一些無數次了,再加上隻要想到戚元,齊王心裏就又酸又痛,這個時候哭倒也算是哭的真真切切。


    永昌帝看著他連鼻涕泡都哭出來了,定定的盯著這個兒子看了一會兒,才緩和了一點語氣,輕聲說:“阿淩,朕知你心中不服,朕也知你從前備受寵愛所以嬌慣,可是從此以後,你要永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這些話。”


    他從前的確是在太子和齊王之間更傾向於齊王。


    沒有法子,蕭雲庭沒迴來之前,太子和齊王的對比實在是太慘烈了。


    何況本身他也厭惡馮家的血脈。


    可現在,齊王是再也沒有可能的了。


    永昌帝為了他好,也不會讓他心中再生出什麽奢望來。


    所以永昌帝便幹脆一次斷了他的念想:“曆朝曆代以來,以殘疾之身登上大位的,屈指可數。朕隻跟你說這一句,算是全了父子情分,你心中要有數。”


    齊王渾身都在顫抖。


    殘疾!


    殘疾!


    這兩個字一下子就釘進了他的心裏,簡直是殺人誅心一般。


    他當然明白永昌帝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但是此時此刻,永昌帝說這個話,他根本不能做任何的反應,反而還得痛哭流涕的感謝永昌帝肯讓他去封地。


    滿打滿算,不過半年而已的時間。


    戚元就把楚國公府連同他一起拉到了地獄。


    他們在乎的,想要得到的,全都被毀掉了。


    他走出太極殿的時候,已經有些站不穩了,所有人的聲音都似乎就在耳邊,又似乎遠在天邊。


    直到他聽見馮家兩個字,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徐太監正候在邊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殿下,您沒事兒吧?”


    齊王深吸了口氣,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搖了搖頭壓住心裏的情緒翻湧,一開口才發現聲音仍舊還有些沙啞:“迴去再說。”


    徐太監急忙應是,因為剛才齊王已經哭訴了要留在宮裏多陪弟弟妹妹幾天,所以永昌帝還是讓齊王留在了宮裏。


    如今他是不會迴齊王府的。


    一迴到自己的宮室,他就忽然開口說:“馮家要迴來了。”


    徐太監還在忙碌著讓人收拾東西,聽見他這句話一時還沒聽清:“殿下您說什麽?”


    齊王臉上的笑意陡然變得詭異和譏諷:“馮家迴來了,本王可真是舍不得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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