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佯怒,瞪她一眼,「你這丫頭,說什麽呢?」


    秦苒縮了縮腦袋,做個怕怕的表情,徑自往廚房去了。


    天色不早,她還要生火煮飯,給秦博熬藥,喂院子裏那幾隻蘆花雞,打水洗衣,給秦博擦澡按摩腿……事情太多,哪有空跟程鬆寧耽擱。


    程鬆寧憐惜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一道纖影進了廚房,不多會兒,院子裏便升起了嫋嫋炊煙,再過不久,必定會飄出飯香味與藥味兒……這些年,已經成了秦家過日子的常態。


    是什麽時候,那小小的紮著鬏鬏的小丫頭一夜之間便長大,負擔起了這個家的重擔?


    不多會兒,程嬸便來秦家叫程鬆寧迴家吃飯,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氏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往日特別親熱的程嬸今日頗有幾分冷淡。


    程鬆寧尚不覺起,跟秦家父女道別之後便跟著程嬸迴家吃飯去了。反倒是秦博,等秦苒將今日的菜都上了桌,一盤炒青菜,一盤蔥花炒蛋,一條紅燒魚,外加一煲魚湯上了桌,父女倆個開始了一天的晚飯,他這才問秦苒。


    「可是與你程嬸有了口角?」


    程氏自小看著秦苒長大,待她極好,秦苒對程氏也很親熱,自她那不著調的親娘跟人私奔了以後,茶飯針線俱都是程氏所教,奉她如母。偏今日程氏來家麵色不佳,秦苒也不甚熱情,秦博看在眼裏,自然要過問。


    秦苒給秦博挾了一筷子小蔥炒蛋,笑的沒心沒肺:「爹你想的太多了。」


    秦博自腿傷之後,不出半月,老婆便卷了家中錢財,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閨女雖然隻有七歲,可是自那之後請醫煮飯,床前奉湯奉藥,全靠這小閨女。最為令他這大男人感慨不已的是,這八年來,無論何種情況,小閨女每日進出奉送他一張笑臉,哪怕頭頂的天塌了,她那稚嫩的小肩膀也能扛起來似的,成熟的完全不似七歲的稚兒,竟是個成年男子一般。


    起先三年,父女倆還靠著漕幫發下來的一筆撫恤銀子省吃儉用的過活,小閨女在院裏種菜養雞,拿著小桶來迴從河裏提水澆菜,提著籃子挖野菜剁碎了喂雞,下些蛋留一部分給他補身子,另一補分拿到街市上賣了補貼家用。


    到得後來,漕幫發下來的銀子用完之後,她便每日裏折騰些小吃食帶到街上去買,天長日久,竟然教她賣出了門道,漸漸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買了條小船,又學會了撐船,沿河去買些小吃食,日子尚且過得,父女倆個總算不致餓肚子。


    飯罷以後,秦苒麻利收拾了碗筷,喂了雞澆了菜,又燒了熱水來給秦博燙腳,順便按摩他的雙足雙腿。


    熱氣蒸騰中,秦苒蹲在腳盆邊,細心的將秦博的雙腳在熱水裏搓洗按摩,等水溫降下來以後,便坐個小杌子,墊塊布巾子,將秦博的大腳放在膝頭,從足底到腳趾都按摩了一遍,邊按邊問秦博可有感覺。


