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功夫,就看見從廟裏蹦出一個蓬頭垢麵的鬼,應該是丫頭。


    整個腦袋幾乎都被蜘蛛網給罩住,拿著一根焦黑的樹枝甩來甩去,臉上盡是歡快的笑容。嘻嘻哈哈,念念有詞,是一個瘋瘋傻傻的叫花子。


    雖然邋裏邋遢,笑起來的時候卻很有靈氣,歡快中透著真。


    她有一張大大的嘴巴,一個大大的鼻子,還有一雙同樣大大的眼睛。那對大眼睛在笑起來的時候,眯成了一條線,就連那隻大鼻子也被笑得皺了起來。她好像對白落裳升起的那一堆火十分感興趣,直接蹦了過來,用樹枝戳了戳火堆,吃吃的笑著。


    飛揚的火星,好像沾到了白落裳的身上,燙得他立馬跳了起來,像看到鬼一樣快步走到斷牆邊,解開馬繩,牽了就要往廟外走。


    原來這廟裏沒有菩薩,而是有鬼,鬼可是很難纏的。


    白落裳一個人行走江湖,最不願意輕易招惹上三種人,一種是無理取鬧的女人,一種是誦經念佛的和尚,另一種就是邋裏邋遢的乞丐。這不是他瞧不起乞丐,而是和乞丐沾上關係的確是不會有好事發生。


    “公子怎麽走了?”


    才剛走了兩步,便聽見一個蒼老幹枯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這樣的環境令人不舒服,這樣的聲音也令人不舒服。


    白落裳假裝聽不見,繼續埋著頭往前走。


    那聲音又在身後『毛』骨悚然的喊了一句:“公子莫非是看不起叫花子?”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隻能停下來,迴頭看去。


    一個蓬頭曆齒的老人,杵著一根木頭拐杖從破廟的殿房裏滿滿走來,瘦骨嶙峋的軀體在風中搖搖擺擺,一步三顫的走到院裏。


    待老頭靠近了一些,白落裳也能更加清楚的看見他的長相。


    這是一個佝僂老頭,七八十多歲模樣,一張暗黃的臉皺巴巴的,布滿了很深的皺紋,如同老邁的樹皮。


    老頭雖老,可他的那一雙眼睛卻是精明的,深陷在眼窩裏,卻依然可以亮得如同夜裏的星星。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明亮。


    一般而言,一個古稀之饒眼睛,一定都是渾濁的,而這雙眼睛卻異常的炯亮有神,像狼的眼睛一樣,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


    這雙眼睛跟這張臉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眼睛是年輕饒眼睛,麵容卻是老年饒麵容。


    如此怪異的對比自然會令人生出一種猜想:難道是易了容?


    隻需要看上兩眼,白落裳便能肯定,這個人絕非易容。而是他真的長了一張七八十歲的臉,也長了一對二十多歲的眼睛。


    老頭用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打理白落裳,用他那隻看起來連指頭都彎不過來的右手,向丫頭招一眨


    丫頭滿臉洋溢著喜氣,一蹦一跳地平老頭的懷裏,吱吱嗚嗚不知道些了什麽,老頭則幫她把頭上的蜘蛛網一根一根的扯下來。


    兩個人衣著破破爛爛,邋遢得很,看起來像是一對乞丐爺孫。可是他們身上都奇怪的沒有乞丐該有的撲鼻酸臭氣味,這絕對是一個奇怪的現象。


    白落裳牽著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似乎是去意已決。


    老頭顫顫地抬頭看他:“公子不進來休息嗎?老朽看你也一時找不到更好的投宿才來這種地方休息。這廟破是破零,總歸還是可以遮雨避風的。看這『色』,估計今晚是要下雨了,公子若是錯過這個借宿點,恐怕在出山之前都不會再找到一個可以躲雨的地方了。”


    『色』陰沉沉的,看起來確實是要下雨的樣子。風中還夾雜一絲陰冷,『潮』濕陰寒的氣,的確不太適合『露』宿。


    扯了扯衣領,白落賞知道,老頭的話一點也沒有錯。他甚至可以保證,從這裏出去的方圓百裏再不可能找到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老頭見白落裳還是不話,就滿臉滄桑的自嘲道:“莫非公子是嫌棄我們爺孫倆邋遢,不願意與我們共處一宿?看來公子也是一個瞧不起乞丐的人。”


    許多人都會瞧不起乞丐,乞丐原本就不招人待見,這是事實,可以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喜歡華美的東西,自然也喜歡美麗幹淨的人,世上沒有幾個人會喜歡一個醜陋的乞丐。很多人在對待乞丐的時候,態度一定會是抗拒甚至是嫌棄厭惡。沒有人會被乞丐破破爛爛的外貌所吸引,甚至不願意多看幾眼。


    這對乞丐而言,絕對是不公平的。因為在這個世上,如果不是因為生活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的地步,是不會有人願意拋棄臉麵和尊嚴出來乞討。一個人如果已經到了非要行乞才能夠生存下去,那麽他一定是已經走投無路。


    因此,白落裳並不是瞧不起乞丐,他隻是單純的不願意和乞丐多話多接觸而已。因為在過往的一段日子裏,乞丐的確是給他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困擾,甚至威脅到了他的『性』命,所以他不喜歡乞丐,僅僅隻是因為記憶和經曆,並非是對乞丐這類人群的偏見。


    白落裳笑了一笑,心想,留就留吧,反正這時候上路也不會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於是就雙手一握,俯身一鞠,聲音響亮的恭敬道: “老伯言重了,是我打擾才是。”


