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瞅著那些人,由衷的感慨了一句:“他們實在是太可憐,我大概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會活得想他們這般可憐。”


    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活成這個樣子的人。


    在這短短的兩天之中,他所聽見和看到的希奇古怪,幾乎都是以前夢想不到的。


    誰能想象得到深山古林中居然會藏著一座『亂』葬崗?又有誰能想象得到三尺地下居然還藏著一個巨大的屍坑?


    還有宴影舊人樓千雲,居然也會藏身在這種荒山瘴氣之地。


    赭綾抹了抹眼角,雖然那裏並沒有眼淚,但是她的神情看起來很悲傷,“我雖然並不喜歡你這個人,也並不了解你這個人,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一個有惻隱心的人。”


    白落裳苦笑一聲,“你既不了解我這個人,又怎麽會知道我是個有惻隱心的人?”


    赭綾搖搖頭,道:“你連那兩個前來刺殺你的人都不忍心傷害,又怎麽會不是一個有惻隱心的人?”


    白落裳又苦笑一聲,他想要解釋說他並不是不忍心傷害忘無憂二人,說到底,忘無憂二人死還是活和他並沒有半點關係,他隻不過是不希望由秋離鳳來做這個殺人刀而已。這些話他並不打算說,至少不會對眼前這個女子說。


    赭綾望著白落裳,咬著唇,神情難過的道:“雖然我不喜歡你這個人,但我知道,你在知道我真的很需要錢的時候,一定會願意給我銀子,對不對?”


    不管這個女子是不是真的信任自己,隻是這麽聽著,也令白落裳感到高興不已,於是他拍著胸口保證道:“姑娘放心,你要的銀子,我會給你的。”


    這時候,赭綾才好像放心了一般,拍著胸口笑了一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變成了兩隻細細流淌泉水的泉眼,眼神清冽澄碧,在亮堂堂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從她的神情看來,好像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白落裳會騙她。


    白落裳也對赭綾笑了一笑,他的確不會騙她,他從來也不會騙女人,尤其不會欺騙一個笑起來眼睛會發光的女人。他發現自己越看越喜歡這一雙眼睛,心想著,若是這個女人將臉洗幹淨,他將會瞧見怎麽樣的一張臉呢?


    盯住女人的臉瞧了半晌,白落裳才又緩緩的『摸』了『摸』酒葫蘆,歎氣道:“突然很想喝酒了。”


    赭綾聽他這麽一說,心情似乎一下子又變得不好起來,狠狠瞪了一下眼睛,不高興的說:“我們這裏從來沒有人喝酒。”


    白落裳歎氣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赭綾不悅的瞪起眼睛,問道:“什麽話?”


    白落裳低聲道:“女人都愛變臉。”


    赭綾皺眉道:“我聽不懂。”


    白落裳苦笑著搖搖頭。


    女人當然善變,想高興的時候高興,想生氣的時候就生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怒氣衝衝,難道不是比這南夏國的天氣還善變嗎?


    女人變臉,簡直比變天還快。


    望著空山裏沉悶的雲層,白落裳歎息道:“我知道你們這裏沒有酒,我想喝酒,就必須先下山,下了山才能有酒喝。”


    赭綾重重哼了一聲。


    白落裳喃喃道:“你先前確實有說過要救我。”


    赭綾點點頭,有些生氣道:“沒錯,你的耳朵確實沒『毛』病,我的確是這麽說過。我也不是出爾反爾的人,竟然說了要救你就一定會救你。”


    聽她這麽一說,白落裳就放心了。


    赭綾卻好像並沒有很放心,所以她又問了一句:“你也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對不對?”


    白落裳笑了起來,目光坦『蕩』地看著赭綾,信誓旦旦道:“我發誓,這銀子我定給你,絕不反悔。”


    赭綾哼了下,一臉不太信任的表情說道:“我也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白落裳反問:“什麽話?”


