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噙著清淚,掌心接住倏忽落下的花瓣,噙著淚我苦笑道:“又是杏花凋零的時節!繁華已落,花下的悲傷,我依舊不能看懂!風來了,雨來了,我堅信,他會來,所以,我會等!我會一直不蔓不枝,等待我生命中唯一的風雪夜歸人!”


    小白聞言愕然,他清澈如同星辰的眸子,滿是迷茫,他幾度啟唇,幾度又欲言又止,他已經看不透我,看不透輪迴,也看不透他與我所在的山坡上杏花林中,花下的悲傷,他是誰?我,又是誰?


    我與他相看氤氳的雙眸,險些身陷在彼此的溫柔之中。那一刹那的凝眸,他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指環。他就像黑夜,黯然神傷擁有寂寞與群星,他的沉默如同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我已經什麽都看不懂,就像是一個傻子!勉強地微笑,我曾聽我師姐說,人生有三重大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我不過是越過第一重。


    我與瀟瀟、唐茹雪,將我們各自的三千已經渡劫成功,實力已經極為不凡的分身派遣到各大大陸,用封山驅蛇術控製地階蛇蟒組建軍團,去遍地開花,斬妖除魔,統一更多的大陸。迴到白鹿城我們的家中,符老依舊喝得醉眯眯的,見到我們很高興。我們失聲說:“符老,您還沒有渡劫啊?”


    符老握著酒葫蘆笑嗬嗬道:“不急!老夫覺得,道心還可以更從容一些,那時候,再渡劫也不遲!”


    哎,我們也是服了!不過,符老說得沒錯,有資本了,就可以不急,穩紮穩住,才能夠萬無一失。


    這一迴,難得糊塗的符老,跟我們大談人生的境界,很多人把人生分為三重大境界,除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還有一個說法是:“認識到自己的父親是平凡的;認識到自己是平凡的;認識到自己的孩子是平凡的!”符老笑嗬嗬說,他已知道自己是平凡的。不用他說,我們也知道了他的意思,無兒無女的他把我們當做親孫女,也希望我們是平凡的,就算晉級天仙也要學會平凡。


    符老歎息:“人越缺少什麽,越渴望什麽。極大的一個可悲是,顧此失彼,得到了渴望的,卻發現,丟掉了原來最寶貴的東西,想要再迴頭找迴來,卻已是不能了!那,才是真正的缺憾和悲哀!”


    我點點頭,乖巧地道:“我明白,其中的諷刺,好比說是當年小和尚麵對心愛的姑娘無動於衷,苦修無數歲月修成正果後,被問有何心願?此人說,惟願迴到當初,好好珍愛那位心愛的姑娘……”


    符老愕然,滿心地震撼,呆滯了片刻,滿麵羞愧地垂頭:“這說的是我!老夫當年一心向道,強斬七情六欲,丟掉了最愛的姑娘,如今,是她出家做了道姑,我……我慚愧!成仙,又有什麽好?”


    我訥訥地尷尬道:“符老……我不是有意說你的啊!我不知道你這事,那你現在為何不重續前緣?”


    符老更加愕然,盯著我半晌,猛一拍腿,大喜道:“對啊!老夫可以不成仙,可以好好補償她啊!”


    我與瀟瀟、唐茹雪坐在小板凳上,瞠目結舌看著符老丟了酒葫蘆,瀟灑地大笑,從假山下的大石上起身,出門而去!不用問,他當年還是少年時心愛的姑娘,一定也很愛他,所以,才會做了道姑,不過,他卻可以找迴來!雖都已經老了,但夕陽無限好,一起蓋個茅屋隱居,種種菜,曬曬太陽,聊聊閑話,那也是好的。成仙,有什麽好?有時候,人們應該珍惜當下,隻做鴛鴦不羨仙。


    幸運女神的話,句句是真理。“等待一萬年不長,因為,終歸有愛得到補償!”那位道姑,青燈黃卷,等了這麽久,也算是值了!我不知道,要修多少年,才能等一個人迴頭,但,她,做到了!


    我已明白,符老遲遲不肯渡劫,真正的原因,是心有牽掛。他迴頭是岸,難道,我的岸便是海嗎?


    什麽渡劫丹!我看到了符老出門時,憤怒地拋給了唐茹雪,因為,他恨透了修仙,是修仙迷了他的心竅,讓他當年很無良地強斬情絲,拋下了心中摯愛的姑娘。很多人為成仙,還不惜殺妻證道。


    雖然,這很沒道理,但,很多人就這麽做。人生有大道,符老他已經從“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覺悟成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隻是蓬蒿人。”曳尾於塗,的確是真正的大道。


    其實,世上的路千千萬,世上的道也千千萬。隻不過有很多人迷路,有人看不透輪迴,有人看不透真假,有人看不透別人,有人看不透自己……有些人迴頭是岸,心安處便是歸屬,遠勝過成仙。


    而我,已經越來越糊塗,什麽都看不懂了!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已陷入人生最折磨人的窠臼中。


    想自己的事會很痛苦,尤其是糾結“我是誰?我在哪裏?”於是,我又開始琢磨符老的事,他成仙,又和他補償當年的心上人有什麽衝突?想了很久,我才明白,《長恨歌》裏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一個人成仙,永恆地孤獨!還不如生生世世在新天道裏與摯愛相守呢!


