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秘密,宋離,我和從前的差別應該不小吧,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嗎?一次失憶就能讓一個人改變的如此之多?”


    和緩的聲音響在這個大殿上,明明是日頭正中,非常和暖的時候,但是這話卻讓宋離的手腳都有些發涼,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甚至不敢神思,李崇的改變確實太大了,從前躲在太後身後畏畏縮縮的小皇帝忽然變得有主見有謀略,從前對他厭惡又懼怕的孩子,忽然變得粘人又親近。


    李崇偶爾露出的不符合他從前經曆的神色,還有讓他都要刮目的果決,這些變化都太快太劇烈了,簡直是判若兩人,他懷疑過,他當然懷疑過,他在生出這樣念頭的時候便讓宮人檢查過李崇身上的胎記,半點兒也不差。


    而且他也不相信有人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一個皇帝偷天換日,再加上李崇越發像他心目中的帝王,所以他便也不再糾結,隻當是他從前韜光養晦如今終於長大了,宋離的臉色都有些蒼白下來。


    李崇再次開口:


    “我也知道這個事情非常荒謬,但是事實就是我並不是李崇本人,或者說這個身體中已經並不是從前李崇的靈魂了,我的名字叫周炔,來自一個距離你們這裏很遙遠的時代,我在一次酒後醒來便來到了這個李崇的身體裏。


    我初到這裏的時候你應該還記得,就是讓你從座位上起來的那□□會,那時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個夢卻一直都沒有醒,我的靈魂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小皇帝的身體裏。”


    饒是見多識廣如宋離,在聽到這樣的言論時人都怔愣的沒有迴過神兒來,若不是李崇剛才神色異常鎮定清醒地說他沒有瘋,他在聽到這些話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他瘋了,宋離微微抿唇,手在扶手上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半晌才有些幹啞地開口:


    “你說你不是從前的陛下了,所以現在隻是這個身子是陛下的,而你的靈魂是來自其他時代的人的?”


    宋離反複斟酌才說出了這句話,李崇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李崇點頭,這件事兒讓他無法理解又有些無奈:


    “是,你們這裏不是也有借屍還魂的說法嗎?隻是原來時空的我並沒有死,我隻是升職了請同事吃了頓飯喝了酒,那酒似乎有點兒問題,我醒來就已經在這個小皇帝的身體裏了,開始我以為是在做夢,所以才會在朝堂上挑釁你。


    後來我意識到我不是在做夢,但是我終究不是李崇,我沒有他的記憶也不了解他的處境,為了活下去我隻能製造出一個意外讓自己失憶,借用失憶來掩蓋這個小皇帝已經換了芯子的事實。”


    李崇平緩的聲音也讓宋離逐漸地冷靜了下來,他想起了那天在朝堂上仿佛和平時判若兩人的李崇,又想到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李崇的變化確實就是從失憶開始,他盡力消化著他的話:


    “你說那個箱子裏的一切是你和寧遠侯最大的秘密,所以寧遠侯也不是他本身的靈魂嗎?”


    宋離不愧是宋離,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還能思路清晰,除卻這個,他想不到李崇和一個已經故去了百餘年的人會有什麽共同的秘密。


    李崇點頭承認:


    “沒錯,正德年間的那個寧遠侯就是和我來自同一個時代的人,我們的時代要領先於你們很多,你不是一直好奇那個箱子我是怎麽打開的裏麵又有什麽嗎?


    其實那個箱子上麵的字是我們那裏的元素周期表,每一個字都對應著相應的字母,唯有我們那裏的人才能看懂這個東西,寧遠侯將這個作為密碼其實等待的從來不是什麽有緣人,而是後世和他一樣的穿越者。


    那箱子裏麵也並沒有放什麽奇珍異寶,隻有一封信而已,那個信中寫了他原本的身份,寫了他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所做的一切,寫了他作為一個後世靈魂在大梁度過幾十個寒暑而得來感悟和對後世穿越者的告誡和期盼。”


    這巨大的信息量讓宋離一時之間都有些難以接受,那位寧遠侯雖然已經作古百年,但是他的成就和作為都在大梁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那些外科手術,那些效果極好的藥,那些他們想象不到火藥,都是出自他手,宋離想起之前李崇特意問過他這位寧遠侯,之後便直接去了閻寧祠。


    他盡量理清自己的思緒,抬眼看著李崇開口:


    “所以你其實在去閻寧祠之前就猜到了一些是不是?”


