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色很陰。


    寒流過境,讓溫度嚴寒,過了晚餐時間,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到了打烊時間,莫日麗一如往常關了店門,沒看見楚拓風的身影,沒想太多準備迴家。


    說沒想太多隻是騙自己,其實她已經快被製約了,楚拓風太常出現了,還讓她常常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在眼前,說哪裏很好玩、哪裏有好吃的東西……她倉皇發現,在冷得要命的今天,她一樣期待他出現。


    這表示,她連這樣的天氣都願意跟他出去。


    是什麽讓心情改變了?她皺起眉,若有所思地想著。


    走在騎樓,除了自己的腳步聲,身後有微乎其微的聲響,她愣了愣,迴過神停下腳步,那腳步聲也跟著停下,她心跳加速,轉頭,忽地看見一道黑影閃進某家店前的牆柱。


    眼見附近少有行人,等下迴家的路途隻怕更加危險——這一切是假設身後那人是跟蹤狂。


    有陣心慌鑽進向來冷靜的莫日麗心裏,她硬著頭皮重新邁出步伐,身後那腳步聲卻乘機更近了些。


    下一秒,日麗慌了,她奔進夜幕裏,害怕身後那人追來,全身發起抖。


    掩不住的喘息從後頭冒出,她很怕,想也沒想的邊跑邊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按了一串號碼。


    等到接通後,電話那頭傳來的低醇嗓音,才令她驚奇原來自己下意識撥給了楚拓風。


    「日麗?」


    「救我!」她驚叫。


    「什麽?怎麽了?你在哪裏?」他被她語氣中的驚慌嚇到。


    她其實離家很近,但不敢迴家,於是報了個大概地點給楚拓風,壓根兒不敢迴頭的她猶在跑著。


    「不要掛電話。」楚拓風在電話那頭喊,他口氣也慌著,拿著手機出了門,運動健將的他很快跑到日麗說的那條街,卻不見她身影。


    他朝電話喂幾聲,電話那頭傳來她顫抖的嗓音,他跑到下一條街,繼續找,終於在下兩條街看見她。


    她的頭發亂著,跑在空蕩的巷道裏,他呆了會兒,看見她驚慌朝他跑來。


    幾近冰冷的手覆上他手掌,他愕然的迴握她冰涼的手,問:「發生什麽事?」


    「有人跟蹤我。」


    他蹙眉,她身後空蕩蕩的,空無一人,不知是她多心還是那人跑了?