    赭綾怒發衝冠的說:“男人都愛騙人。”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表情顯得十分激動,就好像她經常被男人騙一樣。


    白落裳卻幾乎可以非常肯定,這個女人其實並沒有被男人騙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騙過她,因為她接觸過的人實在是為數不多,她又是這麽機靈的一個人,想要被騙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所以,這個“男人都愛騙人”的道理,一定是別人告訴她的。而那個人,一定是對男人抱有很深的誤解,白落裳想要糾正這個誤解,就皺眉問道:“這種沒道理的話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赭綾迴以重重一聲哼,沒有迴答。


    白落裳歎氣道:“告訴你這句話的人,好像並沒有把話說清楚。”


    赭綾看著他。


    白落裳又道:“告訴你這句話的人,一定沒有和你說,男人愛騙的隻有女人,而且一定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騙人就從來不分男女,而且也不管是不是喜歡。所以說,隻有女人才都愛騙人。”


    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會騙人,女人生來就會騙人。


    這是白落裳十分肯定的事,所以他才不願意輕易去招惹女人,因為招惹上一個女人,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


    赭綾閉著嘴想了半天,才哼聲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這話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我隻知道古來的男人騙子真不少,像你這種來無跡去無蹤的男人,難道不是更會騙人?尤其會騙女人。”


    白落裳被駁得說不出話來。


    赭綾得意的笑了一下,道:“不過你可別想叫我上當,因為就算你日後要反悔要賴賬,我也自有辦法讓你把答應給我的銀子足數給我。”


    白落裳很好奇她究竟有什麽辦法可以讓自己無法反悔賴賬。


    赭綾眨了眨眼睛,雖然頂著一張髒兮兮的臉,可眼睛卻靈動了不少,“你要知道,一個女人如果想要一個男人聽話,會有許許多多的辦法。”


    白落裳對這話深信不疑,他疑『惑』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份狡黠,女人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望著空『蕩』『蕩』又冷颼颼的殿門,白落裳忽然覺得有些不放心,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他真的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他真想立刻就離開這裏,總覺得還會有什麽壞事會發生。


    不太舒服的『揉』了『揉』胸口,白落裳低聲道:“那你是打算怎麽救我?”


    赭綾居然抿著嘴沒有迴答,可是臉『色』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高深莫測,這令白落裳更加的莫名其妙。赭綾要救他,到底是要怎麽救?


    赭綾眨了眨眼睛,低聲笑道:“你很想知道我要怎麽救你?”


    白落裳點點頭,他自然是很想知道的。


    赭綾朝白落裳招招手。


    白落裳附耳過去。


    赭綾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白落裳皺了下眉,一臉的莫名其妙,“難道你不能現在就告訴我?”


    赭綾搖搖頭,“現在告訴你,你會聽不懂的,不過我現在要給你第一個救命符。”


    “是什麽?”


    “人在應該做聾子的時候,就要安心當一個聾子,就算不是聾子,也要假裝是一個聾子。”


    “什麽意思?”


    “不該聽的聲音,就當做沒有聽見過。”


    白落裳『摸』了『摸』腦袋,實在是好奇,這個女人到底在打算著什麽。


    赭綾顯然並不打算和白落裳說明白,她或許就是覺得這樣神神秘秘的,實在是有趣。


    一個女人一旦對一件事情感到有趣的時候,就會讓人拿她沒辦法。


    白落裳隻能照赭綾說的那樣,等。至於要等到什麽時候,白落裳是毫無頭緒的。


    赭綾出門去後,又隻剩下白落裳一個人,或者說,是白落裳和一群伏地不起的人。


    那些人始終也沒有朝白落裳這邊看來,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現白落裳的存在。


    白落裳其實一點也不願意待在這裏,然而渾身乏力,他實在是沒力氣出門去,索『性』就靠坐在佛像供台下,瞅著周圍。


    之前那幹瘦如柴的人,靜靜的抱住一具屍骸,蜷著身體,沒再發出一點聲音,這無疑是一個不正常的人。這裏所有的人都瘦弱的隻剩下一副骨架,相較之下,白落裳算得上是最為正常的人。


    一個正常人若是在一群不正常的人堆裏呆久了,難免也會變得有些不正常。


    白落裳興許是被那些影響了,所以他也好像變得有些不正常,因為他忽然好像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那是一陣很古怪的聲響,至少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下聽起來,確實非常怪異。


    白落裳下意識的捂了下耳朵,但是當他鬆開手的時候,那陣聲音依然沒有消失,雖然並不大聲,但還是可以聽得明白。白落裳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不過在聽了好長一段時候之後,他才確定並不是他的耳朵有『毛』病。


    不知為何,白落裳忽然覺得渾身一顫,心下更是沒由來的生出一陣寒意。


    跳了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卻在踏出門前,聽人說了一句:“你果然是個騙子。”


    白落裳吃驚的迴過頭去,他知道說話的人就在大殿裏,可他分辨不出是哪一個在說話,因為那個人隻說了這麽一句,便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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