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聽著張衝的話點了點頭,別的不說,張衝辦事兒確實叫他滿意,本來他隻需要傳個旨,但是卻在那守了半夜,摸清了各個事兒落實的情況迴稟,這樣的人用著確實舒服。


    “好,這一晚你也辛苦了,去補個覺吧,下午再來伺候。”


    張衝立刻謝恩跟著退下。


    過了約兩刻鍾宋離醒來,他隻以為李崇和往常一樣去早朝或者議事了,晨起熟悉的心悸感傳來,他抬手撫上了心口,外麵伺候的人瞧見他醒來正要上前,卻見皇帝從外麵走了進來,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後輕輕擺手,內侍立刻躬身退下。


    顧亭知道宋離醒來已經過來準備為他請脈了,卻見今日陛下竟然沒走,李崇坐到了榻邊,宋離閉著眼養神,隻是手壓在心口上,他輕輕抬手覆在了他的胸口上,宋離感受到什麽立刻睜眼,但是眼前卻是一片昏黑。


    李崇驟然對上了那人沒有焦距的雙眼,心底猛地一沉:


    “別怕,是我,是我。”


    宋離一愣,手都是控製不住地一陣收緊,聲音有些初醒的沙啞:


    “怎麽沒去早朝?”


    李崇坐在榻邊輕輕幫他揉撫心口,一下一下打著圈,沒有提及他看不見的事兒,隻是緩緩開口:


    “你聽外麵的雨聲,還很大,今日也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兒便免了朝會,身上怎麽樣?心口難受的厲害嗎?”


    宋離其實不太想讓李崇看到他失明的樣子,但是他在身邊他又覺得很安心,他輕輕搖頭:


    “緩一會兒就好。”


    顧亭站在帷幔外看著裏麵那輕聲輕語說著話的兩人,輕咳了一聲提醒,李崇這才轉過頭來:


    “你來請脈吧。”


    還是老樣子,李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顧亭,指了指眼睛,顧亭微微點頭,伸出了兩個手指,示意可能要兩刻鍾左右才能看見。


    待顧亭下去之後,屋內安靜了下來,之餘外麵的雨聲,宋離看不見不知道李崇走了沒有,手下意識向前探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


    “憬琛?”


    這是他第一次叫李崇的字,李崇迴身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呢,我在呢。”


    聽出他話語中的焦急,宋離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別怕,隻是晨起偶爾會看不見,一會兒就好了。”


    李崇心裏難受的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了一塊兒一樣,他看不得宋離遭著罪還要轉過頭來安慰他,他爬上了榻去,將人整個抱在懷裏:


    “我知道的,我沒有害怕,就是有些心疼你,以後我早晨都陪著你。”


    正常人根本無法體會到一睜眼什麽都看不見的人會有多恐慌,無助,失明其實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兒,李崇不想宋離在這種時候身邊連一個陪著的人都沒有,懷裏的人抬手環住了他,輕笑了開口:


    “你以為日日都下大雨啊?不用擔心我,這宮內這麽多伺候的人呢,你安心上朝。”


    李崇將頭埋在了他的脖頸間,心裏酸酸的,正要說什麽,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好像爬了上來,他一側頭就對上了一雙圓滾滾的琉璃眼,福寶瞧著他打了聲招唿:


    “喵嗚~”


    聽到這聲叫,宋離的唇角微彎,下意識抬起手,下一刻手心中便滿是毛茸茸的觸感,福寶在那人的手下一個勁兒地蹭著腦袋,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動作熟練的很。


    看著那一人一貓的互動,他心下的那點兒酸澀頓時就消散了不少,他盯著那個閉眼養神的人出聲:


    “你是不是每次醒來的時候福寶都上床陪你?”


    宋離能感覺的李崇對福寶那每次見麵都很明顯的敵意,摸著福寶腦袋手頓了片刻:


    “是宋叔怕我晨起的時候無聊,所以會放福寶過來陪我。”


    那就是了,所以每天他在苦逼上早朝的時候,這圓滾滾的貓崽子都在占著他的床鋪和宋離親親我我,抱抱貼貼,摸摸搜搜?


    剛才那點兒心酸頓時消散,隻剩下了酸,他酸溜溜地開口:


    “原來你不缺人陪啊,虧我想著早上要一直陪著你呢。”


    有些孩子氣的語氣逗笑了宋離,他手探著撫了撫李崇的頭發,李崇本來還覺得很溫馨很幸福的一個動作,現在越發覺得這人是擼貓擼慣了,順便上手擼擼他,就聽那個含笑的聲音開口:


    “怎麽不缺人陪啊?我們福寶是貓又不是人。”


    李崇掃了一眼被摸的舒服的唿嚕嚕的肥貓,我們福寶?誰和它是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周副總:虧我想著退掉早朝陪你,沒想到你每天過著這樣的神仙日子


    宋離:抱歉在你身邊安了人,我不會隨意打聽你的行蹤的


    周副總:你打聽唄,你打聽說明你關心我,在乎我。


    周副總不是不想被擼,可能隻是被擼的不是地方,啊哈哈哈哈,我在說什麽...


