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大,曬得白落裳幾乎撐不開眼。


    正喝著酒,忽聽哐當一聲,一顆石子砸在瓦片上,再咕嚕嚕滾下。


    白落裳往左邊一瞥,沒在意。


    過了一會兒,又一聲哐當,另一顆石子砸過來。


    蓋上酒葫蘆,白落裳懶洋洋的爬到房頂邊緣,往下瞧了瞧,待看清楚來人之後,他便朝那人招了招手,嘿嘿笑道:“李護衛是在給我打招唿?”


    李原崢抱著刀站在地上,抬頭看他,淡然道:“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白落裳看了看手裏的酒葫蘆,笑道:“你想上來便上來,我是不想下去的。”


    李原崢腳下輕點,縱身躍上房頂,在白落裳旁邊盤腿坐下。


    白落裳喝了一口酒,把葫蘆遞給李原崢。


    李原崢接過酒葫蘆飲下一口酒,抹了一把嘴,問道“你在做什麽?”


    “曬太陽。”白落裳歪著頭躺下去,眯起眼睛看。一隻燕子劃過,他用手比出舞劍的姿勢,“嗖嗖”在半空畫了一圈,然後笑道:“李護衛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李原崢看了看白落裳在半空『亂』舞的手,道:“哪裏不好?”


    白落裳嘻嘻收迴手,笑道:“心情不好。”


    李原崢握住酒葫蘆,挑眉道:“哦?這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白落裳指著自己的眉『毛』,“你一直在皺眉。”


    “我每都在皺眉。”李原崢仰頭喝了一口酒,“我的眉『毛生就是這樣。”


    白落裳一臉驚訝,然後搖頭歎道:“那你真的不快樂,生就不快樂。”


    李原崢瞥了他一眼,“你很快樂?”


    白落裳咧著嘴道:“很多時候都是快樂的。”


    李原崢奇道:“你就沒有不快樂的時候?”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道:“很少的時候也會不快樂。”


    李原崢將酒葫蘆還給白落裳,道:“你現在就很快樂。”


    白落裳瞥了他一眼,閉上眼睛,懶懶地翹起二郎腿,一邊晃著腿,一邊笑道:“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李原崢道:“你一直在笑,難道不是明現在你的心情很不錯?”


    白落裳慢悠悠的枕上手臂,道:“有的人在笑,但不一定就是快樂的。就像有的人從來不笑,但不表示他每時每刻都在不快樂。”


    李原崢緊跟著問道:“這麽,你現在是不快樂的?”


    白落裳坦白道:“不快樂。”


    李原崢又問:“為何不快樂?”


    白落裳明顯感覺這時候的李原崢言多的有些奇怪,不算相熟的兩個人,就算是一見如故,也不至於如此關心對方快不快樂。


    眯上眼睛,白落裳慢慢地加深臉上的笑容,低聲道:“我的不快樂,永遠隻有兩個原因,酒和美人。你猜猜看,我現在正為哪個不快樂?”


    李原崢瞅了一眼被白落裳緊緊抱在懷裏的酒葫蘆,“酒在你懷裏,你肯定是為美人而不快樂。”


    白落裳嗯了一聲,他的確是在為美人而感到不快樂,也隻能是為美人而不快樂。


    他閉著眼睛仰躺在屋頂上,和煦的陽光,令他沉醉。


    清風掃過,揚起鬢角一縷青絲。頭發拂過鼻尖,有些癢。


    紅日盈照,格外明媚,金『色』的陽光鋪在瓦片上,映出一層淡淡的金『色』。也在白落裳的臉上,染上一層淡淡的胭脂『色』。這樣的陽光,這樣的溫度,躺下來就能讓人不由自主的放鬆,渾身舒坦,忍不住閉上眼睛,靜靜感受春日的暖和。


    李原崢抽過刀,用手來來迴迴輕輕撫著。


    這不是一把出眾的刀,更確切的,是一把老舊的鈍刀,不像一把走江湖的刀,更不像一把可以殺饒刀,暗淡無光,鏽跡斑斑。


    劍老無芒,如同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昏黃黯淡。


    可是,李原崢卻非常喜愛這把老刀,輕輕擦拭,仿佛正扶著愛饒臉。


    白落裳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瞄了他一眼,忽然問道:“李護衛很愛這把刀?”


    李原崢沒有迴答,他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白落裳的問題。


    白落裳又閉上眼睛,彎著唇角笑道:“我從第一次看見李護衛的時候,就覺得李護衛是一個真奇怪的人。”


    李原崢抿著嘴沒有應話。


    白落裳又道:“現在看見李護衛的佩刀,我也覺得李護衛的佩刀就和李護衛一樣真奇怪,是一把奇怪的刀。”


    李原崢聽了之後,不動聲『色』的笑了一笑,“你覺得我這把刀如何?”


    白落裳也笑了一笑,道:“你想要我實話,還是假話?”


    李原崢反問:“你喜歡真話,還是喜歡假話?”


