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熙兒的這句告別讓穆天賜心下一沉,他不舍地看著穆熙兒,語調帶著明顯的卑微道,“曦兒,我們之間真的隻剩分道揚鑣一途了嗎?你能不能試著放下那些過往,隻看未來?”


    穆天賜說這話的時候,心中滿是苦澀,玉若水的死對穆天賜來說算不了什麽,兩人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感情,而且多年來玉若水對穆天賜隻有算計跟利用,可穆天賜卻在乎穆熙兒,雲飛揚跟穆蘇蘇已死,墨龍國君穆淩肆也已經死於穆熙兒之手,這一切對穆熙兒來說意味著支離破碎,她不願意繼續留在墨龍情有可原,但讓穆天賜難過的是,他能從穆熙兒口中聽出她的厭倦跟決絕,穆天賜更加擔心,穆熙兒自此以後就會走出自己的世界,兩人之間再無相見的機會。


    隻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穆天賜就心如刀絞,迎著穆天賜的哀傷眼神,穆熙兒隻是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而後用一種平靜得讓人心疼的口吻如此跟穆天賜說道,“天賜,於我而言,這一切都是噩夢,這個夢持續了太長的時間,耗費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已無力承受,我隻想逃離這座讓我壓抑的皇城,如果看到那些熟悉的麵孔,隻會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些噩夢,天賜,忘了我,忘了這些,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吧,你的人生不應該隻是圍著我打轉,保重。”


    穆熙兒是鐵了心地要離開,她知道穆天賜對她的感情,但她這輩子注定無法迴應,為了不讓穆天賜越陷越深,穆熙兒隻能忍痛告別,說完這番話之後,穆熙兒就頭也不迴地朝著納蘭俊彥走去。


    穆天賜伸手,明顯想要拉住穆熙兒,但最終他還是一臉落寞地收迴了自己的手臂,穆天賜心中的失落不言自喻,但他已經明白了穆熙兒的意思,他跟她終究不能相濡以沫,隻能相忘於江湖。


    穆天賜雙眸酸澀,他依依不舍地注視著穆熙兒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裏那個黑洞卻再也無法填滿,唯餘無邊無際的落寞跟空虛,曾經穆天賜以為自己想要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可直到他發現那樣隻會讓他離穆熙兒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突然覺得當皇帝其實也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為了重新讓穆熙兒接納自己,為了擁有資格看到穆熙兒的笑顏,穆天賜開始示弱,甚至不惜隱藏自身真正的實力,不再絕地反擊,最終他淪為一個落魄前國君,雖說那段時間,穆天賜也飽受冷眼跟打壓,但當她看到穆熙兒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給他打氣,讓她振作時,穆天賜覺得自己所有的苦都沒有白吃,他從來都不後悔那樣的選擇,至少重新給了他跟穆熙兒‘相交’的機會,穆天賜一直都格外珍惜這段‘失而複得’的友誼,雖然他很想跟穆熙兒的關係更進一步,但他卻不敢貿然表白,就是擔心那樣會再度將穆熙兒推得遠遠的,隻要能讓他近距離地看到穆熙兒,可以讓他打著‘友誼’的旗號,光明正大地關注穆熙兒,穆天賜就心滿意足了。


    穆天賜不是不貪心,他隻是擔心自己的貪心會再度讓他跟穆熙兒失之交臂,有時候穆天賜覺得自己在麵對穆熙兒的時候,其實是懦弱的,而主因則是因為在感情的層麵上,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而穆熙兒從始至終都沒有迴應過他的感情,倘若感情變成了獨角戲,結局其實早已注定。


    穆天賜雙眸已經滿布水霧,他用力地捏緊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而後就仰頭看了一眼突然有些黑沉的天空,穆天賜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地逼了迴去,而後麵無表情地朝著玉若水的屍體走去,玉若水依舊不甘心地瞪著天空,恐怕到死都不能接受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吧,穆天賜眉心狠狠一皺,黑眸之中的厭惡呈現得淋漓盡致,雖然穆天賜也恨極了玉若水,但終究麵前這個女人是給過他生命的母妃,所以穆天賜不能連玉若水的屍身都不收殮,穆天賜麵無表情地抱起早已咽氣多時的玉若水,而後就身法詭異一閃,從這血腥的戰場離開了。


