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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思樺和蘭芝由於要換乘晚上20點17分的2080次列車到貴陽,隻好在昆明火車站附近的街道瞎逛幾個小時打發時間,然後才登上列車,繼續她們的旅程。

    在半醒半睡的狀態中過了一宿之後,列車於早晨七點多鍾進入了貴陽站。站台上有不少接站的人。蘭芝的頭顱探出窗口,她朝著站台上的人群中一位頭頂上盤著蓄發、身穿灰色職業套裝的中年女士招手喊:“媽!媽!”

    媽?陳思樺有些驚詫。一路上,蘭芝並沒有談及她的家人,更沒有透露出一頂點有人要來接站的信息。嗬,這蘭芝的嘴也真夠緊密的。陳思樺心裏這樣想。

    由於人多混雜,列車也還沒有停穩,蘭芝母親聽聲後在第一時間裏眼睛尋不對地方,錯過了那個窗口。

    車緩緩地停穩後,蘭芝母親便小跑了數十步,跟上第十一號車廂的位置。蘭芝下了車,衝著迎上來的母親叫一聲“媽!”,就上前與母親擁抱。

    她母親微笑地撫摸著她的頭:“蘭芝,你總算來了。”

    “嗯。”蘭芝指著陳思樺說:“媽,跟您介紹一下,她叫陳思樺,是和我同一個自願者小組的同事。”

    “歡迎你!”蘭芝母親伸出手來和陳思樺握手:“上星期接到電涵,看到了你的名字,沒想到你是這麽的漂亮!”

    陳思樺微笑著說:“阿姨,你也很漂亮啊!”

    “唔——老了。”蘭芝母親微笑著擺了一下手說。

    “思樺,你知道嗎,我媽年青的時候是有名的校花。”

    “現在,風韻也還在啊!”

    蘭芝母親笑出聲來說:“好了,就別誇我這個老太婆了,餓了吧,我們先去吃早餐。”走了幾步,突然問:“咦,不是還有一位同誌嗎?”

    “哦,是的,他家裏臨時出狀況,暫時來不了了。”陳思樺應道。

    出了車站,蘭芝母親領著她們向停車場裏的一輛車身上貼有聯合國人口基金會標誌的越野車走去。

    開越野車的是一位男青年,看到她們一行人過來,就開車門出來迎接。經過一番簡短的介紹和握手後,男青年便接過她們的行囊放進車的後蓋中。這位名叫劉源的年青人,話不多,從介紹到握手,他對陳思樺和蘭芝除了說“你好!”這個詞,就沒再說什麽,隻是那雙眼睛有點不安份地在陳思樺的臉上定格了幾秒種。

    陳思樺看著車身上的聯合國人口基金會的標誌,心想,蘭芝母親很可能肩負著聯合國人口基金會某個實施項目的工作。

    車將她們拉到附近一酒家門前停了下來。也許早了一些,顧客稀稀拉拉的很少。在吃早點的餐桌上,經劉源介紹,陳思樺才知道,原來蘭芝的母親,是她們這個自願者行動小組的直接上司,叫著範幗櫻。她是一名基督徒,九三學社社員,早年畢業於美國霍普金斯大學公共衛生研究院,現在是中國某醫學研究院研究員、皮防研究室主任,世界衛生組織麻瘋病專家委員會成員,聯合國人口基金會成員,同時還肩負著這次世界宗教協會關於中國群居麻風人口“支教幫困”計劃的項目實施負責人。

    其實,範幗櫻前天剛從北京開會迴來,本來想昨天就趕赴梅嶺村的,但考慮到陳思樺和蘭芝這兩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社會上的事情又很複雜,不太放心,於是就在貴陽多呆了兩天,等等她們。劉源是她的助手,是專門來貴陽接她的。

    ********

    坐在越野車上,經過十四個小時的旅途顛波,陳思樺一行人總算到達梅嶺村了。梅嶺村是西南地區尚未消除麻瘋病的村莊之一。其實,目前國外對於麻瘋病患者已經不實行隔離治療了,但是對於在老百姓中還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歧視麻瘋病的思想觀念的中國來說,麻瘋村這種隔離方式的存在卻有著它合理的地方。