    「沒事了。」他安撫她。


    她驚慌失措。「好可怕!我聽見身後腳步聲,但是又不敢迴頭看,真的好可怕!」她抓著他,淚眼汪汪。


    楚拓風心疼的摸了摸她的手,又疼惜的摸了摸她的發,其實很想擁抱她,但不能,怕嚇壞她。


    他安慰道:「也許是你的錯覺,別怕,以後有問題都可以打給我。」他不能對她保證每天去接送她,但他可以保證電話暢通,隨傳隨到。


    況且,若突然說要每天接送她,他怕她會有壓力。


    「真的?」聽他這麽說,她好像有一點安心了。


    「你剛剛不就打給我了?」他微笑。


    她呆了幾秒,害羞的笑了,但身體仍抖著,他厚實大手覆上她肩膀,輕擁她。給她力量。


    也對,剛剛自己下意識……就打給他了。


    楚拓風眯著眼,不知怎地,心裏沒辦法安心,前幾天他在快炒店吃午餐時,新聞正巧報導這附近有一名專找夜歸女子下手的色狼。


    他沒說出來,怕嚇壞她,但心裏又漾起擔憂她出事的心情。


    陪著她往迴家的路上走,忽地感覺有視線跟隨,他敏感的轉身,果然見到一道身影躲在不遠處的騎樓柱後。


    想也沒想的,楚拓風拔腿衝過去。


    莫日麗反應不過來,呆愣地看著他飛快的身影奔進右邊騎樓,穿越長排停靠的摩托車,夜色中他身手矯捷,沒多久就追上因為東窗事發而逃跑的歹徒。


    她小跑步追過去,原本不敢靠太近的,卻看見他們扭打成一團,歹徒矮胖的身體在孔武有力的楚拓風身上討不到好處,一個勁兒的被壓下。


    楚拓風喊:「快報警!」


    她有一點慌。「報警?但不確定他是不是跟蹤狂,也許……」她的理智不讓她這樣做,也許這男子隻是路過……


    他忍不住爆粗口。「也許個屁!我前幾天又看到新聞,他跟電視上的色狼一模一樣!快報警!」


    她被駭著,掏出手機報警,正要掛電話,就聽見楚拓風的怒吼,她扭頭一看,驚愕的看見血跡,歹徒不知從哪裏掏出小刀劃破楚拓風的手背。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丟下手機,衝過去想幫忙抓住歹徒,見那白涼涼的刀子晃來晃,心裏卻沒絲毫懼意,反而因為見到楚拓風被劃傷而氣急了。


    「別過來!」楚拓風製止她,用力扭住歹徒的手腕,令歹徒痛哼一聲,刀瞬間落地。


    莫日麗機警的拿起地上的刀,對準歹徒,惡狠狠道:「不準動!」


    警笛的聲音由遠而近,直到員警製服歹徒,莫日麗才丟下手中的刀,朝楚拓風奔過去。


    員警見狀,早替他們叫了救護車,她滿臉驚嚇的看著他血流如注的手。「痛不痛?」


    楚拓風卻笑了,還有心情打趣。「幸好是左手,不然我怎麽畫畫?」


    她譴責的看了他一眼,難過道:「你太衝動了,不該自己跑過去想製服歹徒,如果他身上帶槍怎麽辦?」


    他沒說話,隻是微笑,忽地皺了眉,她看見他這表情,忙問:「很痛是不是?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才這麽說呢,救護車就來了,她陪他上了車,救護車開的搖搖晃晃地,疾駛穿過夜裏的街。


    到了醫院,他挨了一針,醫生檢查後發現不用縫合,一切算幸運。


    當他左手被包成白色大麵包,在長椅上休息的時候,楚拓風天外飛來一句迴答她早前問他的話——


    「我沒想過他有沒有帶槍,因為我反射性的就想著要抓住他,這事關你以後迴家的安全,我哪有時間多想?」


    日麗被他的話震住。


    他總是這樣,常常冒出一些令人感動的話,這樣溫柔的隻為她著想。


    她不禁想,他是對每個朋友都這樣溫柔,還是……唉,太天真了,他不會隻對她這麽好的。


    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對他來說會是個特別的存在。


    二十本的《野獸國》,一本不少,箱子沒拆,也沒封箱,隻是箱蓋輕掩著,被冷落在楚拓風工作室的角落。


    楚拓風側躺在床上,凝視角落的箱子。


    很好,現在該怎麽辦?二十本,要送誰?拿去丟掉又可惜……


    笑自己蠢哪,為了與她接近,使了這個笨辦法,拿迴一堆童書要幹麽?以後他的畫與畫具隻會越堆越多,隻怕連開個小空間放著箱子也難了。


    翻個身,心想算了,也隻能放著了,不然還能怎麽辦?


    又想到她溫暖的笑容,那如海洋般文靜的眼睛,每每看著她時就好像將他包圍,他不得不承認一直被困住的是自己,從初識那是燃燒至今的暗戀,始終沒有熄滅過。


    本以為沒有緣分,所以他不去想心中那方被她占領的柔軟,努力過著生活,也談戀愛,曾經以為就這樣了,可能跟個女人結婚,她的影子也會跟著越來越淡,但她又出現了,讓心口始終未滅的火苗重新滋長,讓他幾乎要愛瘋頭了。


    他從來沒這樣追求過女人,改變自己的作息成晚上十點吃晚餐,注意任何她可能會有興趣的事物,在帶她去吃飯前自己去探過路……他覺得自己可以為她改變所有,更可以付出所有,這好像不隻是愛了,那股可以改變他的力量,是一種魔咒,讓他無力抗拒。


    手背的隱隱作疼,也提醒自己有多傻氣。


    他那時想也沒想就自己追了過去,將危險全拋在腦後,肉身擋刀啊!多麽狗血的情節?卻讓他碰到了。


    楚拓風苦笑,不禁想著如果愛碎碎念的母親知道了會怎麽樣?一定會唿天搶地的把他罵翻吧?


