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暗暗一歎,道:“其實,要看出你的身份一點也不難。”


    “哦?”上官陌雲看著他,挑眉一笑。對這樣的迴答有些意外,有些懷疑,更多的是好奇。


    他的偽裝術雖然算不得登峰造極,至少也算得上是爐火純青,一般人想要發現他的偽裝是不太可能的,可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人,卻說識破他的偽裝一點也不難。


    白落裳看穿了上官陌雲的心思,笑著解釋道:“首先,你的臉看起來不醜,衣服也比一般人要好一些。”


    上官陌雲端正的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飲下一口,笑道:“我不喜歡長得醜的人,也不喜歡穿得醜的人。”


    白落裳也端正的坐起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有錢人向來都比一般人要講究,所以你也是一個特別講究的人。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對一個有錢人來說,打扮是一件非常要緊的事。人的言談舉止和衣著打扮,都會暴露一個人的身份。所以,我能夠從你的言語間和衣著看出你的身份與眾人不同。其實很多時候,不需要你開口,隻要隨隨便便走幾步,都可以暴露你的身份。”


    上官陌雲驚訝的睜大眼睛,心裏對白落裳的興趣又深厚了幾分。他想著,這人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言談,可見已非常人所能及。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還是一個沒有斷指的人。”


    上官陌雲看著自己的手,好笑道:“你快別說笑了,這裏隻怕再不會有第二個斷指的人,這一點也會成為你判斷的依據?”


    如果是以斷指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還說得過去,可要說以不是斷指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就實在說不過去了。畢竟斷指的人太少,沒有斷指的人太多。


    白落裳當然不會以此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他說這一句話,不過是在故弄玄虛。


    嶽北川躊躇了片刻,在白落裳身後提醒道:“他識字。”


    能準確報出那八壇子酒的名字,就證明了這個人是個識字的人,而上官陌雲可不是一個識字的人。


    白落裳卻笑著說:“他不識字。”


    “怎麽可能?”嶽北川指著桌上的酒壇子,“若是不識字,他怎麽可能從下來拿出對應的酒壇子?他也不可能知道你們的答案是否正確。”


    白落裳搖頭笑道:“他隻要記住杯子和壇子一一對應的順序就行。”


    嶽北川還是無法相信,“如果要坐到這一點,那他一定是個記性好的人。可是,上官老爺除了數銀子的時候記性特別好,別的時候記性都是不好的。”


    這些酒都是被亂拿的,不分前後順序,居然沒有造成記憶錯亂,隻能說明這人的記憶實在太好。


    然而,在嶽北川的認知裏,上官陌雲從來都不是一個記性很好的人。


    白落裳歎道:“對於一個喜歡喝酒的人而言,記住幾個酒並不難,你說過,他是一個和我一樣喜歡喝酒的人。何況,這些酒還都是由他挑出來的,他自然比這裏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幾壇子酒都是什麽酒。”


    想到了這一層,嶽北川的臉色也有了些變化,“那胡子呢?他並沒有胡子。”


    白落裳笑了一笑,“他沒有胡子,有兩個可能,一,上官陌雲本來就沒胡子,二,上官陌雲把胡子藏起來了。”


    嶽北川吃驚的看著黑痣男,“你真的是上官老爺?”


    上官陌雲笑而不言。


    白落裳又道:“他能輕易拿出兩千兩銀子,不正說明了他是個有錢人嗎?要請這一大廳的人喝酒,如果不是一個特別有錢的人,是說不出這種話的。”


    嶽北川望向那個在一旁吃吃笑著的少女,遲疑道:“那她是……”


    少女眨眨眼睛,嘻嘻笑道:“我怎麽樣?”


    她年紀雖小,笑起來卻是風情繚繞。


    嶽北川突然發現自己不敢繼續看著她,便紅著臉移開視線。


    白落裳微笑道:“能讓我最終確認他身份的,正是你。”


    白落裳看著少女,眼神精明狡黠。


    “我說過有見過上官陌雲,在那個時候,我還見過你。”白落裳笑道,“你們應該是同行的。”


    嶽北川驚訝的看著少女,“可我並不記得她……”


    白落裳搶過話頭,道:“她也易了容,隻是她原本就生的嬌小可愛,稍加修飾,看起來就像是個年幼少女。而且,我對美貌的女子,往往是過目不忘。”


    少女托著下巴,笑嘻嘻的說:“所以,即便是我易了容貌,你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我?”


    白落裳笑著點頭,“沒錯。”


    少女眨著眼睛,“你是怎麽做到的?”


    白落裳問道:“你想要知道?”