    李崇輕歎:


    “沒錯,還記得那次我因為頭上的傷而引起的發燒嗎?那個時候太醫拿給我的藥是叫阿司匹林,這個藥就是我們那裏的名字,一個字不差,從那個時候我便知道有人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


    後來我知道這個藥最開始是由寧遠侯做出來的,便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隨後我便去了閻寧祠,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這樣環環相扣的話讓宋離不得不相信這其中的真實性,難怪了,難怪他不止一次覺得李崇像是換了一個人,卻如何也找不到破綻,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既荒謬又合理,他看著眼前冷靜說著這一切的人。


    所以,這些日子果斷睿智的天子,對他依賴信任的人自始至終都不是從前的小皇帝,而是周炔,宋離輕輕吐出一口氣,目光仿佛能透過李崇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底,他的聲音極輕,甚至帶著兩分小心:


    “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是嗎?周炔?”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忽然讓李崇的心生出了幾分緊張來,他骨子裏已經不是李崇了,宋離這麽多年都在輔佐小皇帝,甚至對於他給他自己下毒都能既往不咎,他對李崇有著別樣的寬容,他不知道他此刻接受了他的感情是不是源於李崇這個身份。


    而現在他不是李崇了,他真的會毫無芥蒂地接受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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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後十年那本受死時25,重生還25,攻35


    受:我隻是死了一次,怎麽和老攻就有代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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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坦白(下)掰了


    李崇閉了一下眼睛,唇線緊抿了一下開口:


    “是,從那天的早朝之後就一直是我。”


    指骨幾乎嵌到了他的手心中,宋離之前的話還隱約響在他的耳邊:


    “臣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對陛下難免多些愛護之心...”


    是的,就算是這個小皇帝再沒有主見再受人挑唆,他也是先帝的兒子,是宋離輔佐愛護了這麽多年的君主,現在他說占就占了這個殼子,讓李崇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而原來的李崇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宋離又會如何想?


    宋離的手指按在扶手上顯得有些青白,是了,其實不用李崇說他也能猜出來,那次失憶之後恐怕從前的李崇便已經不在了。


    對那個有些懦弱的小皇帝他是有過恨鐵不成鋼的心的,所以在這次李崇“失憶”後他雖然懷疑,但是在找不到任何有人頂替掉包的情況下他還是有些慶幸和欣慰的,但是眼前人的話打破了這一切。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


    “那,原來的陛下會去哪裏?”


    宋離的問題讓李崇的心一沉,他沒有問他還會不會走,而是問原來的李崇去了哪裏?他終究還是在乎從前的小皇帝的。


    這人對他的縱容,溫柔都基於李崇這個身份而已,周炔的心底有些苦笑,從前的李崇去了哪裏?他怎麽會知道?他連他原來的身體如何了都不知道。


    “不知道,可能到了我的身體中,也可能死了吧。”


    他的聲音微涼,帶著一股放任自流的意味,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他一個人到了這個時代,一個人接受著這個朝代的一切,甚至到了和一個人坦白的時候,也沒有多一個在乎他的人。


    李崇心底的涼意慢慢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眼底的悲涼一絲絲沁了出來:


    “你也不要太傷心,沒準哪天睡醒我就走了,他就迴來了。”


    這句話讓宋離的目光驟然縮緊,心裏的慌亂忽然湧了上來,抬眼便對上了李崇目光中透出的悲涼和失望,他知道他可能說錯話了,他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李崇忽然開口,似乎釋然了:


    “好了,南境的事如今朕清楚了,朕會處理你不用擔心,解毒是要緊事兒。”


    李崇的情緒不怎麽好,他也不想在這裏糾結在宋離的心中究竟是他重要,還是從前的李崇重要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他整理了一下心情便叫來了張衝:


    “張衝你扶督主去隔壁,吩咐顧亭從今天開始為督主解毒。”


    胖胖的大總管瞧出了自家主子的情緒不太對,眼睛看向了一邊坐著的人:


    “督主,奴才送您去隔壁吧。”


    宋離看出李崇有情緒,隻是他現在思緒太亂了,這個事兒實在是太離奇了,他隻怕他現在在理不清思緒的時候說出什麽讓李崇更加難受,但是此刻離去顯然更不妥,他找了南境的事兒作為幌子開口:


    “陛下準備如何處理南境的事?臣再陪陛下一會兒吧。”


    李崇心裏的不耐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上升到了極點,牛角尖在這一刻也衝到了頂點,宋離在乎從前的小皇帝,在乎江山社稷,他不放心的永遠都是這些人這些東西,和他周炔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他沒有抬頭,錯過了宋離眼中的關切,聲線尖利:


    “怎麽?督主現在已經不放心到這個地步了?你放心,李家的天下不會葬送在我的手上的,南境的事朕比你心中有數。”


    這話聽的張衝都直哆嗦,這是什麽話,這是他能聽的嗎?


    這麽久以來,李崇幾乎是第一次如此尖銳地和宋離話說,宋離的臉色白了一些,他感受到了李崇的情緒在一個頂點,知道留下來未必是最好的,他退了一步:


    “好,臣等陛下一塊兒用午膳。”


    宋離出去之後,李崇煩躁地坐在了桌案後麵,屁股上還有些疼,他可以理解宋離這麽多年對小皇帝的感情,他一時難以接受從前小皇帝忽然不見了的事也屬人之常情,但他還是心裏很難受,很委屈,有一個地方被堵的上不去下不來一樣。


    從到這個苦逼地方以後這種憋屈的感覺就從來沒有消失過,他原以為說出他的來曆,坦白一切他會很輕鬆。


    卻忘了,宋離不隻是認識了他這幾個月的時間,這個原本不屬於他的身體本身和宋離還有近十年的牽絆。


    對他來說穿越到這個時代是一個意外又不幸的事,但是對這個身體來說,他才是那個忽然的闖入者,他不知道李崇原本的靈魂去了哪裏,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就忽然迴到了他原本的身體中。