    現在,若一個人前生有真愛,且念念不忘,可以不忘前世的記憶,亡靈可以在忘川河頭的三生石畔等著愛人的亡靈,然後一起投胎做同鄉。隻不過記憶會被墟神定下的新天道封印,到少年時代才能解封!那時,凡人們迴憶起前世,尋覓前世的摯愛,總能在同鄉找到,歡天喜地地再續前緣。


    有凡人說:“眾神羨慕我們,因為我們有一天會死,每一刻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刻,所以,一切都因為我們生命有盡頭,而顯得美好!這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因為這一刻即將稍縱即逝。”


    我想,墟神大人說他比所有的神,比所有凡人,更有覺悟!其實,是讚揚他珍惜感受美好的能力。


    一個人成了富豪,就往往不會珍惜錢財,同理,一個人成了仙,永恆不滅,就不會珍惜時間,往往會隨意揮霍,若無愛人,常常會無聊地一睡千年,若有愛人,常常會認為反正是仙,與天同壽,縱有真情,又豈在朝朝暮暮?人一旦過度地擁有了某物,就會很容易喪失對很多美好的感知力。


    我應該感激符老,在我成仙後不久,就無意地以親身經曆,給我上了一堂課,給我打了一劑預防針!我當然可以既做小仙女,又保持對點點滴滴的美好的感知力!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珍視!


    有個故事說,灶王爺在成為灶王爺前,曾經是位大地主,家有良田萬畝,年輕時生活十分奢侈,很是愛吃餃子,每天三頓都吃各種肉餡餃子。普通老百姓吃都吃不飽,不過是過年才能吃一頓餃子,裏麵是否有肉,有肉是否夠塞牙縫還是兩說呢。可見,這奢侈也是相對而言。再說他頓頓吃餃子,隻吃裏麵的肉丸,把餃子皮隨手扔在地上。他新娶的妻子是貧苦的佃農出身,很是看不過去,每次都歎息不止,勸又勸不住,隻好偷偷地把他丟的餃子皮撿起來晾幹,然後,存在麻袋裏。


    這位年輕的大地主,痛批了自己妻子很多次,可是,那個賢惠的女子就是不聽,照舊偷偷撿他丟的餃子皮去曬。他便很厭惡自己的這妻子小家子氣,認為很丟他的人,將其休了,作為補償,給了她些銀子到別處買小院居住,因為,他那妻子家裏人死光了,本就是佃戶沒有自己的田產,破屋子也在下葬父母時,賣了買棺材了。後來沒多久,這位年輕的大地主犯了案子,被抄沒了家產。


    頓時,變得一無所有,肚子十分餓,卻不好意思拉下臉,向鄉裏鄉親的窮哈哈討飯吃。隻好走了十幾裏路,去別處討飯吃。可是,誰家都不怎麽吃得飽,對待他這討飯的都沒有好臉色,都不給。


    到一家小院前,見大門開著,隻得再次腆著臉,端著撿來的破碗,拄著打狗棍,卑微地陪笑討飯。


    裏麵一位女子正在篩穀子,用頭巾裹著頭和臉防塵,聞言抬頭見是他,形容憔悴,眼窩深陷,麵無血色,衣衫襤褸,跟以前綾羅綢緞、肥頭大耳的形象大不相同,差點就沒認出來!她不知他是因犯了案子坐了一段時間牢,身上的綾羅綢緞早就跟獄卒換吃食了,後來,在牢裏沒東西可以換吃食了,每天就隻有兩個黑窩頭,那當然吃不飽,很快餓瘦脫了形。幸好,聲音和五官沒怎麽變。


    那女子先是一怔,轉身很大方地拿東西給他吃,且全是普通老百姓吃不起的白麵做的!有些像貓耳朵餅又不是,有些像小麵葉也不是。他因為餓得太久了,吃著比什麽山珍海味都香,讚不絕口,說自己長這麽大,什麽山珍海味都吃過,加在一起都沒這好吃,問是什麽東西,他怎麽不認識!


    女子歎息說,這就是你吃餃子隻吃裏麵的肉丸,丟的餃子皮,我偷偷撿了起來曬幹,留作幹糧的。


    這曾經的年輕大地主,聞言震撼莫名,驚愕地看這女子,見女子解開了頭巾,果然是他休的妻子!


    那女子不希望自己被休,開口求他留下來,收迴休書,好好過日子。那男子痛哭不已,慚愧地打自己耳光,從此,痛改前非,對自己的這妻子一心一意地好,並十分珍惜糧食,通過幾十年的開源節流,在五十多歲時,再次成了大地主,在災荒年月裏,總是施粥救人,到死時,累積救了幾百萬人。夫妻倆因為這驚天的功德以及對食物的尊重,年老死後,亡靈被封為灶王爺和灶王奶奶。


    我了悟到,人無論是成仙了,封神了,或者是身居高位,都不應該忘本,要懂得及時地做迴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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