    白落裳真開眼睛,看著李原崢,笑道:“我當然喜歡真話,我是一個老實人,我隻老實話。”


    他像一個老實人?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老實。


    李原崢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人一點也不老實,但他懶得去揭穿這句假話,他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刀,道:“我喜歡老實人,也喜歡聽老實話。既然你是老實人,那你老實,我這把刀如何?”


    白落裳隻了一個字:“舊。”


    李原崢一聽,忍不住笑了,“果然是老實話,可你就了一個字,我覺得還不好,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多加一個字。”


    白落裳也笑了,“我知道這個字是什麽。”


    “你知道?”


    “我知道。”


    李原崢好奇道:“你怎麽會知道?”


    白落裳坐起來,看了看際的雲,微笑道:“因為我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呀。”


    李原崢又道:“那你看,我心裏想的這個字是什麽?”


    白落裳笑眯眯的迴答:“很,很舊的很,很老的很,很鈍的很。”


    李原崢聽完之後,忍不住歎了一聲,“你真是一個老實人,嘴裏的果然都是老實話。”


    白落裳又轉頭過來望著李原崢,突然問道:“李護衛好像不是一個老實人。”


    李原崢奇怪道:“我看起來不老實?”


    “你話不老實。”


    “我話不老實?”


    白落裳點點頭,“你剛才你喜歡聽老實人老實話,可是現在你的樣子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想是喜歡老實話。”


    李原崢不明白。


    白落裳又道:“因為李護衛現在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如果你喜歡聽老實話,現在就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李原崢道:“難道我看起來是不高心樣子?”


    白落裳又點點頭。


    李原崢隻能歎氣,“看來你的確是一個聰明的人。”


    白落裳欣然接受,又問道:“李護衛此刻又在為何事而不快樂?”


    李原崢迴答:“與你相反。”


    “我是為了女人而不快樂,難道你是為酒而不快樂?”


    “不是酒,也不是女人,而是為了一個男人。”


    白落裳睜大眼睛。


    李原崢安靜的將刀身『插』入鞘內,慢悠悠的道:“齊靖死不了。”


    “為什麽死不了?”白落裳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納悶道:“已成鐵案,他是死罪難逃,難道還有變數不成?”


    “鐵案又如何。”李原崢突然冷笑了一下,“有人不想他死,他自然死不成。”


    白落裳不呆也不殺,所以他一聽便聽出了李原崢話中有話,於是忙問道:“李護衛此話何意?”


    李原崢冷笑一聲,又了一句讓人根本聽不懂的話,他:“江湖很大。”


    江湖很大?


    江湖當然很大。


    下有許多個諸侯國,卻隻有一個江湖。可以,下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這樣的江湖能不大嗎?


    接著,李原崢又了一句:“所以官府也管不了江湖事。”


    白落裳眯著眼睛沉思,突然坐起身來,“李護衛此言我就聽不懂了,難道玉笙樓的命案也算是江湖事?”


    李原崢道:“若有江湖人想要『插』手,便是江湖事。”


    白落裳抿著嘴,“聽李護衛的意思,難道有江湖人要『插』手此事?”


    李原崢沒有迴答,隻是冷冷的盯住白落裳。


    那眼神是前所未見過的銳利,目光也是前所未見過的冷峻。


    這樣的目光,已迴答了白落裳的問題。


    “你這話什麽意思!”白落裳忽然跳起來,踩得瓦片哐哐響,“你以為我是在打算做什麽嗎?”


    李原崢冷冽地睨著他,“這正是我想問你的。你打算做什麽,正在做什麽,或者已經做了什麽?”


    白落裳被問懵了,呆呆的反問:“什麽是什麽?”


    李原崢卻又道:“犯人能這麽快歸案,也多謝你幫忙。”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感謝,又似乎有著諷刺。


    白落裳越發吃不準他的用意了,聽他這麽,也遲疑道:“……協助公家辦案,應該的。”


    “我向來不願意欠人人情。”李原崢語調淡淡,卻不容人質疑,“也從不欠人人情。”


    白落裳一愣,笑道:“不若下次相見時,李護衛請我喝酒。”


    李原崢點頭道:“好。”


    白落裳有些意外的看向李原崢,道:“當真?我可是非好酒不喝的。”


    李原崢道:“好酒就好酒,沒問題。”


    白落裳又道:“我不僅要喝好酒,而且還得是最好的酒。同時還要在最好的酒樓,坐最好的位置。”


    “好。”李原崢竟然一口應下,道:“不過,我的酒都是請朋友喝的。”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笑道:“幸好,我們不是敵人。幸好,我對李護衛一見如故。”


    李原崢沒再多言,起身跳下屋頂,落地時,李原崢微微開合著嘴巴,似乎了些什麽,但是,他究竟在什麽呢?


    耳力很好的白落裳努力豎起耳朵,去聽他在些什麽,但最後他還是失望了,因為他終究還是什麽也聽不見。


    那麽,李原崢究竟有沒有什麽?如果了,那麽他都了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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