    穆天賜很想再迴頭看看身後的穆熙兒,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倘若自己再迴頭,哪怕隻是多看穆熙兒一眼,也許他都會後悔此刻的選擇,但穆天賜不想讓自己怯懦,更不想讓穆熙兒看到自己的狼狽,在‘苦苦支撐’了這麽多年卻始終愛而不得之後,穆天賜隻想保留自己最後的一絲自尊,也希望自己留在穆熙兒心目中的印象依舊是完好的,如果以後穆熙兒在想起自己時,還會有懷念的感覺,穆天賜覺得一切就已經夠了……


    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相遇,而後各自錯身,各自朝著自己的‘既定目的地’前進,雖然途中會有遺憾,懊悔的時候,可至少在某一程,曾經有過自己想要的同行者,這也不失為一種美好,穆天賜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用多少年的時間才能從失去穆熙兒的陰影中走出來,但他隻能盡量朝前看了,穆天賜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自己究竟是會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亦或是重新振作,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需要時間慢慢療傷。


    眼看著穆天賜的身影即將消失,穆熙兒鬼使神差地迴了頭,她表情複雜地看著穆天賜那抹清冷,孤傲的身影,心卻一抽一抽地疼,穆熙兒腦海裏迴想的都是兩人兒時一起在皇宮肆意打鬧的場景,那時候的她天真爛漫,那時候的穆天賜,雖然稚氣未脫,但卻因為是未來的儲君,所以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故作的老成,可穆熙兒卻覺得也許那個時候才是他們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吧,雖說命運的風暴早在那時候就開始醞釀,可年紀尚幼的他們卻依舊生活在五彩斑斕的美夢中,美夢未碎,自然就有享受美好生活的機會,可一旦看清慘烈的現實,什麽都會失去……


    穆熙兒雙眸酸澀,她突然用盡全身力氣,衝著穆天賜那快要消失的背影喊道,“天賜哥哥,好好地活著,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穆熙兒這句天賜哥哥讓穆天賜身體顫抖得不像樣子,一度甚至連玉若水的屍體都抱不住,穆熙兒已經多少年沒有喚過他天賜哥哥了,穆天賜甚至都快要忘了,直到穆熙兒方才這句,讓記憶的潮水再度湧入穆天賜腦海,那些曾經鮮活,如今卻變得暗淡的畫麵又再次刺激著穆天賜。


    穆天賜眼前貌似重新出現了那個笑容狡黠,眼珠子總是滴溜溜轉,明顯在打鬼主意的小姑娘,小姑娘喜歡穿各式各樣的襖裙,跟個花蝴蝶似的圍著他打轉,小姑娘從來都不怕生,更不曾因他是儲君,就對他恭敬有加,該嘲笑他的時候,肆意嘲笑,但該擁護自己的時候,也絕不含糊,更何況在更小的時候,體弱的他被後妃算計跌入蓮心池,也是小姑娘奮不顧身地救了自己。


    穆天賜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何時對小姑娘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但他卻知道他想守護那個愛笑的小姑娘,他希望她臉上的笑容永遠都不會消失,可後來小姑娘的穆王府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大變故,小姑娘依舊還愛笑,但穆天賜卻能明顯察覺到小姑娘笑容背後的心酸跟隱忍,也是從那時開始,穆天賜不喜歡看到小姑娘笑了,因為他知道小姑娘笑得越燦爛就是她越難過的時候。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穆天賜突然有些等不及了,他甚至希望正值壯年的父皇早日駕崩,至少那樣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登基稱帝,至少那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保護自己心愛的小姑娘,他想看她重展歡顏,也希望小姑娘想哭的時候就哭,不要再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


    穆天賜甚至一度有些怨恨穆雲邸,雖說穆雲邸往日裏待他也是極好的,但因為穆雲邸給他心愛的小姑娘帶去了不少的傷痛,年少時期的穆天賜既聰明,也敏感,他知道如果局麵一直都維持現狀的話,恐怕他跟小姑娘會越來越遠,因為仇恨足以殺死這世間所有的感情,包括愛。