    他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大男生,可是沒有人知道,他骨子裏還是那個大男生,在莫日麗麵前,他還是會感到心口怦跳舌頭幹,皮膚又麻又癢,那恍若電流般竄過身體的臣服,都被他恰好的隱藏起來。


    如果她夠細心,一定可以看見那些蛛絲馬跡。


    她該知道他在她麵前總是容易口渴,也該知道他的大胃口怎麽可能允許他十點才吃晚餐,還有對每家餐廳熟門熟路的表現,剛迴到台灣不久的他又怎可能做到呢?


    楚拓風渴望她發現這些,真的,好渴望呐……


    楚拓風的手傷,近三個禮拜才痊愈。


    這三周裏麵,莫日麗每次見到他,就會想起他的奮不顧身,心口多了抹心疼,濃濃地惑住她。


    這天晚上,手傷痊愈後的楚拓風決定邀請莫日麗來他的工作室,他親自下廚請她吃飯;本來早就想邀的,但顧忌手傷,拖了些日子。


    他使用剁碎的青江菜來炒飯,不到十分鍾即完成,他將炒飯端上桌時,看見她正站在窗前望著他半完成的畫。


    聽見他放盤子的聲響,莫日麗轉過身來看他。


    昏暗的燈光下,放著一張極小的四方桌,擺放不成套的四張椅子,她很難想象他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房子很老舊,看起來問題很多,天花板還有漏水的痕跡,而且她還發現,他隻擺了一張床,旁邊的衣櫃更是舊的可憐,櫃麵邊緣有著難以掩飾的摩擦痕跡,像是路邊撿來的二手衣櫃。


    「你的眼神跟我媽一樣。」他淺笑著,邊拿出筷子邊說:「我剛搬來時她來看過,一直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叫,說我怎麽可以連個電視也沒有,衣櫃也是去二手家俱店買的,還對著房子東嫌西嫌,你現在的眼神就跟她那天一樣。」


    她忍不住笑了,「看來伯母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猶記得楚母生的矮胖。嗓門很大,臉色總是紅潤,嘴裏總有說不完的話。


    「你也覺得這麽差勁嗎?」他示意她拉椅子坐下。


    她坐下。「如果是我,不會想租這邊。」


    「原因?」


    「很舊,看起來有問題,比如說沒有熱水、水龍頭會漏水那種小問題,想起來就很煩,所以我一定不會考慮。」


    「你都猜對了,這邊真的有時候沒熱水,水龍頭也是會漏水。」他吃了口炒飯,續道:「但是沒有買電視那些是故意的,我想專心畫畫,這邊隻要可以睡覺就好,我不在意那些生活品質。」


    她靜靜吃著,聽他沈著的嗓音訴說他的想法。


    他向來是這樣毫不保留的,那天他說自己是畫家,還說自己正努力出名,但這城市有多少人敢說出自己的夢想?他信心滿滿的樣子,深似黑夜的眸子,卻再認真不過。


    「我隻要能專心就好。」他三兩下吃完,往後靠在椅上,定定的眸光望著窗邊未完成的畫。「對我來說,隻要能讓我有靈感的房子,就是好房子。」


    知道他正看著身後窗邊的畫,她不禁提起。「你以前就很會畫畫了,現在更不一樣。」


    「那是當然,我下過功夫的,你知道抓周嗎?我媽說我小時候抓了支筆,他們以為我一定會寫詩寫文章,沒想到啊,原來那是支畫筆,我拿了就不放下,真好笑,迷信。」


    「但也很準不是嗎?」


    他笑著點頭,忽地轉過來望著她,看她秀氣的小小口吃著自己做的炒飯,心裏有種難以言語的感動在流竄,但他努力將這感覺藏住了,用玩笑般的語氣道:「我不用問你好不好吃,因為我知道一定好吃,以後你不用去那家快炒店點炒飯了,來我家就好了。」