    2

    天很黑了,伸手不見五指。下了車的劉源,打著手電筒照路。在昏暗的光線下,陳思樺和蘭芝跟著範幗櫻走進了一幢茅草屋裏。這是一間廚房,當然也是飯廳。房間裏點著一盞汽燈,兩個麵目異樣的婦女在爐灶處忙乎著。看見範幗櫻一行進來,便高興地端來涼水,招唿她們洗臉。接著擺開餐桌,端上冒著熱氣的菜肴。這時,剛放下行李的陳思樺發現其中的一位婦女端著炒鍋的手“哧”地在冒煙,還聞到了一股焦灼味。原來她的手被燒紅的鐵鍋耳灼傷了。 陳思樺快步走上去說:“大嬸,鍋灼手了,快放下!”那位大嬸就地放下炒鍋後,看了看手,那兩隻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已被燒灼得血肉模糊了。陳思樺抓著她那麻木的手,心疼地說:“大嬸,你沒感覺到那鍋耳燒得正熱著嗎?”

    “沒感覺到啊!”那大嬸說。

    是呀,陳思樺想,她怎麽就忘了呢,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痛苦,就是不知道什麽是痛。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些麻風病人的軀體才會由正常發展至畸形。

    範幗櫻和蘭芝圍了過來。範幗櫻看了那位大嬸的手後,責怪地說:“桂嫂,你怎麽就不小心呢,我經常囑咐你,端熱東西時一定要用布團墊手才行,你就是不聽,你看,上次燙過一次,好不容易才愈痊,這次又來了,你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這時劉源拿來了藥膏和紗布。陳思樺說:“讓我來。”

    她小心翼翼地包紮著那位大嬸的手。劉源默默地看著她。而一旁的蘭芝卻看著劉源癡癡的觀看陳思樺的樣子。

    當陳思樺包紮完那位大嬸的手抬起頭來的時候,劉源的眼睛卻來不及閃開了。他隻好對著她說:“你的動作好熟練。”

    陳思樺微笑著說:“這是我在醫療所充當義務護士時練出來的本事。”

    “哦,是這樣……”劉源的目光充滿著溫情。

    洗過臉,吃罷飯,已經是淩晨一點鍾了。陳思樺和蘭芝被範幗櫻安排在她的隔壁間住宿。兩人打開行囊,取出鋪蓋鋪床。鋪好了床,下好了蚊帳,蘭芝就鑽進去躺下了,陳思樺將汽燈熄滅後才躺下。本來旅途勞頓,應該躺下就睡了,可是住慣了城市的蘭芝一下子到這樣一個新的環境未免有些不適應,於是便說起話來:“思樺,你有沒有發現劉源看你的樣子有點特別呀。”

    “有什麽特別啊,沒注意。”

    “我在他看你的那種眼神裏看到了某種內容。”

    “什麽內容。”

    “就是那種說不出的內容。”

    “什麽說不出的內容,看你平時不怎麽說話,沒想到說起話來還挺有意思的。”

    “不是我不愛說話,而是看和什麽樣的人說話,說得來的就多說,說不來的就少說。”

    “那你喜歡和什麽樣的人說話呢?”

    “喜歡和你這樣的人說話。”

    “那我又是怎樣的人呢?”

    “嗯——你是讓人感到很親切很舒服的那種人。”

    “你這話真有藝術。”

    “是嗎?”

    “是。好了,不說話了,睡覺吧,明天還要工作呢。”

    “睡不著。”

    “那就數數,從一數到一百就睡著了,很靈的。”

    不一會,蘭芝就發出了輕輕的鼻息聲。而陳思樺還盯著蚊帳頂,她在想,不知道在列車上發的那些信,哥哥有沒有收到,如果收到了,他會怎麽想呢,還有幹媽,他們會責怪她嗎?白樺——她日夜思念的愛人,是否已經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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