    秦博當年受了傷,雙腿並非失去了知覺,隻是痛的厲害,延醫用藥,等痛的不厲害了,也有知覺了,卻無論如何不能行走,雙足好像失去了行走支撐的力量一般,一步也挪不動。


    秦博看著燈下女兒秀美的輪廓,不由歎息:「都是爹拖累了你……」不然尋常人家的閨女,十歲以後便有媒婆上門,到了十三四歲訂親,十五歲便可出嫁了。


    秦苒如今十五歲了,尚無人問津。


    她自己沒心沒肺,對這事全無掛心的樣子,秦博這當爹的卻一夜夜的犯愁。


    秦苒抬頭朝他甜甜一笑:「爹說什麽話呢?有你陪著我,我都從不說是爹的拖累,你可是我的主心骨。」


    秦博雖不良於行,可他識字懂武,又是個練家子,就算他從不曾說過自己的來曆,但秦苒常忍不住猜測,尋常漕上搏命吃飯的都是粗漢子,真要說識字會武的,還真不多。


    老爹不說,她覺得隱私這種東西,還是尊重一下比較好,於是也裝無知,從不開口問。


    秦博隻生了這一個閨女,閑在家裏,又想她一個女孩子整日為生計在外奔波,總要學些防身之術,因此督促著她每日早晚練武識字,又常懊悔自己把個閨女當個男兒來養,萬一將來嫁不出去……這種微妙糾結的心態,非是秦苒這種穿越女能理解的。


    天色尚自昏蒙,秦家小廚房裏已是熱氣騰騰。


    秦博覺輕,閉著眼睛也知道秦苒已經起來一個多時辰了。


    他總覺自己虧欠秦苒良多,當初識人不清娶了高氏,秦苒自出生至今,幾乎顯少哭泣(那純屬穿越後遺症,二十幾歲她也不好意思裝作無知稚子哭泣不是?)最艱難的日子裏,她總是想盡了法子賺錢,吃食上斷不肯短缺了他(秦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從內到外除了容貌上與高氏有兩三分的相似之外,行事與高氏全然相反。


    最後一條才是秦博最擔心的。


    萬一性子裏真有幾分高氏那種嫋娜風流的味道……他這樣的身子,如何護得住女兒?


    所幸秦苒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向來早起練武,以前是先起來練完了武,再準備一天要賣的吃食,後來從程氏那裏學到了如何做蒸餅燒麥之類,便每日更早起來,將蒸餅及燒麥上了籠屜,這才燒好了熱水,服侍他起身,指導她練武。


    不多時,腳步聲沿著小廚房一路到了正房。「爹,起床了。」


    秦博應一聲,房門被從外麵推了開來,秦苒端著洗臉水,肩上搭著麵巾子,笑容可掬的進了正房。


    於是房裏便響起父女二人低低的笑語聲來,天色尚早,仿佛怕驚醒了鄰家熟睡的人家似的。


    秦家小院正房連著東西廂房,父女二人便在此棲身。秦博住了正房,秦苒住著東廂房,西廂房便空了出來,有時候秦博漕上的老兄弟有暇,過來聊解秦博寂寞,喝醉了便宿在此間。


    一時裏秦苒服侍秦博梳洗已畢,送了水火出門,便在院子裏擺著的藤椅上放了厚厚的棉墊子,將秦博背了出來,放在那藤椅之上,這才提起牆角的棍子演練了起來。


    秦苒慣用的武器便是木棍,還是秦博漕上兄弟靳良雄費心尋來的。因此昨日漕河上使著船槳打人,也算是順手。


    天色將曉之時,秦苒父女兩個已經吃過了清粥小菜,收拾已畢,將吃食盡數搬到了小舟之上,又將自做的蒸餅燒麥各往秦博房裏備了一份,怕自己中午迴來的晚了,父親要餓肚子,這才劃水而去。


    清江浦百姓沿河而居,此刻寂靜了一整夜的兩岸終於有了動靜,秦苒沿河叫賣,便有人家提著家什站在河沿石砌的台階之上喚她,可買倆蒸餅或者燒賣,或買兩碗甜粥或者鹹粥,再配送一小份秦苒自醃的麻油小菜。


    等她撐船到西市靠岸,那些早起攬工的漢子婦人便一擁而上,買了蒸餅夾鹹菜來吃,有些尚能多買一碗清粥,有的則連碗粥也舍不得,大口嚼著熱騰騰的蒸餅,噎的兩腮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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