    來我家就好了。


    她聽見了,忍不住心口一暖,揚眸看著他溫暖眼色,口裏的飯還沒吞下去,心中有一絲絲怔然。


    他將話說的這樣簡單,來他家就好了?他不是要專心畫畫嗎?不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間才搬出來住嗎?怎麽……毫不介意的提出這種邀請啊?


    她可不可以,覺得這是因為他把她當成特別的?


    她咽下口中的飯,忽地胸口一陣衝動,張著大眼睛,好認真地望著他。


    楚拓風被憾住了,止住了笑容。她的眼色是漩渦,挑戰著他的膽色,他不敢這樣執著的與她對視,當她臉色這樣認真時,他覺得自己被她這樣一看就會泄露出所有心事——


    「你不問我怎麽會在童書店上班嗎?」幽幽的嗓輕輕傳來。


    他微愣,不答。


    她續道:「你還記得嗎?當初我的搬離是很突然的,我記得你那時候去當兵,放假迴來時我就不在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他想搖頭裝蒜,不想讓現在好不容易經營的曖昧好感牽拖過去的事情,他不想被搞得複雜了,想要感情單純些,想先抓住她的心,而不是因為她一些過去把事情搞得複雜。


    但他說不了謊,麵對她清亮的眸,楚拓風點了頭。


    「你還記得?」她有一絲訝異。「沒想到你記性這麽好……」


    他認真的雙手交握,置於桌上,篤定的眸光如豔然火炬,深深地凝視她。


    「不是我不問,是我不在乎,我們都是大人了,那麽多年前的事,我猜不到會有多重要,人生那麽長,就跟我那天說的一樣,在墨西哥的山崖看到的景色,讓我瞬間領悟煩惱其實是庸人自擾的道理,從此我不看過去,隻看現在與未來。你為什麽搬離社區,老實說我很好奇,但這不能改變我現在跟你是朋友的事實,所以你覺得還有必要討論這個嗎?」


    莫日麗愣住,下一秒,她眨眨眼睛,笑了。


    「幹麽這麽認真……」她佯裝不在乎,好像自己剛剛的話題隻是閑聊,但她的確從他的話語裏得到一點訊息——


    一、他很好奇她搬離的理由。


    二、他用以對話來掩蓋他的好奇。


    「你說得對,這沒必要討論,我隻是突然想到就提一提,但真的喔,緣分真的很奇怪,現在我們又重新遇見了,而且還這麽熟……」她感性道:「時間真的能改變好多事情喔。」


    莫日麗不想要告訴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是她的傷疤,她沒必要主動告訴別人,她更不希望他因此憐憫她,或者……逃避她。


    她曾經聽母親的話,去相親一次,對方是小公司的業務主任,不到三十五歲,打扮淳樸,他們約在鄉下老家的中型飯店,在隻有小貓兩、三隻的西餐廳裏,第一次見了麵。


    對方顯然對她印象很好,他侃侃而談,不斷詢問她對他的感受,她幾乎要以為接下來會再跟著男人出去好幾次,然後約會家人,如父母的願。


    但沒想到再聊了近一個小時後,男人接到一通電話,接著他對她說——


    「莫小姐,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不大適合,剛剛是我母親打來的電話,他聽說你在台北曾有感情糾紛,怎麽說呢?我希望我的物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就算那些糾紛可能錯不在你,但我媽說畢竟有人因此而從此不良於行,說句實話,如果過幾年他要打官司來跟你索討賠償怎麽辦?這些事情很麻煩的。」


    ok,她懂了。


    她總算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不是如媽媽說的躲迴鄉下就可以沒事,在意的人仍舊很在意,無論她到哪裏,無論她是否做錯事,這件事都讓她背負一個惹麻煩的印象,讓人們總是嘴上關心卻實際遠離……


