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頗為懊惱的沿著河岸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邊充斥著各種叫賣聲,他卻從這一堆嘈雜的叫賣聲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本能的抬頭去瞧,不遠處河岸邊停靠著一隻舟子,舟子上的少女笑靨如花,正在小心拿了油紙將舟子上的吃食包好了遞到一名婦人手中,然後再接過婦人手中的銅錢,丟到了腳邊的罐子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幕平常而樸實,這樣的動作她大概做了無數遍,嫻熟非常,陽光晴好,少女俏臉粉琢,完全想象不到她曾經有下手狠厲斬落人頭的時刻。


    翁魚的腳步不由自主的便向著舟子過去了……


    清河縣令韋愷之離任,清江浦一眾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送行,其中除了縣衙裏的師爺舊吏,還有漕幫鹽幫頭兒,比如錢泰親爹就帶著錢榮去送行,馮天德就帶著令他頭疼的靳以鵬去送行,另有許多富戶鄉紳,以表達對縣大老爺的依依不舍之情。


    錢泰最近埋頭苦讀,往日雞飛狗跳的一個活潑小年輕忽然之間整日不出房門,跟個老僧入定似的,錢榮首先就怕了。他是寧可兒子是個禍胎,在外磨礪人情世故,也別閑坐在書齋裏讀成個迂腐窮酸。於是縣大老爺的送別式,便拖了他出門來見見世麵。


    錢泰今日能夠出席這種嚴肅場合,全賴近日在家守禮規矩,埋頭苦讀,才教錢榮放心帶了他出來,不怕他像以前一樣性子飛揚灑脫,做出什麽丟臉之舉。


    靳以鵬倒是笑意滿麵,看到錢泰還特意上前去打了個招唿。他記得這傻小子追苒娘追的緊……可惜那小丫頭一顆心大概是石頭鑄就,至今在男女情事上不開竅,讓這傻小子白追一場。


    他如今身為漕幫副壇主,又經過父喪,看人看事與過去全然不同,簡直是陡然拔高了一個度,因此看著錢泰的目光不免有了一種「長輩瞧著長勢喜人傻頭傻腦行事全無章法的晚輩」的寬容心態來,對錢泰的態度便十分的和悅了起來。


    自他做了副壇主,整日纏著馮天德,打著「跟馮伯伯學習」的幌子,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睡覺上廁所,無時無刻不纏著馮天德。


    馮天德本來做好了孤立他的打算,哪知道他處處笑臉迎人,講話又謙遜,對漕眾多客氣相待,親民形象深得幫內眾人好感,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這事我要去問問馮伯伯……」讓他想要挑刺也無從下手。


    韋愷之的官船載著韋家老小及一眾器物家當離了漕船碼頭,整個的送別儀式才趨於尾聲。


    剩下的便是各自寒喧告辭歸家。


    錢榮還要去鹽場,馮天德找了個借口丟下靳以鵬跑了,靳以鵬近些日子常纏著他暗中窺伺,今日索性放鬆一迴,最後反成了錢泰與靳以鵬同路。


    兩個人摒棄前嫌,沿著河岸緩步而迴,遠遠便瞧見翁魚站在河岸邊與秦苒說話。


    靳以鵬是認識翁魚的,隻是聽了秦苒從山陽縣帶迴來的消息,他如今視聶霖一係為殺父仇敵,見旁邊錢泰遲疑的腳步,狀似無意提了一句:「前麵那位名叫翁魚的,上次與我們同船去了上京……他對苒娘倒頗為上心……」


    錢泰如今讀書修身養性,比起上半年那是性子收斂了許多,不過衝動的本性還在,聽得這話便拖著靳以鵬衝了上去。


    錢大錢在後麵哀歎,暗自祈禱這次自家少爺別被秦苒揍的太慘些,在老夫人麵前不好交待……秦娘子揍起人來,完全不留情啊!


    其實錢大錢同學多慮了,秦苒隻是揍錢泰不留情,對別的少年男子還是很斯文有禮的,特別是自從知道自己武力值與聶大少相差太多之後,她最近在聶大少麵前明顯收斂很多。


    當然也不排除被零花錢收賣的可能性。


    秦苒並非一味蠻不講理之輩,撐船出來賣吃食,偶然碰上船上對她頗為照顧的翁小魚,心裏還是有幾分微妙的。


    她與靳家親厚,翁小魚在漕船上對她十分客氣兼照顧,既然翁魚到了清江浦,她便應該略盡一盡地主之誼,可是想到他前來也許身負聶霖的秘密使命,且這種使命會危害靳家,心裏就痛快不起來。


    兩個心理感覺都十分微妙的人,一個站在小舟上一個站在岸上不鹹不淡的說著話,秦苒為了表示自己非常感激翁魚在船上對她的種種照顧,還用油紙包了倆鮮肉燒賣,硬塞到了翁魚手上。


    錢泰與靳以鵬的到來將二人徹底的從這種尷尬裏解脫了出來。


    所以說錢大錢多慮了。


    這種場合下,秦苒看到靳以鵬與錢泰相攜而來,簡直是喜出望外,熱情的招唿兩人,利落的拿了油紙出來,給兩人各包了一包鮮肉燒賣,連錢泰身後的錢大錢都沒落下。


    靳以鵬與翁魚打了個招唿,又向錢泰介紹了下翁魚,重點描述了翁魚在漕船上對秦苒的各種照顧體貼。


    憑著男性的本能,錢泰對翁魚的想法已經窺得了一二。


    不過他這段時間的書不是白念的,關在房裏修身養性也不是白關的,視長的像豆芽菜似的翁魚如空氣,保持著一貫的自信心,雙目亮晶晶的瞅著秦苒,羞澀的解釋:「……苒娘,我最近一直在家閉門讀書……」


    靳以鵬滿意了。


    他不能立時揭破聶霖的陰暗惡毒,也不能當場打殺翁魚,可是用這種方法膈應一下翁魚,表麵上還能維持和諧,多好!


    秦苒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錢泰滿腦子粉色小桃心,有個小人兒在他腦子裏使勁翻滾:她看我了她看我了沒罵我沒打我還含情脈脈的看我了……這腦補的!


    秦苒心道:原來最近這麽清靜,既不見媒婆上門,到街上也不見錢泰來廝纏,原來這貨去書中尋「顏如玉,黃金屋」去了。


    錢泰心裏樂開了花,原來苒娘喜歡讀書人啊?


    他為自己更加發奮讀書而找到了動力,雙手將燒賣攏在手裏,以十分堅定的口吻宣布:「苒娘,等我多讀一年書,能幫父親打理鹽場鹽棧了,便來你家提親!」


    反正老皇帝死了不久,還在國喪期,民間還在禁止嫁娶,這事也不必太著急。


    秦苒:「……」錢二少,你這種以成親為目的地讀書動力,先生聽到會哭的!


    世上的事情本來便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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