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皖兒嗅到一股懼怕的氣息,忽然有點明白他堅持反對的原因了。「你該不會是怕蛐蛐吧?」


    「誰怕那種小蟲子?!」段子讓逞強地怒喊。


    「既然不怕,那就去抓呀。」


    「抓就抓,我才不怕呢!」段子讓發誓,就算光想到要抓那種油黑的怪蟲就頭皮發麻,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那我們走吧!後山有很多蛐蛐喔。」


    「有……很多?」段子讓想開溜了。


    段子讓不情願地被拉到了後山;淩皖兒瞧中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塊,就要他先守在一旁,然後冷不防翻開石塊。


    頃刻間,好幾隻躲在石塊底下的蛐蛐受到驚嚇,同時往不同的方向逃竄。


    「啊!」段子讓瞧見蟲子,大叫一聲,猛然往後跳開。


    「哎呀!你做什麽跑開?你瞧,蛐蛐都跑光了!」淩皖兒第一次看見,連隻蛐蛐都抓不到的男生。


    「跑光就跑光,反正我也不希罕!」段子讓生氣了,掉頭轉身就走。


    誰在乎那些臭蟲子?!


    「不行啦!你說要鬥蛐蛐,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淩皖兒追過去,嘟嘴怪他不守信諾。


    「我就說話不算話,那又怎樣?」他是太子,他說了算!


    「我瞧你這麽瘦弱,連隻蛐蛐都抓不到,武功一定很差,這樣好了,我們不鬥蛐蛐了,我教你功夫。」淩皖兒又有了新主意。


    「不要!」段子讓硬生生地一口迴絕。


    他不是武功不好,而是根本不懂武功。


    大理皇宮高手如雲,還有護衛鎮日嚴密保護,哪需要他習武?


    「你別害臊,就算你武功差,我也不會笑你的。」淩皖兒自作主張地,認定他是不好意思。


    「誰跟你害臊?我是不想練!」


    「別推辭了,告訴你,我的功夫是我爹娘和我外公教的,保證厲害!我將來可是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當女俠的!」淩皖兒抽出腰間的木劍,好不神氣地揮舞。


    「我跟你說我不想練,你聽不懂嗎?」段子讓生氣地喊。


    誰管她要不要當女俠?她要找人練武根本不關他的事,他也沒興趣作陪。


    「別這麽說嘛!來,我拿劍攻你,你要抵擋喔,知道嗎?」


    段子讓已經懶得理她了。


    她是聾了,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啊?他說了好幾次不要,難道她聽不懂嗎?


    「當心,我要攻了!呀--」話一說完,淩皖兒立刻高舉木劍朝他衝去。


    「喝」地大喊一聲,她用力將木劍揮下。


    原以為段子讓會快速躲開,就像常陪她練武的師兄弟們一樣,沒想到他躲也不躲,還筆直站著不動;等淩皖兒發現不對勁時,早已來不及收迴攻勢了。


    叩!清脆響亮的一聲敲擊,她的木劍紮紮實實地落在他的頭上。


    淩皖兒嚇白了小臉,她料想不到他竟然連躲都不躲,傻愣愣地站著任她打。


    「你--」段子讓瞪大眼,惡狠狠地看著她;可才說了一個字,便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後倒下。


    他被她給敲昏了!


    這件事,十三年來,段子讓從沒有一天忘記過;雖然後來她為了賠罪,把自己心愛的木劍送給他,但仍消弭不了他的屈辱與怨恨。


    所以,他設了個計把她騙來,打算讓她也嚐嚐丟盡麵子、受盡屈辱的滋味。


    而今,機會已經來了,就等待著她步入陷阱……


    稍晚--


    「皖兒姑娘、皖兒姑娘?您在嗎?太子親自來接您去用膳了。」內侍官敖公公來到淩皖兒房門外,敲完門後,朝裏頭喊道。


    「啊--等、等一下!」裏頭傳來淩皖兒的大叫,然後是乒乒乓乓的聲響,還不時伴隨著慘叫。


    「哎喲!撞到桌角了,好痛--」


    「呃……」敖公公臉上滿是黑線,轉頭看看站在他身後等待的段子讓;對方低頭悶悶笑著,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那丫頭,從小就是這種毛躁粗魯的女孩。


    「我好了!」淩皖兒打開房門,門外的兩人霎時愣住,因為站在門內的女孩,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詫異地瞧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你們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淩皖兒被他們瞧得渾身不自在,古怪地摸摸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臉,猜想是不是衣服太豔紅,或是方才那些婢女,替她抹的脂粉太厚了。


