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綾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緊緊的盯住白落裳,她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突然有種濃厚的興趣。


    白落裳的臉上有些傷口,還有幹掉的血跡,黑漆漆的泥垢,瞧起來是非常狼狽的,但好在眉眼俊秀。


    分明才剛經曆過一些可怕的事情,瞎過眼睛,受過傷,但這個饒眼睛裏卻連半點恐懼都沒有,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他居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


    赭綾對這個人越來越感興趣,看了看好心帶過來的食物,忍不住威脅道:“我能有什麽目的,不就是為了救你一命嗎?簡直不知好歹,餓死你好了。”


    白落裳苦笑道:“不管是餓死還是毒死,都是斷頭路,姑娘不是要救我一命嗎?怎麽就給我這樣兩條死路?”


    赭綾嘿嘿笑了起來,“對呀,我是來救你的,總是要給你指出一條活路才對。”


    白落裳用力點頭表示讚同。


    “我想你應該是一個記恩的人,我若是救你,你必定會記恩報答。”


    白落裳再次用力點頭表示答應。


    赭綾朝他湊進了一些,“昨你用十兩買自己的命,今你準備用多少換命?”


    白落裳笑著反問道:“你準備要多少?”


    赭綾也笑著反問道:“你能付得了多少?”


    白落裳轉著眼珠子思索片刻,才答道:“你要多少我就能給多少。”


    赭綾眼睛一亮,拍手驚喜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白大俠都這麽了,那我們就這麽定了。那位身份高貴的王爺既然願意花一千兩銀子買你,那我就要兩千兩白銀,這個你應該拿得出來吧?”


    她居然對白落裳的話一點懷疑都沒櫻


    白落裳忍不住好笑,心想著,自己在這個女人心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難道,她都不怕自己騙她嗎?


    迴望著女饒眼睛,白落裳歎笑道:“好。”


    “那你什麽時候可以給錢?”


    “我身上沒錢。”


    赭綾眉『毛』一皺,不悅道:“你敢騙我?”


    見這個女子就要生氣,白落裳連忙搖手陪笑道:“我可是從來不騙人,雖然我並沒有帶銀子在身上,可我要是想要銀子,銀子自然會到手,不過是時間問題。”


    赭綾垂著眼皮想了許久,才半信半疑的問他:“那你需要多少時間?”


    白落裳收了笑,信誓旦旦道:“隻要我能走出這座山,銀子就不是問題。”


    雖然這話得極為含糊,赭綾最終還是選擇相信白落裳的話,“既然這麽,我想你也不會出爾反爾。”


    白落裳微微有些驚訝,為什麽這個女子就如此相信他的話呢?這種信任又是從何而來?


    他自認為自己並非一個看起來既誠信又善良的人,他的話又怎麽可能讓別人一聽就信?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會完完全全相信自己的話。


    想到這裏,白落裳臉上再一次浮出笑意:“你就這麽信得過我?”


    赭綾卻:“我不信你,我隻是信我自己。”


    “哦?”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讓你賴不掉這筆賬。”


    “你有什麽辦法?”


    “我的辦法怎麽可能輕易讓你知道。”


    “難道我不能知道?”


    “不能。”


    “好吧。”白落裳隻好這樣道,因為他知道女饒想法向來都是不講道理的。


    赭綾又確認了一次,“我要的是兩千兩銀子,一分也不能少。”


    白落裳點頭,“我也一分也不會少給你。”


    赭綾忽然笑了起來。


    白落裳並不知道這個女子為什麽非要這兩千兩銀子,但從她的表情看起來,她的確是非常需要這些銀子。現在自己不過是給了她一個承諾,還並未兌現,她就已經開心的笑了起來。


    白落裳試探道:“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麽要這兩千兩銀子嗎?”


    赭綾收了臉『色』的笑容,神情漠然的問道:“你很想要知道?”


    白落裳點頭道:“隻不過是有點好奇。”


    赭綾板著臉道:“好奇心不好。”


    “我知道。”


    “那你還要問?”


    “難道你不能告訴我?”


    “可以。”赭綾指了指破舊不堪的屋子,冷冷問道:“你醒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個地方不太一樣?”


    白落裳將周圍掃了一眼,除了灰厚了一些,房子破了一些,其他並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赭綾聽他沒感覺奇怪,忙追問道:“難道也沒有看見其他奇怪的東西?”


