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輩子能遭遇幾次生死關頭?


    陸伊一想大約就一次,而且應該是在老了走不動,鬢且微霜的時候,而往往那個時候,曾經的過往就如過眼雲煙,再放不開的、再想不通的都會覺得罷了,不重要了。


    而她要的就是那——罷了,不重要了,埋冤也好,置氣也罷都不計較了。


    落入水中之後,冰冷的海水很快就將她包裹著,凍得滿臉霜花,十一月末的大西洋簡直就是開著高速檔的冰箱,連打哆嗦的力氣都不留給她,手指腳趾在水裏撲騰的確費力異常。


    不過,沒有兩分鍾,陸伊一就感覺到了周圍一暖,被拉入了溫暖的懷抱,漂浮在大海之上。


    申矢也跟著縱下來,果然沒錯,她跳,他也跳,她就知道。


    他遊到了她的身邊,把她圈在懷裏,而他又急又擔心的聲音滑進了她的耳朵:“你怎麽這麽隨便胡鬧?有沒有傷到哪裏?!”


    是,這絕對不是能隨便胡鬧的事,如果這是電視劇的話,縱使會遊泳的陸伊一,也一定要在上麵打上“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畢竟,這樣做危險有三,第一,跳得不好,腦袋撞到了船杆,估計得血流成河;第二,海水冰冷,不出三十分鍾就會活活凍死;第三,撞到海裏的暗礁冰層,失去知覺,淹死。


    然而,她就是這樣做了,有預謀的,有膽量的做了。


    海麵黑得像誰從天上潑下了一整缽的鬆煙墨,郵輪上的燈光隻隱約地照出了海中的兩個人影,冰冷的氣溫纏得陸伊一不停的發抖,唿出的氣繞著白霧。


    陸伊一低著頭,沒有說話,而申矢在剛剛的一時情急脫口而出後,似乎意識到了兩人應有的狀態,迴到了之前的沉默,低著頭默默地緊擁著她。


    偶有微光閃過,照亮了他精致眉眼下的悵惘。


    隻是,他沒有再退後,畢竟情況也不允許他後退,想來這也是陸伊一的計劃之一。


    陸伊一的頭也壓得很低,腦袋抵著申矢的胸口,白『色』霜花點綴的睫『毛』微微耷著,緩緩伸出手,拽緊了申矢濕透的衣服。


    漸漸的陸伊一的手指,越來越緊,帶著輕輕的顫抖,雖然看不到黑暗中陸伊一的表情,卻能憑借她手指的力度,感覺到她在生氣,她在發泄堆積已久的憤怒…


    “申矢,你犯規了!”


    不是讓你不準動,不準說話嗎?你怎麽說了?你怎麽跟來了?你果然還是看重我超過了任何理智的程度,縱使知道我在生你的氣,知道我很可能再也不原諒你,你還是跳下來了,你敢說不是嗎?


    申矢一怔,似乎像是恍然大悟了,手掌蓋過了她的後肩,摟著陸伊一的力度更重了些,聲音卻比大海還柔和:“…我知道。”


    “申矢,你很混蛋!”陸伊一的聲音又更大些,這一迴像是投訴,抓著他衣服的手指捏成拳頭,捶打著他的胸口,濺起了水花。


    “我知道。”還是那樣柔和,他任憑她拍打著。


    “申矢,我恨你!”陸伊一的頭埋得更低了,這一拳也比剛剛更大力。


    而換來的還是那句帶著歉意又坦然的:“…我知道。”


    陸伊一聞之,又是一錘,卻減輕了力度,嗚咽著:“申矢……我愛你…”


    “我…”申矢愣住了,良久,才從冰冷的水汽中滑出沙啞略帶哽咽的聲音,“…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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