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朕來口茶,這一上午淨聽著他們打口水官司了。”


    宋離隨著他進去,親自給他斟了茶,笑道:


    “那陛下是辛苦了。”


    李崇看了他一眼,輕哼出聲:


    “要不是你不讓我直接發落孟氏,我哪用天天跟著這一群老頭子耗著憑白耽誤功夫。”


    對於孟太後他早就想要按律處置了,是宋離攔著,隻說這處置決不能由他牽這個頭,這幾日看下來他這才發現,這個時代對於孝道還真是迂腐的有些過了頭,讓他想起了古代那些古人為了能舉孝廉而做戲做的那些荒唐事兒。


    宋離知道聽著那些人日日磨唾沫是個苦差事:


    “好了好了,爭了這些時候,火候也差不多了,今日下午你就可折中取個法子,奪玉牒,褫奪尊號,貶為庶人,著孟氏到光帝帝陵守靈。”


    李崇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甘,這些日子那位孟太後被查出來了不少虐待打殺宮人的事兒,那些宮女花季年華的命難道不是命嗎?宋離如今受了這麽多的苦也是她害的。


    她為了尊位謀反,死了多少將士?但是最後就因為她是太後,是他的長輩,為了皇家的尊嚴,朝廷的顏麵,這些就得不了了之?隻幽禁了事?


    就算是按著現代的法律,她也得償命,李崇隻悶聲幹了杯子裏的茶,什麽也沒有說,卻是一臉的不甘願。


    “我知道你不甘,但是此事隻能這樣辦,你萬不能下旨賜死。”


    宋離並非不恨孟氏,隻是在天下人眼中,李崇年幼喪母,一直視太後為母,孟氏對他有養育之恩,更何況王和保這些年還以李崇的名義多次為孟氏頌德,李崇絕不能剛剛登基就做出賜死太後的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都由他來做便好。


    李崇還是點了頭:


    “好了,今日這麽好的天色不提那些個汙糟事兒了,我餓了,吃完飯我有些事兒想和你說。”


    宋離著人上了午膳,李崇麵前赫然就有那道他最喜歡的醬板鴨,飯後宋離還有些好奇:


    “想說什麽?”


    李崇喝了口茶,在畫舫中感受了一下春日和煦的春風: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扶著宋離在岸邊走了一會兒消了消食,便扶著人到了禦書房,宋離多日不怎麽參合朝政,倒是有些時日沒有來禦書房了,就見李崇將原來掛在內殿方向的大梁輿圖掛在了正殿上,一進門便能看見。


    李崇遣了下人下去,拉著宋離直接將他按在了桌案後麵的龍椅上,宋離嚇了一跳,撐著就要起身,卻被李崇按著肩膀:


    “你安心坐著,坐這兒方便看。”


    這龍椅極為寬敞,李崇也挨著他坐下,兩人坐在一個椅子上都絲毫不嫌擁擠,李崇將從一側拿出了一個折子展開遞給了宋離,宋離接了過來看了一眼:


    “這是南境陳青峰的密折。”


    “嗯,你看看。”


    宋離這才仔細看了進去,陳青峰在信中說在交戰中扶南也使用了幾種在朝中從未看到過的火器,其威力不小。


    他們在交戰中繳獲了一枚烏金鋼炮,發覺炮身上刻著的文字並非中原文字也不是扶南文,他將這炮身上的文字拓印了下來,寫在了折子裏。


    宋離看著那拓印出的文字,從未見過:


    “這是?”


    李崇看著那折子上的洋碼子卻直接讀了出來:


    “edmund 1,house ofncaster.”


    宋離聽著他的發音也愣了一下:


    “你認識這文字?”


    李崇看著那英文扯了一下唇間,直接翻譯了出來:


    “學過,艾德蒙一世,蘭凱斯特王朝。這上麵刻著的是另外一個王朝和他們王朝君主的名字,扶南不過是一個南境小國,何以能有和朝廷相抗衡的火器?按著徐孟成所言,他是與扶南合謀,妄想瓜分大梁南境。


    但是你也說在前朝的時候扶南,甘渠這幾個還是不成氣候的小國,何以到了如今扶南竟然有了這麽大的胃口和膽量竟然打起了整個南境的主意?