    看到她眸光染上悲傷,楚拓風呆了往後深坐入椅內,附和道:「沒錯,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事情,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時間用來發呆煩惱實在太浪費了一下,不如用來製造快樂迴憶,所以……你下次休假我們去衝浪要不要?」


    「衝浪?!」她猛搖手。「我不會遊泳。」


    「不會遊泳?」他淺笑,烏鴉嘴道:「那如果溺水怎麽辦?」


    她幹笑。「我也不知道。」


    「那我們先去學遊泳。」


    「現在冬天誒。」


    「有人說冬天不能學遊泳嗎?」


    「沒有,但是會很冷啊。」


    他忽地嚴肅道:「你今年幾歲?三十了吧?三十一?」


    「所以?」她揚揚眉。


    「所以你看不該習慣找借口啊!哪一條法律規定冬天不能學遊泳?你說會很冷,其實遊泳會促進血液迴圈,身體才會熱。」他嘖嘖數聲。「不知道你堅持什麽,在我看來,你的借口都沒用。」


    「你……」


    「人生哪來那麽多規則?我說啊,就故意要在冬天學遊泳吃霜淇淋,夏天偏偏要吃羊肉爐嗑火鍋。」


    他外表剛硬如石頭,其實內心柔軟簡單,個性灑脫爽朗,不會因為外力的限製而改變想法。


    他思路直條條,不習慣規則,這也在創作上反映出來,他不喜歡為繪畫設下框架,也向來不覺得有哪些題材特別難等大雅之堂,又有哪些題材特別容易受人青睞,他愛畫什麽便畫什麽,厭惡束縛,隻在乎自己的快樂。


    「真是。」她歎口氣,拿他沒辦法,不跟他爭論了,隻得繼續低頭吃著炒飯。


    他則是一雙虎目清亮如光,高大身軀坐在她對麵,手臂環著胸,定定看著她。


    她像是沒發現他直勾勾的目光似地,沈靜的繼續吃著盤中食物,麵對麵的楚拓風因為高壯的身體使然,表情彪悍,環著胸膛的手黝黑粗糙,任誰看了,都覺得他對麵的小女人怎敢對他嚴肅的臉色視若無睹?


    但莫日麗就是敢,她知道他外表剛硬,散發一種‘別惹我’的氣勢,但其實看過他的畫就知道,那柔軟的筆觸,恰到好處的輕重線條,讓他的畫呈現一種獨特氛圍,可以嚴肅剛強,也可以笑起來溫璨暖和。


    所以明知道他正以淩厲目光望著她,她也可以好整以暇的吃著飯。


    忽地,她放下湯匙,一手撐著下巴,麵臉若有所思。


    「吃飽了?」他望著盤中仍剩下三分之一的炒飯。


    「我在想事情。」


    「想什麽?」


    「我想你說得對,誰說冬天不能學遊泳去衝浪?人生的確沒有規則,我好像一直把自己幫得太緊了。」她頓了頓,又說:「說出來不怕你笑,你沒出現之前,我每天都過的很單調,隻往返店裏跟家裏,有時放假會去街上走走,但常常一整天除了客人沒跟其他人說話,我把自己綁在這個區域裏,現在想想,其實我很排外。」


    「你排外的話,又怎麽會輕易接受我到你的生活裏?」


    她很認真的想了想。「也許因為我們以前就認識了,你還記得嗎?那天在快炒店你拉我離開,其實我是很反抗的。」她笑了一下,又道:「所以如果你沒有表明身份,恐怕我真的會把你當成可疑的大壞蛋。」


    「我承認我長得是有點可疑。」他揶揄自己。「長得這麽大支,你當然怕嘍,況且我力氣這麽大,如果真要對你做什麽,你又怎麽能逃?」他將事情越扯越遠。


    她搖搖頭。「不跟你聊這些,沒完沒了。」


    他哈哈笑。「好啦,那你在想的事情有結論了沒?」


    「我在想,為了鍛煉自己適應沒有規則的人生,應該要做些驚世駭俗的事情。」


    「哦?」他好奇了,不知這個甜美的好小姐會想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他很看好她喔!