    他想到很多坦白之後他的輕鬆,卻唯獨沒有想過宋離在知道這件事兒之後,是對他的到來感到欣喜,還是為原本的李崇的離去感到難受,他急著趕宋離出去,其實隻是不想在宋離的臉上看到,其實他並不是被期待和歡迎的。


    李崇打開了窗戶,透過窗看著院子外麵開的紅梅,這院子小,隻有幾顆梅樹,前兩天還在綻放的紅梅此刻已經快要落了,他怔怔看著那地上梅樹斑駁的剪影,愣了許久的神兒才漸漸收迴神誌。


    算了,這悲春傷秋,為感情患得患失實在是不像他,他強迫自己將思緒重新拉迴到了南境的事上,無論怎麽樣,他終究是已經占用了這個身子,當一天皇帝撞一天鍾,南境的事無論如何都是要解決的,沒有愛情還可以有事業。


    他抬起筆在紙上畫出了tnt的結構式,三硝.基甲.苯,苯環上連著一個甲基,甲基的兩側和對側各是一個硝基,他至今還記得選修有機化學時候背過的方程式,因為合成三硝.基甲.苯的方程式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取代反應。


    合成三硝.基甲.苯的方程式隻需要一步,就是甲苯和硝酸在濃硫酸的催化和加熱條件下直接發生取代反應,硝基取代甲苯甲基兩側和對麵的氫,生成的產物直接就是三硝.基甲.苯。


    李崇寫出了合成的化學方程式,但是寫出來是一迴事兒做出來可就是另外一迴事兒了,這方程式能一步合成tnt是在具備足夠純度的反應物的條件下,是立足於現代化學的基礎上,而現在甲.苯哪來?硝酸和濃硫酸哪來?


    他現在實在是對那位穿越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這tm簡直是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個荒蕪的時代啊,這是不是牛逼過分了?


    但是既然寧遠侯已經做出了tnt,甚至這個炸藥還在正德帝奪取江山的戰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那正德帝晚年又為什麽要禁止再生產tnt呢?


    有tnt這種在二戰中都堪稱王者的炸藥,對大梁的國防一定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所以正德帝放棄tnt一定是有不得不放棄的理由,會是什麽呢?


    李崇盯著紙上的方程式,其實濃硫酸和濃硝酸未必得不到,tnt最難的地方其實是在於是這個苯環,提純苯再從苯得到甲苯這才是這個反應能夠成功的關鍵。


    李崇極力從自己十幾年的求學記憶中試圖搜尋出苯要從哪裏來?他記得好像石油中有苯,好像煤焦油中也可以提煉出苯。


    但是他的記憶僅限於此了,隻記得大概哪裏能得到苯,但是讓他像那位寧遠侯一樣能做出來,他就是累死也做不出來。


    他在紙上寫出了石油和煤焦油的名字,盯住了後者,眼底微深,煤焦油,徐孟成盯著煤礦的理由找到了,他就是為了tnt的原料,苯,李崇的眼中寒光咋現,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他吃過的阿司匹林,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阿司匹林的結構式中就有苯環。


    李崇立刻抬頭出聲:


    “去將顧亭叫過來。”


    此刻正陽宮的側殿,宋離靠在窗邊的軟塌上,眉頭輕蹙,麵色沉寂,眼底還帶著幾分懊惱的神色,腦海中都是李崇的身影,這確實是最大一個秘密了,李崇,不,是周炔能下定決定告訴他本就是冒著風險的。


    一覺醒來便到了別人的身體中,這件事兒對周炔來說何嚐不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兒?這裏沒有他的家人,友人,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他忽然成了一個四麵楚歌的皇帝,為了不露出破綻不惜將頭撞成那樣,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從前李崇的靈魂不知去了何處,無論是和周炔一樣到了旁人的體內還是就此泯滅,這都不是周炔的錯。


    “你也不要太傷心,沒準哪天睡醒我就走了,他就迴來了。”


    越是想剛才周炔的話宋離心裏就越是難受,他確實對李崇的消失有些難受,但是他也絕不希望現在的李崇消失。


    顧亭為他把了脈,有了李崇的聖旨,他今天可是奉命解毒:


    “督主,藥下官都配好了,每日三頓藥,配合藥浴溫泉和針灸行氣,這次的藥藥效比較烈,應該有些難熬,您還是要做好準備。”


    宋離知道他現在若是再拒絕解毒,李崇隻會更生氣。


    “藥是從今天午後開始服用?”


    “是,不過午膳前下官需要為您行針,您還是躺到榻上去吧。”


    宋離坐起來一些,吩咐了宮人在小廚房做了幾個李崇喜歡的菜色,午膳他定要好好和那人道個歉,這才按著顧亭的話躺到了榻上。


    顧亭手中的銀針一個個地落在了宋離的身上,麻疼的針感很快便讓人身上出了一層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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