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僅僅是個小世家,甚至連前十都排不上,以前原本是清流之家,後與王家攀上親戚,逐漸壯大,才慢慢在世家之中占了一席之地。而謝長寧印象中的墨靜蘭,也隻是一個小家碧玉,樣樣皆通,樣樣不精。可如今再看她的舉止談吐,卻與以往大不相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迷人的自信。


    謝長寧對此大感意外。


    「長寧,你在看什麽?」出聲的是王家嫡長女王晗,謝長寧未來的嫂嫂。


    謝長寧收迴視線,淡淡道:「墨家小姐何時有那般風華了?」


    王晗笑道:「說來也奇怪,那墨靜蘭據說是之前大病了一場,有兩個月都沒曾出門,再見到時,就已經是這般模樣了。」


    謝長寧低下頭,沉默不語,腦中思索著一切可能性,以及多這樣出眾的一名貴女能帶來的變化,是否各位皇子在娶妻之時,會多幾分考量。


    就在這愣神的功夫,玄武門準時打開。頓時,諸多貴女的視線都向謝長寧這邊投來,沒有辦法,誰讓王謝兩家為首呢,就算進個門都要讓王謝兩家的女兒走在前麵。


    謝長寧已經習慣了受這些目光的洗禮,與王晗並肩走在前麵,沉穩大方。王晗是大家閨秀,但是是大家閨秀之間的佼佼者,有言道,滿腹詩書氣自華,王家女受的教育,便讓她們溫文典雅,一言一行皆是模範。而謝長寧,身上亦是沉澱著大家之風,不卑不亢,讓人一看便有藏鋒之感。內斂的氣質,比容貌更奪人眼球。


    看過這兩位,再看她們之後的諸位世家嫡女,便讓人覺得索然無味起來,美則美矣,太過尋常。然而,就在隊伍的末尾處,又讓人眼前一亮。白色曲裾,蜿蜒繡著一朵朵幽蘭,本是沉靜的衣衫,穿在那少女身上卻透著一股難言的氣質,使她看起來宛如怒放的君子之蘭,在萬花叢中,獨她有君子之風。可是,偏偏是一位女子。


    平淡過後,一瞬的驚豔,令人迴味不止。


    朝臣與各家公子的宴席是與女眷們分開的。崇德帝在延慶殿開設宴席,而女眷則在禦花園陪同太後皇後。是以,那些早就等在一邊的公子哥們也沒能多看兩眼,便匆匆離去了。


    宴席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謝家與王家自然坐到了一桌,謝長寧右手是王晗,左手是謝長生。剛剛落座,便有內侍前來通知,一會兒的才藝表演,王家打頭,謝家緊隨其後,因為謝長生歲數還沒到,謝家便隻有謝長寧需要表演。


    皇後攙著太後一起到的,麵上都帶著喜氣,一會兒打趣兒這家夫人,一會兒誇讚那家的小姐。


    若是單單這麽看,真的無法料想這中宮之主,令人豔羨的皇後,是個不得皇帝喜愛,獨守鳳清宮多年的女子。謝長寧心中暗歎。當今皇後並沒有了不得的外家,當初僅僅是一名縣令之女,選秀入了宮,當時崇德帝一心撲在元皇後身上,並未多留意那些新入宮的女子。但是這位,日日服侍太後,頗得太後喜愛,最後由太後出麵,令崇德帝多關心些。這多關心就關心出來了個四皇子。


    說起來,太子是元皇後所生,是嫡子,四皇子是當今皇後所出,也是嫡子,才搞的皇位之爭如此激烈。再激烈,崇德帝偏心太子也是無可奈何。


    謝長寧這邊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內侍已經過來請她了。


    她扭頭看著淺碧:「可有何不得體的地方?」


    淺碧仔細打量了自家小姐,黑色雙繞曲裾,豔色牡丹繡花鋪在袖口與裙擺,發髻梳的精致妥帖,一根銀鑲紅鑽步搖斜插在發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問題。於是鄭重點頭:「不曾有。」