    「從吃霜淇淋做起吧。」


    他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就這樣?!」


    「嗯。」


    「至少也要去學個遊泳之類的吧?」


    她搖頭。「我怕水。」


    「你這樣不就跟之前一樣,借口一堆,一下怕冷一下又怕水,你還有什麽不怕的啊?」


    莫日麗瞪了他一眼,試探道:「如果我去學遊泳,現在有開班嗎?」


    「我可以教你。」他伸直手臂做了下遊泳的姿勢。「我超厲害的。」


    她猛搖頭。「那不要,我想要自己學。」


    「什麽啊?你真的——」他忽然住口了,看著她白皙雙頰染上淺淺紅暈,他像是明白了什麽。


    沒錯,莫日麗不是滿嘴借口,她隻是不想跟楚拓風去遊泳池,她覺得自己很好笑,是的,她還有少女心,要穿泳裝誒……她身材偏瘦沒料,他一看就知道身材勇猛高壯,坦白說,他不像整日畫畫的畫家,反而像運動健將,她哪敢在他麵前露出這樣普通的平板身材?再說,他在美國一定看過很多身材豐滿的美女,她一想到就更沒臉穿泳裝了。


    她不敢說,但心思全寫在臉上,眨眨大眼睛,嘴硬道:「我就怕冷怕水也怕冬天,學遊泳?夏天再說。」


    楚拓風卻很樂啊,他掩不住滿臉的笑嘻嘻,因為猜到她竟然是因為害羞,如果會害羞,就表示她在乎他,他心底狂喜,表情鎮定。


    這對男女,他們身不由己的互相吸引,在乎對方的感受與觀點,牽動自己的所有情緒,暗潮在他們之間流動。


    伸出大手,拉過她的盤子,楚拓風突然問:「所以你不吃了?」


    她沒想太多,點了點頭,卻在下一秒見他拿起自己的湯匙,直接吃她剩下的炒飯。再也沒辦法壓抑了,她的臉,整個炸紅!


    「你幹麽?」


    他笑。「別浪費啊。」


    莫日麗不說話了,她眨著眼睛,看他如秋風掃落葉,三兩口吃完剩下的炒飯,她忽然覺得空氣有了重量,沈沈地壓著她的心口。


    當他這樣如果其事地吃下她剩下的食物時,即使他表情是那樣的自然,但……


    但她怎麽也做不到跟他一樣自然。


    她臉紅了,手又熱又暖,喉嚨像是梗著什麽讓她說不出話,這舉動太親昵了……她的目光停在他手背上的傷疤,又想起那一夜的驚慌。


    紅著臉,卻眼色感動,她神情複雜的說不出話。


    楚拓風是故意的,他大剌剌的毫不扭捏,瞥見她紅潤臉色,他更開心了,看見她為他慌張的證明,又怎能不開心咧?


    值得了!為她做這些,她不是無動於衷,隻要她在意他,哪怕隻有一點點,他也有信心讓那一點點在意匯聚成河。


    他放下湯匙。「不去學遊泳就算了,下次休假,我帶你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霜淇淋。」


    莫日麗忍不住又笑了。


    他說話的語氣總是——我帶你去。


    這像是一種暗示的魔咒,令她恍恍惚惚地覺得,好像真的隻能跟他去,才吃得到最好吃的霜淇淋。他的神通廣大,令她不自覺信服,即使有時也會有小凸槌,如那迴找不到的炒飯店一樣。


    她點點頭,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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