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的眼睛治療起來,並不如樓千雲說的那麽簡單。


    第二日,白落裳的眼睛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康複,白落裳依然什麽也看不見。


    秋離鳳一直殺氣沉沉的,心情比瞎眼的白落裳還要糟糕。


    樓千雲仔細看著白落裳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情況比我原先想的還要麻煩。”


    秋離鳳眼神一淩,“治不好?”


    樓千雲搖頭,“能治好,就是比較麻煩。”


    秋離鳳盯住白落裳的眼睛看了片刻,忽道:“治不好也好,他這樣的人,還是瞎掉比較好。”


    白落裳盤著腿靠在一棵大樹下,一直安安靜靜的呆著,半句話也沒有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此時聽秋離鳳的話,終於忍不住歎氣道:“不管我的眼睛是瞎掉還是被治好,你們是不是應該先給我拿點水來?我擔心在治好眼睛之前,我就先被這樣渴死。”


    才剛說完,就有人拿了一隻水壺湊過來。


    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水,白落裳道了一聲謝。


    樓千雲靠著木拐,盯住白落裳的眼睛一直在想著什麽。


    他原本很確定這雙眼睛休息一晚上就能恢複,可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那麽樂觀。


    難道真的是因為掉進屍洞撞到了腦袋?


    這人看起來也並沒有那麽柔弱,應該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撞壞腦子才對。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難道是瘴氣侵蝕太深?


    樓千雲又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白落裳倒是沒那麽在意自己的眼睛,因為他知道著急也急不好自己的眼睛。


    自從落入那個古怪的枯靈鬼洞後,他就沒有見過一絲光線,那種詭異而寧靜的環境,時間也如同靜止了一般的漫長。說起來隻不過短暫的一天時間,卻讓他感到像是過了十天之久。


    由於在那個屍洞呆了太久,此時身上依然還殘留著揮之不去的腐腥氣味,而這種氣味,是令人惡心的。白落裳被這種惡心的氣味熏得差一點就吐出來,不過他並沒有真的吐出來,他向來都很能忍耐的。


    他的衣服在被那些蝙蝠攻擊的時候,就已經完全破掉,好在還披著一張鬥篷,蓋住了他原來穿的那一身已經被弄得一塌糊塗的衣服。要不然,他隻會覺得更惡心。


    想到那些蝙蝠,白落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傷口還在,碰上去還能感覺到灼熱的痛感。


    秋離鳳說,那些蝙蝠是無物幻世的布陣媒介,也就是說,他們受到那些蝙蝠的攻擊,也是有人『操』控的,而最有可能『操』控這一切的人,應該就是那個樓千雲。


    雖然他並沒有和樓千雲正麵交手過,但他能夠判斷的出來,這個樓千雲的本事一定不會在他們任何一個人之下,可現實是,樓千雲斷了一條腿,而斷腿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弱點正被秋離鳳掐住。


    樓千雲究竟是被秋離鳳抓住了什麽樣的弱點?


    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兩人之間偏偏好像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關係,神秘而詭異,既非仇人,也非朋友,好像很熟,又好像很生。


    白落裳忍不住喚了秋離鳳一聲,他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弄清楚,不然他的心沒辦法踏實。


    樓千雲卻在白落裳要開口的時候,突然歎了一口氣,朝秋離鳳看過去,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你和他是不是朋友?”


    秋離鳳眯了下眼睛,明顯是不高興。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在秋離鳳不高興的時候就要閉嘴。可是樓千雲不知道,他又在自言自語般的繼續說:“你能無所顧忌的跳下枯靈鬼洞,可見你們定是朋友沒錯。”


    秋離鳳漫不經心的說:“你可能還不認識這個人,你如果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你一定不會認為我會和這種人結交朋友。”


    “哦?”樓千雲略感興趣,“他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


    秋離鳳諷刺道:“他就是一個專門偷東西的賊。”


    “他偷過很多東西?”


    “沒有錯,從認識他起,就沒見他停止過做賊的勾當,這人什麽都偷,有機會就偷,從不客氣。我認為隻要他不死,他就不會停止。”


    “這麽厲害?”


    “比你能夠想象的還要厲害,你要是有任何值錢的寶貝就不能被他知道,他見錢就偷,見寶貝就偷,簡直就是六親不認,不管對象是何種身份,何種地位,隻要身上有他瞧得起的東西,他從來都是能偷多少就偷多少,偷光為止,絲毫不會手軟。”


    樓千雲卻沒有繼續順著秋離鳳的話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又迴到了之前,“你竟然如此了解他,可見你們交情不淺,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他來送死?”