    第69章 下旨平反(宋督主苦盡甘來)


    熬過了幾日風雨,這一次的科考可算是一波三折,不過總算是結束了,李崇知道古代科考在那比牢房也好不了多少的號舍中必然是得糟不少的罪。


    本想著讓許安進宮見見宋離,但是也怕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如今,科考已畢,王和保的案子也需要有一個了結了。


    李崇給閻毅謙傳了口諭,將翻案的日子定在了科考結束後的第一個大朝會。


    這一日,宋離是隨著李崇一同起身的,晨起的心悸讓他臉色蒼白難看,好在失明沒有來湊熱鬧,李崇在一旁幫他按摩著心口緩著心悸:


    “我知道今天你怎麽都要上朝的,但是也別太勉強,若是在朝上不舒服了,或者忽然看不見了,你就給我一個手勢,其他的都交給我,知道嗎?”


    這人等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就為這一日,他知道勸不住他,他也希望宋離能親眼看到周家翻案,宋離服了一碗顧亭送來提精神的藥,抬手微微壓了一下李崇的手腕,勾了一下唇角示意,李崇這才點了點頭。


    議政宮外鳴鞭,大朝會便是末品官員也會參加,一排一排的官員直站到了議政宮外,而眼尖的人也瞧出了這一次朝會有些許不同。


    首先便是焰親王的懷中抱了一個明黃織錦的盒子,跟在他身後的大理寺卿趙成也是一臉的嚴陣以待,而後,自宮變之後已經多日不曾參加早朝的直廷司督主宋離今日也來了朝會。


    王和保一案已經從正月拖到了現在,如今科舉已畢,想來這是到了發落的時候了,這一場朝會不知多少人心頭打鼓,卻也隻能硬著頭皮去那議政宮。


    連日陰雨的天氣終於過去,破曉的朝陽爬上天際,白玉階上的議政宮上的角獸在朝霞下被沐浴的一片金黃,巍峨的宮殿上傳來了山唿萬歲的聲響,天子獨坐朝堂,目光在一人之身流連片刻便抬手平身。


    “宋督主舊傷未愈,賜座吧。”


    宋離坐在了下來,一身深紫色蟒袍襯的他眉眼沉靜深邃,在目光觸及閻毅謙手中的盒子時,心中的感慨驚撼難以言喻,終於到了這一天。


    閻毅謙和岩月禮的目光對了片刻微微點頭,抱著那明黃色的盒子出列,在殿中朗聲開口:


    “陛下,臣蒙陛下信任,主審王和保謀逆一案,如今此案皆已查清,一應卷宗,口供,臣特帶來朝堂,請百官相議,王和保履職內閣一十八載,與王家諸親收授賄銀總計二十八萬兩,珍玩玉器,名貴字畫,博古瓷器總計九百一十三件。


    售賣官爵數十餘。


    建平十年私放妖道章鹿齡,向光帝陛下進言挪河款修築丹陽宮。


    建平十三年,王和保收買那時剛剛考取進士的前吏部左侍郎劉慶元,劉慶元那時是時任河道總督周合禮的門生,他指使劉慶元偷取周合禮手稿,著積譚司中一善於仿寫筆記的人仿寫了一份周合禮與逆王遺後的書信,誣告周合禮謀反,致使周家上下四十七口被抄斬。”


    閻毅謙的聲音擲地有聲,宋離的雙手緊緊捏住了扶手,胸腔難掩起伏,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一天家人灑滿刑場的血他卻始終忘不掉,滿眼的血紅,刺鼻的血腥氣都留在了他記憶的最深處。


    莫說是宋離,閻毅謙這一席話也在朝臣中掀起了巨浪,如今雖然已過兩朝,但是哪怕是後來才入朝為官的年輕官吏對當年周家一案也是有印象的。


    當年光帝朝周家一案被鬧得沸沸揚揚,周合禮曾耿直直諫光帝不可沉迷丹道,一片報國丹心具陳可表。


    按著資曆,當年周合禮要比王和保更有可能入內閣,但是卻憑空冒出來了這麽一個謀逆的案子,還書信具在,證據確鑿,當年不知多少老臣曾跪在議政宮外為周家陳情,但是這一切都抵不過皇帝一顆鐵了心要周家人命的心。


    四十七顆人頭落地,不光殺了周家滿門,也讓當年不少心存熱血有誌報國的朝臣心徹底涼了下來,其中便包括陳文景。


    陳文景當年為周合禮一案不知上了多少封折子,他雖然不知王和保構陷原委,但卻自始至終都相信周合禮絕不會勾結反王遺後。


    此刻他終於聽到了當年這件事兒的始末,不由得胸口湧上一股熱流,當下跨出一步開口:


    “陛下,周合禮當年敢於直諫,實乃是柄國之臣,卻遭受奸人陷害,舉家抄斬,至今連牌位也不得供奉,還要背負反臣罵名。


    既然如今已經查清了此案原委,雖然已過多年,但是陛下也當撥亂反正,為周家平反,設宗祠,享後世香火。”


    說完這位位列六部之首的老臣行大禮叩拜,周家一家不光是死於王和保的陷害,更死於帝王見不得人的心思。


    陳文景此刻要陛下為這一樁冤案平反,無異於讓當今陛下公然承認光帝受人蒙蔽,殘害忠良,史書稟筆,這將是光帝無法抹去的汙點。


    隨後不少平日裏在朝中都甚少出聲的老臣,也想起了當年在這議政宮中,那個曾耿言直諫的周探花,越來越多的人跪下請命。


    這一下讓宋離也心念一震,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朝中還有這麽多的老臣記著他父親。


    李崇看著這麽多人跪下,也想象得到,當年光帝處置周家滿門引得朝野上下多大的震動,他立刻開口:


    “諸位大人請起,此案朕必定會秉公處置。”


    說完抬眼瞧了一下張衝,張衝極為有眼力見地下了台階將陳文景扶了起來。


    此刻閻毅謙躬身上前,雙手呈上那個明黃色的錦盒:


    “陛下,這是先帝留下為周家一家平反的聖旨,當年先帝有意為周家平反,卻苦於沒有證據,便在病重時將這封聖旨交給了臣來保管,讓臣在陛下親政之後時機成熟之時拿出這封聖旨。”


    閻毅謙知曉宋離並不願迴周家,所以隱去了先帝和宋離的諸多事宜,隻將聖旨拿出。


    張衝立刻取了這聖旨上禦階交給李崇,李崇知道閻毅謙那裏有一封先帝的聖旨,卻也是第一次看見,這聖旨的出現引得底下朝臣心中也是想法各異。


    李崇打開了那明黃色的錦盒取出了聖旨,上麵那些字他都還有幾個不認識,他抬眼掃了一下朝臣,又深深看了一眼宋離,知道這一封徒然出現的聖旨定然會引人猜疑,他大體看了一下上麵的內容,確實是為周家平反,之後便開口:


    “父皇留此聖旨足見其對周家的信任,岩閣老,葛閣老,陳大人,宋督主,你們熟知先皇筆記,也來瞧瞧這聖旨。”


    張衝上前仔細托著聖旨下了禦階,將聖旨交到了岩月禮的手中,岩月禮雖然不曾主審,但是作為當朝首輔和曾和王和保在一個內閣□□事多年的閣臣,自然自始至終都是清楚這案子進展的,今日上朝之前閻毅謙也曾和兩位閣老通了氣,今日翻案一事他心中有數。


    宋離撐著扶手起身,目光不離那明黃卷軸,心口的跳動有有些明顯,岩月禮展開那長長的卷軸,明黃聖旨上的字跡和璽印四人都是清晰可見。


    宋離身在直廷司,是接觸先帝筆記和印璽最多的人,岩月禮雖不知他的身份,卻也將聖旨向他側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宋離緊緊捏住了手指,這一封聖旨他等了整整十年,他盡力穩住聲音開口:


    “這聖旨是先帝筆記無疑。”


    岩月禮和葛林生,陳文景也對視了一眼,陳文景的目光從印璽上離開開口:


    “印璽也清晰無誤,這確是先帝的聖旨無疑。”


    他曆經三超,最是清楚先帝登基時候的情況,那時內閣中王和保獨大,朝中多是光帝舊臣,先帝想來當年也是隱忍不發,這才將這封聖旨留給了焰親王保管,不過好在有這一封遺旨,當今陛下再處置這樁案子壓力便小的多了。


    李崇朗聲道:


    “既如此將先皇遺旨傳閱諸位臣工,周家一門衷心可表,上有先皇遺旨,下有諸位臣工所請,此門冤案必不能不了了之,岩閣老著內閣擬旨,即日起為周家一門上下平反,於周大人老家修築祠堂廟宇,便後世瞻仰供奉。


    陳大人署理吏部三十餘年,同周大人也是有同朝之誼,便由您整理出周大人生平履曆,功績,彰表於書傳閱百官。


    焰親王主審此案,便也辛苦些,尋尋這周家可還有遺脈在世?”


    李崇的聖旨下的極為利落,且不光是僅僅平反,還修祠建廟,列書做傳,這便是鐵了心要打光帝的臉。


    有心人隻覺得這位剛剛親政的新皇有意借著此事彈壓舊臣,尤其是曾經跟隨王和保的光帝舊臣,從此繼往開來,新朝當立。


    卻沒有看到那九旒冠冕下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朝中那一抹深紫蟒袍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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