    一個時辰前,段子讓命人送來熱水與衣物首飾,讓她換下一身風塵仆仆,還命兩名婢女來服侍她。


    淩皖兒生性奔放、不愛束縛,從小什麽事都是自己打理的,所以並不喜歡讓人伺候,不過兩名婢女堅持不肯離去,非要服侍她更衣打扮不可,甚至說得快哭了。


    她沒辦法,隻得允許她們在她頭上、臉上大肆動工。


    她們的手藝確實沒話說,不僅會盤繁複至極、淩皖兒連瞧都沒瞧過的美麗發髻,還替她換了個衣服發飾,讓她自己都覺得變美了。


    甚至連這套她本來極為排斥的紅緞綢衣,她也在她們的勸說之下換上了。


    雖然她們一直誇好看,但她還是很不習慣這樣刺眼的顏色。


    而且她也很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即便她已經拜托對方把妝畫得很淡很淡,不過,顯然還是太濃了吧?與她真的很不搭。


    瞧敖公公與段子讓目瞪口呆的模樣,她的樣子看來一定很可笑。


    淩皖兒哪曉得,原因正好完全相反。


    她抬起手猛揉自己的臉頰,想把上頭的顏彩抹去。


    「別揉了,當心妝都糊了。」段子讓總算找迴自己的聲音,沒想到她稍微妝扮一下,也是個秀麗的小美人,他真是看走眼了。


    平日,她都將自己藏在那身灰蒙蒙的褲裝下嗎?真是太糟蹋了。


    「我這模樣很怪吧?我就說不要化妝的嘛!」淩皖兒嘟起小嘴。


    「我倒覺得這樣很好,非常好看。」他不該安慰她的,卻不覺說出真心話。


    「真的嗎?」聽他這麽說,淩皖兒略為羞澀地笑了。「呃,謝謝你送我衣服,小桃說很適合我呢。」小桃便是那兩名婢女其中之一。


    「是我挑的,當然適合你。」段子讓幹笑。


    其實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他故意挑些大紅大紫的俗氣衣裳,本來是想讓她出大醜的,沒想到她穿起來,竟整個人亮起來,還格外好看。真是失策!


    「好了,過來吧!我們該走了,別讓我父皇母妃久等了。」他朝她招手。


    「好--啊啊,哎喲!」淩皖兒腳一舉,打算跨過門檻,卻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還當自己穿的是方便行動的褲裝,結果被長裙絆到,當場往前撲倒,還一路滾下階梯,叩地一聲撞著額頭,摔得十分難看。


    幸好階梯隻有三階,否則,她鐵定腦袋開花。


    「皖兒,不要緊吧?」段子讓是真的被她嚇到了,他可不希望她來到這兒的第一天就摔破頭,那可就難對兩家長輩交代了。


    「不……不要緊。」淩皖兒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額頭果然青紫一塊,但她忍著痛不吭一聲。


    「怎麽不小心一點?」段子讓假意輕聲責備,還命人拿去瘀消腫的藥膏來。


    她額上的傷痕太過醒目,要是不趕快處理一下,人家還當他淩虐她呢。


    他的計劃都還沒開始進行,她就已經如此配合演出,段子讓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啊,你的臉弄髒了。」噗地一聲,段子讓差點忍不住大笑,但不想讓對方發現他是在笑她,隻好別開頭、暗暗偷笑。


    她鼻頭上沾了灰泥,好像剛從泥洞裏鑽出的田鼠,看來可笑極了。


    他笑得雙肩抖動,卻又不能放肆出聲,忍得好痛苦。


    「咦?在哪兒、在哪兒?」淩皖兒舉起衣袖,滿臉亂擦。


    「不是那裏,是這兒。」他興起作弄之心,故意指著她幹淨的右臉頰。


    「喔。」淩皖兒立刻抓起衣袖抹臉,然後問:「擦掉了嗎?」


    「我瞧瞧。」段子讓故意眯眼,審視原本就很幹淨的臉頰,裝模作樣地歎息。「臉靠過來,我替你擦。」


    「喔。」淩皖兒很自然地靠近他,把臉仰高,等他幫忙弄掉那些髒汙。


    她抬高臉龐向著他的姿勢,好像要人吻她一樣,段子讓瞧了,竟有片刻怔忡,不隻心跳加速,唿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忽略那異樣的感覺,故意拿衣袖往她頰上、鼻頭上隨意一抹,將上頭沾的灰泥擦去。「喏,好了。」


    「啊,謝謝你。」淩皖兒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方才困擾段子讓的那種唿吸急促感,又迴來了。


    「唔,不必客氣。我們真的該走了,再不去,我父皇母妃就要派人來找了。」他甩去讓他失常了片刻的情緒,催促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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