    白落裳又朝旁邊掃了一圈,任然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東西。


    赭綾不信,“你肯定是沒有仔細看,要是仔細看的話,一定會發現奇怪之處。”


    白落裳再一次將四周看了一圈,才不鹹不淡的:“一定要奇怪的話,就是那邊有一群叫花子,我想這裏大概就是一個乞丐窩。”


    赭綾冷冷笑道:“沒錯,正是一個住滿了叫花子的乞丐窩。”


    秋離鳳的一把火,幾乎燒掉整個破廟,但是這間大殿卻隻是屋頂和殿門被燒了而已。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大火並沒有燒毀這裏,不過大殿門外的部分,已是麵目全非。看來是有什麽東西阻止了火勢的蔓延,才保留住了這個大殿。


    城隍爺的神像還威嚴的供在大殿正中央,並且蒙上了厚厚的蜘蛛網。並不用太過仔細的一看,也可以清楚的瞧見那些在佛像上爬來爬去的黑蜘蛛。那些蜘蛛並沒有在一把火中被燒死,它們一邊爬著,一邊吐著絲,將佛像一層一層的包裹起來。


    供桌已經因為年久失修而破破爛爛,被風一吹,就能搖搖晃晃的像是快要坍塌一般。


    一眼看去,到處是厚重的灰塵,飛揚的蛛絲,斷垣殘壁上還布滿了青苔。可想而知,即便在這之前可以遮風擋雨,也是極其『潮』濕陰冷。雨水落不進來,陽光同樣也照不進來。隻不過因為一把火的關係讓這座大殿沒了屋頂,所以才能夠從這裏望見外麵那明晃晃的陽光。然而,陽光並沒有照進來,大殿裏依然昏暗『潮』濕。


    斷壁下,靠著一二十個乞丐,他們一直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偎在一起,既不出聲,也不動彈,像是紮了根,又像是石頭做成的雕像。


    就算跟他們隻隔著兩步的距離,也察覺不到他們身上的活人氣息,一片沉沉死氣,氣息很弱,毫無活氣。


    現在想想,樓千雲之所以要護住這座破廟,可能真正要保護的可能就是這些寄身於廟裏的乞丐。難怪秋離鳳放火燒廟,就能『逼』出幕後之人。一把火不可能威脅到樓千雲那樣功力高深的人,可要是用這些饒命來『逼』迫,倒是很有可能成功。


    那麽,樓千雲與這些乞丐又能有什麽關係呢?


    “原先這裏也是可以遮風擋雨。”赭綾用古怪的口氣著,“可惜現在就隻剩下了這殘破的三麵斷壁跟一扇破門而已,連屋頂都在被燒毀了,真不知道這些人還能活多久。”


    白落裳沉默的舉目望向頭上那片幾乎沒有瓦片的屋頂,也不知道該些什麽話。


    一把火的確可以燒掉許多東西,包括饒命,也包括人活下去的希望。


    被火燒斷的頂梁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垮塌,鼻子還能嗅到陣陣燒焦的氣味。


    整座房子都已經被火吞噬成這樣,為什麽偏偏就住了饒地方沒有被燒掉?


    原因隻可能是有人組織了火勢的蔓延,那麽阻止這場火的人,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沒雍潮』濕的痕跡,明顯不是用水撲滅的。既然火已經燒到了屋頂,可見當時的火非常兇猛,要用什麽法子才可以滅掉這麽大的火?


    白落裳『揉』了『揉』鼻子,這大殿裏的氣味聞著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不隻是燒焦後的煙味,還是很濃的腐腥味,這種腐腥味比一般乞丐身上的酸臭味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這種地方要住人,實在是有些勉強。


    白落裳瞄了一眼赭綾,猜測道:“難道你要兩千兩銀子,是因為想要將這座廟重新一遍?”


    用銀子為這些人重建一個棲身之所,這是白落裳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但很快就被赭綾否定。


    隻聽赭綾冷冷笑道:“你以為這種地方還有必要重修嗎?他們藏身在這種破爛的廟裏,原本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若是在這種荒山上重新修一座嶄新的廟,豈不是更容易被人發現?”


    白落裳盯住赭綾,追問道:“這些人為什麽不能被人發現?”


    赭綾意識到自己嘴快,眼珠子一轉,突然岔開話題道:“你起身一下。”


    白落裳莫名其妙的睇著赭綾,不明白她是想要幹嘛。


    赭綾指了指白落裳的身下,“你好像壓住什麽東西了。”


    白落裳垂頭一看,是一塊又破又爛的布。


    “這是你的?”白落裳將破布從身下抽出來,隻覺得這破布上的氣味更加難聞。


    赭綾哼笑一聲,“這是生的衣服,他在你睡覺的時候,把這個借給你墊背了。”


    她的生,正是那個滿口謊話的男童,自從他在屍洞裏丟下白落裳和秋離鳳跑掉之後,白落裳就再沒有發現過這個鬼。現在聽赭綾這麽一,他才最終肯定,那個鬼果然和這些人是一夥的。


    “這個孩兒是個孤兒?”白落裳狀若不經的問道。


    沒想到卻隻得到了赭綾一聲冷笑的迴應。


    白落裳看著她,“難道我問錯了?”


    赭綾冷冷道:“他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他的父母已早故了嗎?”


    白落裳點零頭,心想那鬼也並不算是滿口謊話,至少這一句話是真的。可是白落裳還是無法理解,這鬼又為什麽非要撒“他八歲,他父親十年前去世”這樣的謊話呢?


    “那你用銀子想要做什麽?”白落裳實在是想不明白了,如果不是用銀子來為這些乞丐重建一座容身之所,那麽赭綾要銀子來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這裏的人都生了病。”赭綾難過道,“他們生病了,他們需要銀子,需要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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