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之下,隻能選擇無視。


    因為根據老輩人的說法,你要在半夜三更當中看見一支隊伍騎著馬抬著轎吹著嗩呐去迎親,你就必須趕緊調轉過頭並且緊緊閉上兩隻眼睛——


    以免打草驚蛇,然後被鬼盯上!


    當然朱大少知道這個規矩,所以朱大少立刻調轉過頭並且緊緊閉上兩隻眼睛,極為明智選擇了將其無視。


    但是,那一支隊伍騎著馬抬著轎吹著嗩呐在三更半夜當中徑自找上朱大少:“籲——”


    首先說話的便就是那一位騎著馬的新郎倌,新郎倌騎在那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上抱拳拱手,熱情洋溢說道:“這位大哥,今日乃是小弟大喜之日,此時家中設有喜席宴客,大哥不若隨小弟前去喝杯喜酒?”


    大少不作理會。


    心說大半夜的糊弄鬼呢這是,還去喝杯喜酒,不若大哥我再給你隨上一份二百五十塊的喜錢?


    “啊喲!”


    那新郎倌麵皮白淨,相貌堂堂,待得仔細一瞅連忙翻身下馬:“得罪得罪,原來是位佛爺,此番卻是小弟眼拙,失禮之處還望您老莫要見怪。”


    你說這不廢話嘛,人腦門上鬥大的一個“佛”字寫著:“阿彌陀佛——”


    大少心下暗歎,終移目觀之:“善哉、善哉。”


    說話一指:“將軍!”


    ……


    ……


    朱大少驚呆!


    大黃也驚呆!


    新郎倌就是新郎倌,原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哎呀!少爺!大膽!放肆!”


    當時的情況就是大黃悶聲不響忽然暴起躥將上去一口狠狠咬下:“噝——”


    那新郎倌猝不及防,隻及抬手一擋,結果手破咬破,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來人呐,給我打!”


    說話的是管家,憤怒指點道:“這廝縱犬行兇,定是歹人無疑!”


    十餘家丁應聲上前,手中便就持了棍棒,幾個丫鬟大唿小叫義憤填膺:“打死他!打死它!”


    還自這樣叫喊:“打死這隻惡犬!打死這頭禿驢!”


    “且慢動手,有話好說。”


    那新郎倌見狀趕忙攔下眾人,斂正衣冠笑道:“這位佛爺,您老莫要動怒,我們有話好說,想必其間有甚誤會。”


    ……


    ……


    原來,還真是一場誤會。


    這一位新郎倌名叫張生,家就住在前方十裏大張莊鎮,今天一大早騎馬抬轎帶人去迎親,新媳婦兒家住八十裏開外的小趙莊村。


    原本按照計劃,是在傍晚迴來。


    可是中途呢,下了一場雨。


    所以因為躲雨誤了時辰,隻得連夜趕路,吹嗩呐是為了辟邪驅鬼,同時避免被人撞見產生誤會~~


    朱大少一想,有幾分道理。


    你想啊,這三更半夜的他要不吹嗩呐悄無聲息行進,這群人豈不更像是一隊鬼?


    當然鬼最擅長扯謊,或者說是鬼話連篇,所以本著認真負責敢於懷疑一切的謹慎態度,朱大少事無巨細親自審查驗證,絕不放過每一個可疑噠細節——


    衣帽,半濕。


    鞋子,帶泥。


    血,是紅的。


    人,有熱氣兒~~


    轎乃布轎,馬非紙馬,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大活人。


    當然轎中之人同樣也是懷疑對象,因此朱大少親自試摸那兩隻白嫩的小手兒以及那一雙散發著淡淡幽香的三寸金蓮~~


    因為佛爺,所以無礙。


    眾無疑議。


    驗證完畢,非鬼是人。


    果然就是誤會了,因為一場誤會導致佛爺放狗咬人,這個錯誤很嚴重。


    所以朱大少立刻承認錯誤,飽含歉意連聲賠罪,說罪過罪過阿彌陀佛,小僧空難活該就死!


    是的,小僧空難。


    那叫作張生的新郎倌本是大氣之人,見狀也自滿麵堆歡,說無妨無妨,不過小小皮肉之傷,空難大師莫要見怪,此事全因張生魯莽~~


    張生,是個好人。


    好人嘛當然有好報,所以他娶了美嬌娘:“相公呀,走了啦!”


    新娘子卻是不耐煩了,坐在轎裏嬌聲喚道:“還請這位佛爺,同去吃杯素酒~~”


    在這種特殊情況之下,佛爺可就不好推辭了:“噯!”


    朱大少歎一口氣,便就在張生的熱情邀請之下騎上了那一匹高頭大馬:“噯呀呀呀,這可真是~~”


    ……


    ……


    嗩呐聲又起,聲聲歡快。


    野草沒馬蹄,無聲無息。


    佛爺坐馬上,新郎倌挽韁,頭頂著星空,篝火在後方:“汪汪!汪汪!”


    大黃完全懵圈:“汪汪汪汪!”


    什嗎情況?