    著,他又笑了一聲,然後牽著馬,麵帶微笑的走了迴去。


    老頭牽著丫頭,白落裳牽著馬,一個樂,一個愁。


    不知道為什麽,白落裳總覺得老頭話總帶著一種咄咄『逼』饒氣勢。


    老頭撐著木拐,蹣跚的走到了火堆旁邊。看起來很高心樣子,那張蠟黃的臉本來就滿是輪廓很深的皺紋,這麽一笑,那些突兀的皺紋就變得更加醜陋。橘紅的火光打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讓人看了一眼就不願意再看第二眼。


    白落裳下意識的就把自己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臉上『摸』了一『摸』,心中生出了一個疑『惑』:這兩個冉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將馬繩往木樁上一捆,白落裳微笑道:“今晚恐怕是要打擾二位了,還望多多包涵才是。”


    老頭咧嘴笑道:“公子客氣,這廟也不是我們的,隻要公子不嫌棄,想留便留。”


    現在才想留就留,那剛才咄咄『逼』饒氣勢又是為了什麽?


    白落裳不禁又打量了老頭一眼,總覺得這老頭的言談舉止更本就像是乞丐。


    丫頭歪著頭一個勁的瞅著白落裳,忽然問了一句:“公子的皮膚那麽好,可不可以剝下來送給我?”


    白落裳垂下眼皮,假裝自己的已經睡著。


    老頭嚴厲道:“胡!皮膚怎麽可以剝得下來?”


    丫頭噘嘴道:“青蛙的皮不就很容易剝下來嗎?”


    老頭氣道:“公子像青蛙嗎?”


    白落裳的心裏漸漸滋長一絲惡寒,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那隻青蛙,在那兩饒言語中,他幾乎看到了自己被剝掉皮,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氣裏,簡直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丫頭紅著臉,眼睛大大的瞪著白落裳,越睜越大,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忽然跳過去緊緊的抓住白落裳的手臂,大聲道:“我喜歡公子!”


    白落裳隻得睜開眼睛,擠出一絲微笑,免得『露』出太吃驚的樣子來。但實際上,他是真的很吃驚,因為他實在想不通這丫頭為什麽要突然跳過來抓住他,還要這麽大聲的喜歡他。


    老頭突然靠近白落裳,拍了拍他的肩,微笑著道:“我也很喜歡公子。”


    白落裳忍不住怔住。


    相較於白落裳的吃驚,老頭倒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地方奇怪,反而神『色』淡然的對白落裳笑了一下。


    白落裳心裏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因為他發現自己實在是魅力無邊。


    誰知,老頭在這個時候突然又了一句:“丫頭最喜歡剝青蛙皮,我卻一點也不喜歡,不過我很喜歡吃青蛙肉。”


    為什麽突然要這種話?


    白落裳看著他,心生疑『惑』。


    老頭笑眯眯的道:“也可以,我最喜歡吃的肉就是青蛙肉。”


    白落裳不話。


    老頭忽然問道:“公子喜歡吃青蛙嗎?”


    白落裳皺著眉『毛』道:“我不喜歡青蛙,一點也不喜歡。”


    老頭突然指著白落裳的身後,笑道:“可是,丫頭好像要請你吃青蛙。”


    白落裳驚訝的迴頭,然後他簡直被嚇得不出話來。


    那瘋瘋傻傻的丫頭,居然正用一根樹枝叉了一隻拳頭大的青蛙,在火堆上烤著。


    被活生生剝下來的青蛙皮就丟在地上,血淋淋的,即便沒有親眼看見,也能感受到剝皮時的驚心和殘忍。被剝了皮穿在樹枝上的那隻青蛙還鼓著一雙眼睛,眼神似是憤怒,又似是絕望。


    白落裳不禁打了個寒顫。


    丫頭不時迴頭看他,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她的表情很驕傲,也很自滿,好像烤一隻青蛙是一件令她感到很自豪的事情。


    這麽冷的氣,青蛙是從哪裏尋來的?


    老頭像是看穿了白落裳的疑問,在旁邊笑著解釋道:“這隻青蛙是我們在廟外頭的樹林裏挖出來的,它藏地三尺,自以為無人能發現,但最後還是被我們找到了。”


    白落裳沒有話,臉『色』已經有了變化,他忽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話,他覺得在看來那張青蛙皮後,心裏總有一種不出來的沉悶福


    老頭還在微笑,“不管這隻青蛙躲藏的有多麽高深,最後都避免不了被殺死的命運。”


    然後,他用手大力拍了拍白落裳的肩膀,笑著:“你覺得丫頭剝青蛙皮的功夫如何?”


    白落裳隻能抿著嘴,繼續沉默。


    老頭看他一直不話,就好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這剝下來的是青蛙皮,又不是人皮,你怕什麽?”


    白落裳看著他,心裏很想問,難道這瘋丫頭不止會剝青蛙皮,還會剝人皮?而且剝人皮的功夫也和剝青蛙皮的功夫一樣好?


    “這青蛙肉特別細,烤著香脆味美,是非常不錯的野味。”老頭已經坐到了火堆前麵,朝白落裳招招手,道:“你也過來嚐一嚐,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味道。”


    白落裳當然不會坐過去,也不會吃烤青蛙,不隻是現在不會吃,以後也不會吃,他過,他不喜歡青蛙,一點也不喜歡。


    老頭又笑道:“如果不是公子,我們今恐怕也吃不上這麽好的青蛙肉,有了這一堆火,我們今就可以好好吃一迴肉了。這裏還有好多青蛙,我們三個人都吃不完。”


    聽完老頭的話,白落裳才發現,火堆旁邊不知何時丟了一根很長的草繩,草繩上還捆著許許多多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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