    他們指使引誘徐孟成尋找曾經製作火器的師傅,試圖複刻出正德帝年間那威力巨大的火器,這林林總總真的隻是一個彈丸大點兒的附屬國能做到的嗎?”


    李崇從第一眼看到這折子上所拓印下來的洋碼子的時候脊背就是一陣涼意,隨即那刻在dna裏的對於的防備和仇恨便開始覺醒,他不是那位醫生出身的寧遠侯,做不出超越時代的藥品和炸藥,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他在這裏能做些什麽。


    直到看到了這封奏折,他才終於意識到他到了這裏真正的使命,他絕不會讓曾經他的民族已經經曆過一次的悲劇再次在這片國土上上演,這一次他絕不會讓大梁蹉跎這一百年,他要讓曆史在另一個時空改寫。


    宋離能感受到身旁人的思緒不穩,他也幾乎是瞬間領悟了李崇話中的意思:


    “你是說扶南三國的背後有這個蘭凱斯特王朝的支持?”


    他抬眼看向了那掛在廳中的那副大梁輿圖,這幅輿圖不止畫了大梁的國土,也畫了大梁以南西域,以東和以南海域和諸島,這些島國在正德帝時期都曾派過使臣入大梁朝賀,隻是近些年來大梁國力漸弱這才來的少了。


    宋離知道那汪洋海域中不光有那些島嶼小國,所以這個蘭凱斯特王朝便是那隱在重重海域後麵對著他們虎視眈眈的大國嗎?


    李崇微微搖了搖頭,一隻手撐在椅子上開口:


    “倒是也未必,我們不了解這個蘭凱斯特王朝,同樣他們也不了解我們,這些日子我查了一些關於扶南等國的記載和描述,發現他們那裏地域不大,但是三麵環海,所以他們那裏的人善於出海。


    有一本正德年間的海外雜記中記載扶南有一個海上集會的習俗,這集會是在海中的船上舉行,集會會匯集很多地方的商人,甚至有一些海盜也會參加。


    他們會在集會上交換物品,除了絲綢,茶葉,香料,染料之外,有些船商為了防身也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換來一些火藥。


    按著陳青峰折子中所言,扶南的火器並不多,這樣子的炮也隻有三枚,倒有可能是在集會上換來的。”


    宋離的眉心擰著,他撐著桌案站起身,緩緩走到了掛在牆上的那麵大梁輿圖前麵,他的目光盯著扶南所在的位置,繼而看向了那扶南以南的廣闊海域,抬起手緩緩觸及那片海域,眸底的神色深沉難辨:


    李崇也站起身抬眼看著宋離手指觸及的地方,忽然問出聲來:


    “你此刻在想什麽?”


    宋離定定開口,聲音低緩卻帶一股隱隱的霸道之色:


    “扶南三國阻礙了大梁與南部諸國海上交流的機會,從前還不覺得,如今看來,這半個島自還是要握在我們的手裏。”


    李崇也不得不佩服宋離的敏銳,這人不曾在他所在的時代,也不知道他的國家曾經發生過什麽,卻能從他寥寥幾言中,瞬間意識到南境海岸線的控製權對大梁與海外王朝較量中的重要性。


    他也走上前去,抬起手略過扶南三國的大片土地,最後手指落在了扶南三國那個半島上:


    “你說的沒錯,扶南三國有著優越的地理位置,能夠輕易出海與海外諸國接觸,若是任由這樣的情況下去,扶南與海外王朝勾結,借由他們的出海口登岸,我們才是被動。”


    宋離看到了李崇眼底對於扶南三國的勢在必得,沉吟片刻還是開口出聲:


    “你是想借著此戰,徹底收服扶南三國?此舉恐怕很難,這麽多年以來,幾代前朝都有心收複,但都礙於那是煙瘴之地,得來無味,又棄之可惜,這才一直隻著他們成為屬國,這一戰就算他們戰敗,久而久之,也還是會如從前一樣。”


    這些小國就是這樣,在中原王朝強盛的時候便稱臣,但是等到中原王朝混戰或者疲弱的時候他們便會獨立,周而複始。


    李崇定聲開口:


    “大梁也好,諸多的前朝也好,都不乏嫌棄那是煙瘴之地,君主也認為那等地界隻要稱臣納貢便可,從未真的將那些小國當做是國家的一部分,所以光打是不行的,在立足於戰的前提下,便隻有融合和同化才是真正的收複之道。”


    “融合和同化?”