    少女點了下頭。


    白落裳道:“因為我看女人,不隻是看她們的臉。”


    少女迫不及待的追問道:“那你看什麽?”


    白落裳意味深長的用視線從上至下將少女看了一遍,聲音幽幽的笑道:“我什麽都看。”


    少女突然也紅了臉,害羞的說:“早聞公子風采,沒想到今日一見,公子真是……真是……”


    “真是什麽?”


    “真是名不虛傳。”


    白落裳眨了下眼睛,“我有什麽名?”


    “花名。”少女道:“公子花名遠播,如今江湖上誰不知道。”


    嶽北川擔心的看著白落裳,低聲道:“他們真知道你是誰?”


    白落裳不動聲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嶽北川反倒不安起來。


    少女笑道:“這一品居地貴人多,公子會不會是看錯了?”


    白落裳想了想,點頭道:“或許吧,不如姑娘再幫我確認一下?”


    少女掩嘴輕笑,“你想要讓我如何幫你?”


    白落裳道:“也不需要多麻煩,隻需請姑娘起身到前麵來轉一個圈就可以了。”


    少女果然起身走到桌前,柳腰輕動,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朝白落裳擠眼睛道:“這樣可行?”


    白落裳搖頭:“還不行。”


    少女笑道:“還不行?為什麽還不行?”


    白落裳道:“因為我覺得姑娘的身姿輕盈如柳如燕,這一看,竟讓在下看了忍不住還想看,怎麽看也覺得看不夠。”


    少女故意板起臉,生氣道:“你這個人,怎麽如此輕浮?”


    白落裳也不慚愧,“在下隻是實話實說,姑娘生得好,迴眸一笑,百花失色,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愛慕。”


    少女又板著臉道:“生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庸俗之色而已。”


    白落裳搖頭微笑道:“姑娘和那些隻有皮相沒有骨相的女子完全不同,姑娘貌如花,神似月,冰玉為骨,秋水之姿,豈是凡俗之色可以媲美的。”


    少女對他的話很受用,臉上又掛起了笑容,眼波流轉,梨渦淺淺,甚是可愛。


    白落裳看著上官陌雲和少女,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二位應該是父女。”


    少女奇怪道:“你又這麽肯定?我和他長得一點也不像,為什麽肯定我們是父女?”


    白落裳攤開手,手心正握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紅玉,色紅如血,溫潤透亮,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上麵刻了三字,應該是姑娘芳名。”白落裳將紅玉還給少女,“隻是這玉實在貴重,姑娘應該好好收著。”


    紅玉光滑的玉麵上,篆了“上官芯”三個字。


    “我一直都有好好收著,至少在遇到你之前,它從未離開過我。”上官芯接過紅玉,驚訝的看著他,“你是什麽時候拿走它的?”


    白落裳笑道:“自然是姑娘沒有發現的時候。”


    上官芯歎了一口氣,“你果然厲害,不管是嘴巴、腦子,或是身手,都如傳言那般令人佩服。”


    上官陌雲也歎了一口氣,“接連贏了我兩次,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白落裳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每個人的說辭都有不同。”


    上官芯道:“人多了,說辭總會有所差異,別人怎麽說我們是沒有興趣的。我們隻問你,在你自己看來,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白落裳道:“如果姑娘一定要讓我說,那麽我也隻能說,二位現在看到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便是什麽樣的人。”


    上官芯盈盈笑道:“你是個嘴巴輕浮的人。”


    上官陌雲輕歎道:“也是一個過分聰明的人。”


    白落裳笑了。


    嶽北川也笑了,他緊緊的看著上官陌雲,遲疑道:“那麽,你我之間的約定……”


    “我說話算話,你從明天起不用再替我做事了。”上官陌雲倒是十分痛快的說道,“這樣的結果令我十分意外,因為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隻是去了一趟打鐵鋪,你竟會給我帶迴來這麽大的一個意外。不過,張三鐵那邊……”


    嶽北川道:“這個你隻管放心,天亮之後就可以取迴來。”


    上官陌雲點頭,然後對白落裳也很痛快的道:“答應給你的銀子,天亮之後我就派人給你送去。”


    白落裳也十分痛快的笑道:“我想也不用這麽麻煩,大貴人隻要幫我換成銀票就行。我一個人行走江湖,哪來精力帶那麽大的行李上路,還是換成銀票更為方便。”


    上官陌雲緊緊抿住嘴,盯住白落裳瞧了半天,忽地大笑起來,連連稱讚道:“好好好,果然令我吃驚,能花兩千兩認識你這號人物,倒也不算太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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