    謝長寧轉身,淺碧緊隨其後。


    她今日準備的才藝是古琴曲,因為嫌麻煩,便沒有從家中帶古琴來,是以內侍先將她領到了琴坊,裏麵有皇宮中典藏的各式古琴,供謝長寧為了今日的表演挑選一架拿去用。


    謝長寧在琴坊內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一架暗紅色伏羲氏古琴前。她輕撫琴弦:「月聲?」


    「是。」那內侍顯然極為熟悉這琴坊,當即小心應道。


    月聲古琴流傳至今已有三百年,三百年前曾有一家造琴坊,專做伏羲氏古琴,並且一年隻出一架,被人們爭相購買。而那家造琴坊出的第七架伏羲氏古琴月聲被當時的太子重金拍下,送給善琴的太傅之女作為定情信物,被傳做一時佳話。據說,那名太傅之女一曲可抵萬金,琴藝可比開國皇後。


    謝長寧從未聽過,自然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隻知道,此時她對這月聲古琴頗感興趣。


    「便是它了。」


    那名內侍一聽,便小心地將琴抱了起來,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磕損。


    月聲的琴聲清冽,一般人都不願彈奏它,一是怕自己的琴藝糟蹋的好琴,二是自己的情感實在不與月聲相符。也許是今日剛到過端王府的緣故,謝長寧一看到月聲,就想到了蕭衍,那個冷冷清清卻又格外細心的男子。


    再迴到宴席,王家最後一名適齡嫡女的才藝表演已到末尾,一副梅花圖也十分拿得出手。


    太後與皇後又例行誇讚了幾句,眾人便將視線投到了謝長寧身上。謝長寧始終垂著眼簾,一名內侍焚香擺案,抱著親的內侍將琴放好。


    立刻便有眼尖的認出來:「月聲古琴?」


    秦霜離得很近,也看了個清楚,輕笑道:「我怎麽記得,謝家的大小姐琴棋書畫裏最弱的一項就是琴了,居然還要彈奏月聲。」


    也有和謝長寧關係好的,擔心地看著謝長寧,生怕她在這重要場合出了醜。


    謝長寧卻不在意這些,她端坐在琴案前,微微調了下音,十指微動,一串悅耳的琴音從指下躍出。清冽的曲中,好像夾雜著微微寒氣,又透露出堅韌。


    眾女心思轉了轉,方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四大名曲之一的《清梅散》麽,也是難度最大的一曲,用月聲來談自然是最合適不過,隻不過,她們還是懷疑謝長寧的琴藝。


    此時,謝長寧琴音一轉,已經到了曲子的高·潮部分,凜冽的寒風仿佛實質存在,用盡一切努力想要扼殺傲骨寒梅,可是嚴寒愈烈,寒梅香氣愈濃。眾人就好像在琴聲中看到一幅畫,不妥協的寒梅獨立雪中,嶙峋如骨的枝幹、紅豔的花朵與皚皚白雪鮮明對比,一樹紅梅,隻可孤芳自賞而不可侵犯。


    一曲終了,清凜之音久久不能退散。與謝長寧不對付的貴女個個瞠目結舌,她的琴藝何時這般好了?一時之間,太多的嫉妒。


    謝長寧收迴手,起身,向太後與皇後的方向行禮。


    「長寧丫頭真是處處有驚喜啊。」太後看著謝長寧,笑得意味深長,最近聽聞了太多關於她的事情,今日,又以一曲《清梅散》驚豔四座,當真不愧是謝家女。


    「太後謬讚,不過雕蟲小技,哪能入得了您的眼。」謝長寧依舊不卑不亢,抬頭迎向太後的視線,麵色不改。


    「母後,這謝家的大小姐這般優異,隻怕來年裏,求親的人要踏破謝家門檻咯。」皇後附和著太後誇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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