    李崇看著他笑著開口:


    “打下三國之後,開通口岸通商互市,召三國皇室貴族到大梁來,讓他們感受大梁的文化和民風,鼓勵三國百姓和大梁百姓通婚。


    十年他們還記著國,但是三十年,五十年過去,血脈的融合會弱化種族帶來的壁壘感,一個國家的大一統思想就會在他們的腦海中生根。”


    這樣說法宋離是第一次聽到,卻不由得感受到李崇話中的奧妙,眼底也生出讚賞,李崇自然瞧見了,不由得隱隱有兩分得意,上前抬手攬住了他的腰身:


    “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很有想法?”


    正經不了一會兒又原形畢露的人逗笑了宋離,宋離舒了一口氣放鬆了些腰背的力氣,依靠在他的手臂上:


    “是是是,陛下韜略非臣能及,自是厲害極了。”


    李崇感受到這人的重量漸漸壓在他身上,他很喜歡這人現在對他的依賴,附身一抬手就將這人抱了起來,宋離隻覺得眼前一花就到了李崇懷中。


    “你該服藥了。”


    這一晚李崇讓張衝帶了一個長長的卷軸到了正陽宮的側殿,下午他已經下旨處置了孟太後,最後還是按著宋離的說法貶為庶人著為光帝守靈,能留下一命,那些天天嘴裏掛著孝道的禦史們也無話可說,畢竟她犯的是謀逆大罪。


    孟太後離宮之前吵著要見陛下,李崇聽聞隻是擺了擺手不曾理會,他不是那個曾經感受到過孟太後那虛假母愛的李崇,他和孟太後隻有仇可沒有什麽親情,每每看到宋離如今解毒吃的那些苦,他就忍不住想直接刀了孟太後。


    中午聽了李崇的話,宋離平靜不下心思,這一下午也靜不下心歇著,李崇有收複南境諸國的決心,但是這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兒,單說這一次南境之戰,對銀子的耗損就是巨大的,這一個朝廷,動動身子就要銀子。


    而如今大梁國庫是個什麽情形他心裏清楚,想到國庫的拙荊見肘他也捏緊了手中的書頁,原本他想著為李崇除了直廷司這個畸形的機構。


    但是如今看來,倒是也無需那麽急,直廷司在他的手裏總還是能壓住的,而他也能為李崇多做些事。


    李崇迴來的時候他正靠在軟塌上,膝上放了一本書,卻久久沒有翻頁,很顯然是在走神,他上前拿起了他的書取笑道:


    “督主看書走神,想什麽呢?”


    宋離驟然被驚了一下,李崇有些歉意地坐下,趕緊順了順他的心口:


    “對不住對不住,嚇著了?”


    宋離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哪那麽容易嚇著?”


    他餘光看到了張衝帶進來的那個長長的卷軸:


    “那是什麽?”


    李崇笑著賣關子:


    “是我畫的一幅畫,等晚上我給你講個故事。”


    中午在畫舫中吃的多了,李崇覺得現在都還沒有怎麽消化,晚上兩人用的簡單,一人一碗雞湯麵陪著幾個小菜便算完了,等到宋離服了藥沐浴好,靠在榻上,李崇這才讓人拿來了一個架子,展開了張衝帶來的那個卷軸。


    宋離的麵上倒是還有一絲期待,說起來他還沒有看到過李崇作畫,想來可能是他們那裏的畫,不由的還帶著些好奇,隨著卷軸一點點展開,露出了裏麵的,的畫?


    宋離看著那滯澀的線條,不知為何物的輪廓,麵上的表情都變的有些錯愕:


    “這,這是你們那裏的畫?”


    畢竟李崇那裏有好多東西都和這裏不同,或許這畫也不大相同?


    李崇摸了摸鼻子:


    “額,也可以這麽說吧,這不是我們那裏的畫,這是我們那裏的世界地圖。”


    看到了對麵那人眼底的茫然他不由得加了一句:


    “簡易版。”


    宋離看出了他的尷尬,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啊。”


    李崇...


    “這個地圖的重點不在畫上,而在這些文字上,這些文字都是國家的名字,還有海洋,重要的海峽,你隻要大體知道是這麽一迴事兒就好,今天我是想和你將將我們國家從前發生的一些事兒。”


    宋離看著那幅畫,有些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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