    在那樣的糾結中,穆天賜卻再度經曆了真假母妃的是,而且最疼他的皇貴妃蘇芸死了,他便失去了倚靠,之後母妃背後的家族曾經權傾朝野的丞相府也隨著蘇幻的離開而轟然倒塌,一夕之間,穆天賜所有引以為傲的資本全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他又被猜忌心過重的穆雲邸貶到荒涼之地,也讓穆天賜離守護小姑娘的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不甘心,他憤怒,最終他的個性也發生了巨變,後來的經曆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穆天賜早已迷失在那些權力之爭中,更是漸漸迷失了自己,他跟穆淩肆之間若說差別,恐怕就是穆淩肆將對穆熙兒的愛而不得變成了偏執,而穆天賜卻能‘及時迷途知返’,退而求其次將對穆熙兒的愛意深埋心底,而後改用友人的身份守候著穆熙兒。


    可隨著穆熙兒這句久違的‘天賜哥哥’,穆天賜也淚如雨下,他轉身看向穆熙兒,雙眸猩紅,如果老天爺能夠再給穆天賜一次機會,穆天賜一定會拚盡所能不讓穆熙兒受到丁點傷害,哪怕用自己的所有七情六欲去交換,他也在所不惜,穆天賜願意退到‘哥哥’的位置,好好地守護著穆熙兒,為她去抵擋人生的所有風雨,可惜,老天爺從來都是殘酷的,它不會給任何人重來的機會,選定離手,之後再各自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後果,這從來都是公平得不能再公平的‘不二法則’。


    “曦兒,你也要好好活著。”,穆天賜呢喃著開口,彼時,早已淚如雨下。


    穆熙兒跟穆天賜遙遙相望,他們在用這樣的方式去跟過去的自己告別,也在嚐試著跟即將到來的未來握手言和,至於究竟能走多久,走多遠,是否能‘否極泰來’,就要看各自的命運跟各自的造化了。


    穆熙兒率先偏過頭,她沒有再看穆天賜,後者心痛得無法唿吸,他深深地看了穆熙兒一眼,而後就帶著玉若水的屍體,身法詭異一閃,不過眨眼功夫就從這座早就淪為煉獄的皇宮離開了,不帶絲毫眷戀,曾經這裏是他長大的地方,可後來卻變成了他噩夢開始的地方,穆天賜有時候也在想,倘若他跟穆熙兒並不是穆氏皇族中人,而是普通的小門小戶,會否他們的命運就能少些坎坷跟波折呢?


    這個問題恐怕沒人能夠迴答穆天賜,因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單程,除了硬著頭皮走到終點,再無別的選擇了,穆淩肆已死,玉若水也死了,逸仙閣閣主顧祁鎮跟鷹堡堡主雲染看到苗頭不對,都已經跑了,剩下的這些蝦兵蟹將在沒有了主心骨之後,自然也就成為了一盤散沙,對陰軍弑佛以及後來趕到的魔宮宮眾來說,自然不過小菜一碟,所以最終獲得勝利的當然是穆熙兒。


    “曦兒,穆淩肆的屍體要怎麽處理?”,既然主要的敵人已經被絞殺了,後麵的戰局自然不需要穆熙兒參與,在處理完那些刺頭後,納蘭俊彥卻對穆淩肆犯了難,納蘭俊彥快步走到還在兀自發呆的穆熙兒麵前,而後就追問起穆熙兒來。


    納蘭俊彥的出聲打斷了穆熙兒的走神,穆熙兒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垂落在身側的雙手更是寸寸收緊,隻要一想起雲飛揚跟穆蘇蘇都是死於穆淩肆之手,穆熙兒就恨不得將穆淩肆挫骨揚灰。


    納蘭俊彥一看穆熙兒這樣的反應,不免有些後悔,其實他本可以不問穆熙兒的,就在納蘭俊彥打算走開,自行處理的時候,耳畔卻響起了穆熙兒那重新恢複平靜的無情話語,“將他葬入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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