    ……


    ……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切假,樣樣假,眼見為真也是假,此乃瞞天過海之計,朱大少是心頭雪亮——


    如若幻夢之中,無有一分真實。


    大少闔目,靈台清明。


    從來鬼就是鬼,無論披上什麽樣的外皮,鬼物尤其擅長製造幻覺迷惑人心,朱大少才不會上當:“劈裏啪啦劈裏啪啦!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爆竹聲聲響,聲聲震破天:“新郎倌兒來啦——新郎倌兒來啦——”


    前方燈火通明,是一大戶人家,刺鼻的硝煙彌漫之處一群男女老少人人喜氣洋洋:“看新媳婦兒嘍!看新媳婦兒嘍!”


    人們在歡唿,穿著新衣裳,拋灑著鮮花與喜糖:“籲——”


    大少又迷茫:“這?!”


    ……


    ……


    全都是真的。


    就是活生生的大活人,熱氣騰騰的鍋灶火盆與大炕,整齊的桌椅豐盛的菜肴,流水的宴席整隻的豬羊:“吉時到,拜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交杯酒!交杯酒!”


    “入洞房!入洞房!”


    “歐——歐——歐——”


    ……


    ……


    眼前五光十色,歡聲有如潮浪。


    所有人都在搶,所有人都很忙。


    隻將一人遺忘:“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


    從來心的迷失,就在不知不覺。


    當你所見聞、所知覺、所警惕、所猶疑的虛假一切宛若真實,更被自己的內心反複證實,那麽你選擇相不相信這一切?


    或者說,當你的一生都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之中,那麽這一個虛幻的世界是虛假還是真實?


    毫無疑問。


    毫無疑問。


    清晰的眉眼是真實,生動的表情是真實,火熱的話語是真實,手上的老繭是真實,轉眼之間朱大少又被真實而歡樂的人群擁入場中坐在主桌居於正位:“有請佛爺——阿彌陀佛——”


    美味的菜肴是真實,肥美的酒肉是真實,桌上的碗筷是真實,喧囂的場麵是真實,再一轉眼熱情的新郎倌奉上杯盞與那嬌媚的新娘子二人一起來敬酒:“佛爺佛爺——招待不周——?


    我是喝呢?


    還是喝呢?


    朱大少心說道:“喝!喝!喝!喝!喝!喝!喝!”


    大少已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好啦好啦,我喝我喝~~”


    人啊就是好麵子,哪怕死在這上麵,哪怕明知道那酒就是毒藥釀的明知道那肉就是蛆蟲變的:“咕嘟。。”


    ……


    ……


    ……


    夢宮之中,小五在澡盆裏吐出一個泡泡:“咕嘟。。”


    一排板凳上規規矩矩坐著小三小四小六,樹上還放著一個咬牙切齒的預備隊員小七:“大家請看,諸如此例——”


    黑板上寫著五個字:人性的弱點。


    二姐手執教鞭,對著黑板旁的水霧幕指點說道:“此前明明知道,此時偏偏中招,你們說,這是為什麽呢?”


    說話嚴肅作出提問:“請大家迴答這個問題——這個二貨傻缺,他是為什麽呢?”


    “報告二姐,因為驕傲!”


    小四舉手迴答。


    “錯。”


    二姐搖頭道:“沒有來由的驕傲,根底完全就是愚蠢。”


    “大大大大、大意了他!”


    小三舉手迴答。


    “錯。”


    二姐搖頭道:“不是大意,二傻子一向貪生怕死,每天活得比烏龜還要仔細。”


    “哢!”


    驚神起立迴答:“因為他太過於注重臉麵問題,忘記了時刻要堅持原則,堅守本心!”


    說話舞臂高唿、補充叫道:“這是二姐說過噠、我們時刻要牢記!”


    “很好。”


    二姐滿意道:“答對了,請坐下。”


    驚神就座,麵有得色~~


    “去死吧你!你去死!去死!你這個該死的馬屁精!”


    小鬼頭忍無可忍,尖聲憤怒吼叫:“你個臭不要臉的你,就你還配說臉麵問題?我呸!我呸呸呸!最不要臉的就是你!就是你!”


    “什嗎?!”


    驚神大怒,厲聲迴吼:“七妹!閉上你的嘴!保持課堂安靜!”


    “保你個鬼!我七你妹!”


    “我日你祖宗!”


    “精神病!精神病!不要臉的精神病!臭不要臉精神病!”


    “唿——噝————————”


    驚神五官沸起,鬆發根根直立:“哢!!”


    然後就被一腳遠遠踢飛:“啊————————————————————”


    小三小四悚然。


    小鬼頭也閉嘴。


    “朱富貴這個二傻子,他錯就錯在該要臉的時候他不要臉,不該他要臉的時候他偏偏死要麵子,大家明白了嗎?”


    夢宮之主手執教鞭,反手一敲:“乓!”


    水霧幕破散:“明白!”


    同時朱大少再次遭遇一記當腦棒喝:“咣當!!”


    “佛”光大盛——


    始見真實:“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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