    秋離鳳見樓千雲轉移話題,就冷笑一聲,“你怎麽知道他是來送死?”


    樓千雲道:“至少在他之前的人全部死了,無一幸免。”


    “他並不是第一次來桐虎山。”


    “你知道我話中之意。”


    秋離鳳『揉』了『揉』額角,淡然道:“你怎麽知道他來這裏就一定是來送死?說不定他是來救人的。”


    樓千雲的臉瞬間白了起來,他原本已是一個冷血冷心無知無感的人,此時居然也會覺得腳下流出了冷汗。


    秋離鳳繼續道:“在看到你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很會藏東西的人。”


    樓千雲勾了勾唇角,“那麽在看到我之後呢?”


    “你不是一個會藏東西的人。”秋離鳳道,“如果是我要藏一樣東西,我一定會藏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樓千雲臉『色』僵硬的道:“我要藏的東西,也是藏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我找到了。”


    “在你之前,並沒有人找到。”


    “不對,有人找到過,隻是命不好後來又死掉了而已。”


    聞言,樓千雲一張本來已經僵硬的臉上,終於漸漸『露』出一絲笑的表情:“這麽說來是我大意了。”


    “不,你一點都不大意,你很聰明,不然你不會把東西一藏就是這麽多年,隻可惜今日不同了。”秋離鳳突然指著白落裳,道:“這一迴恐怕會出意外,因為隻要他願意偷,不管你把東西藏在哪裏,都會被他偷走。”


    白落裳一直默然不語的聽著他們說話,可是他們的話卻在秋離鳳說完這一句之後,就斷了,過了許久也沒有再說些什麽。白落裳正聽得起興,這突然就斷了,倒讓他有些著急,忍不住道:“你們為什麽不繼續說了?”


    秋離鳳走到白落裳麵前,俯身看著他,問道:“你是想要複明,還是想繼續失明?”


    問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白落裳有些答不出來,他『摸』不準秋離鳳想要怎樣。


    天底下哪有人願意當瞎子的?


    秋離鳳出此一問,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好歹我眼睛瞎了也和你有些關係,你就不能說點可以讓我喜歡的話來聽嗎?”白落裳有些不高興的抬起頭,盡管他什麽也看不見,“你總會說些讓人喜歡不起來的話。”


    秋離鳳嘖了聲,“說的好像是我欠你。”


    白落裳反問:“難道不是?”


    秋離鳳調頭就走,白落裳一把拉住人,有些生氣,“我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幫你偷什麽東西吧。”


    秋離鳳沒有說話。


    白落裳無聲歎了一下,苦悶道:“看來對你而言,隻有在偷東西這件事情上,我才有些用處。”


    難得的自知之明,讓秋離鳳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他還從來都不知道白落裳也會有如此自知之明的時候。


    甩開白落裳的手,秋離鳳笑著道:“不管偷什麽,你總要先把眼睛治好才行。”


    說完,又走了出去。


    白落裳埋著頭,聽秋離鳳走遠,忍不住又低聲喃道:“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已經偷了東西呢?盡管我現在還並不知道被我偷走的是什麽。”


    秋離鳳本來已經走遠,可在聽見白落裳這一句話後,又停了下來,用一種很疑『惑』的眼光看著他。


    到最後,秋離鳳還是什麽都沒再說,白落裳也什麽都沒再說,隻有樓千雲開了口:“有這樣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你的運氣太好,還是太壞。”


    白落裳也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反正他都已經習慣了。


    樓千雲望著白落裳,又淡淡道了一句:“你該睡了。”


    白落裳還沒反應過來,身形一仰,歪著頭靠在樹幹上就沉沉睡了過去。


    到了晚間,白落裳依然沒有醒來。


    他又躺迴了破廟大殿的草堆上,眼睛上蓋著兩團黑漆漆的東西,帶著陣陣惡臭,像是腐爛已久的壞肉。如果他是醒著的,一定會被這種臭味熏得再次暈過去,而且他還會感覺到很癢,因為那兩團黑影裏麵居然還爬著細小的蟲子。


    月影下一個影子竄進了大殿。


    一個人捏住鼻子蹲在白落裳身邊,仔細端詳了會兒,才皺眉道:“會不會把他的眼睛熏壞?”


    沒有人迴應。


    “這人也睡得太死了,這麽臭也沒有把他臭醒。”那人趴在地上,捏著鼻子往白落裳湊近了些,“會不會是已經被熏死了?”


    很顯然,白落裳並沒有被熏死,他還有唿吸,因為他的胸口正平緩而有力的起伏。


    那人仔細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不管白落裳會不會被熏死,至少眼睛是好了。


    明天醒來,他就能看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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