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候著的小太監立刻喚了顧亭進來,顧亭看到這人目光不對心裏便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是不是又看不見了?”


    宋離輕輕點了點頭,顧亭立刻抓了他的手腕起來把脈,牽機的毒雖然暫時被壓了下去,但是宋離的身體損耗的太嚴重,紅蔓的症狀還是越來越明顯了:


    “多久了?”


    宋離看不見東西隻能靠在迎枕上,抬手搜了搜額角:


    “有一刻鍾了吧。”


    顧亭的眉頭蹙起:


    “失明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不能再拖了,明日開始我便開始給你解毒。”


    宋離微微低垂著頭沒有說話,每次看到他沉默的樣子顧亭都頭疼:


    “如今陛下也親政了,你該做的也做完了,就靜下心來解毒吧。”


    宋離其實是盤算著南境的消息,其實在南境爆發戰爭之前他便接到了南境的番子送來的密信。


    密信中的內容與徐孟成有關,言說徐孟成的幾百私兵行蹤有些問題,經常十天半月不見蹤影,而且徐孟成曾私下接觸過炮火營的人。


    赤衣族一直以來都是居於深山,怎麽會忽然便聯合了扶南三國攻打南境?李崇剛剛親政,南境這一仗至關重要,他握緊了手心:


    “解毒時也會失明是嗎?”


    顧亭點頭,想起他現在看不見,才出聲:


    “是,解毒需要下重藥,過程中中毒的症狀都可能發生,但是隻要毒解了,你自然還會看見的。”


    宋離不置可否:


    “南境的消息最快明日就會傳到京城,再等等。”


    他知道李崇在南境沒有太多可靠的人,直廷司的消息幾乎是最快可以到達京城的信報了,他總覺得這場戰爭來的太過蹊蹺,他若是此刻解毒,後麵恐怕沒有心力再考慮其他事兒,此戰隻能勝不能敗。


    顧亭歎了口氣,心裏想著這件事兒以後不能和宋離說,要直接和陛下說,陛下知道了,宋離這毒是非解不可的。


    宋離這一次失明持續的時間最長,兩刻鍾過去了他才能重新看到光亮,他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外麵:


    “陛下下早朝了嗎?”


    張衝身邊的小太監立刻迴話:


    “迴督主,朝會已經散了,隻是陛下出宮去了。”


    而此刻兵械庫的廳堂中,李崇拿著剛才小吏記錄下來的小紙條,開始計算有問題的器械概率,估算這一批軍.械質量,火.藥類的炸.藥僅有兩個沒有炸響,算是在可容忍度範圍內,倒是單雷機不合格的概率高了一些。


    李崇擰眉看著百分之五點三的概率,高了,按說三雷機的製造要比單雷機複雜,但是三雷機的故障率卻遠低於單雷機,這從原理上說不過去。


    他再看了一眼有問題的單雷機的庫位,幾乎都是一個庫中的,而這個庫中存儲的地.雷類火藥也有一個沒有爆炸,所以有可能是儲存的原因。


    “林慶安,丁字號庫房客可有什麽同其他庫房不同的地方,怎麽單單隻有丁字號庫房的單雷機有問題的這麽多?”


    林慶安臉色微變,連忙跪了下來:


    “迴陛下,丁字號庫房的地勢最低,前年年底被水淹了一次。”


    李崇了然,如果是水淹過那槍確實有可能受影響:


    “前年水淹可有上折子上報?兵部知曉此事嗎?淹了多少?”


    兵部尚書立刻開口:


    “臣不曾看到水淹兵械庫的折子。”


    林慶安的冷汗都下來了,他當值這麽多年兢兢業業,這事兒他本也想要上報,隻是前年老掌事還在,老掌事的女兒嫁給了首輔庶出的侄子,當時怕此事爆出去三品榮休的事兒就告吹了,便壓著他沒有讓他寫折子。


    “水淹了三層架子,是臣有罪,是臣有罪。”


    李崇其實對林慶安的印象還不錯,單說這帳管的確實足夠細致,比之現代的倉庫明細賬也不差什麽,經過這一次的抽盤也能看出來,整個兵械庫的人對存放兵械的位置,種類,時間都了然於心。


    除卻這水淹的情況不提,其他的兵械保管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在經曆過五大倉空倉的離譜事件後,李崇已經覺得林慶安在大梁已經算是十分能幹的幹臣了,他抬了抬手:


    “起來說話吧。”


    林慶安抹了一把臉:


    “謝陛下。”


    李崇重新按著三層以下和三層以上分別為總體再次抽樣:


    “世子,還是剛才的規矩,這一次你盯著些。”


    閻安庭真是從心裏有些佩服李崇了,這麽快便能看出哪個倉庫有問題,他立刻上前一步接過了紙條,朗聲開口:


    “陛下放心。”


    兵部尚書左立看到了皇帝對林慶安的態度立刻為他開解:


    “陛下,臣記得前年林大人還不是軍械庫的掌事中,原來的掌事中乃是成武,若是臣沒記錯,成武的女兒和王和保還有些姻親,就是在前年三品榮休。”


    林慶安感激地看了左立一眼,這話隻能旁人說,若是他說便成了推卸責任,李崇也明白了,想來水淹軍械庫的事兒和成武脫不了關係了。


    “此事便交給左尚書查清來報吧。”


    沒過一個時辰,閻安庭帶著記錄的條子過來:


    “陛下,這是不曾打響的單雷機編號。”


    李崇拿過來按著三層之下和之上為獨立樣本分別計算,果然,三層之上的故障率和其他軍械差不了太多,問題不大,而三層之下明顯故障率積高,他當下開口:


    “左立,撥往南境的軍械不要撥丁字庫下三層的武器,林慶安,朕給你五天的時間,安排人將下三層的所有單雷機火銃一一實驗,好用的重新存儲,不好用的就地銷毀。”


    林慶安立刻應是。


    李崇起身路過他的時候笑著開口:


    “做的很好,是個幹臣,軍械的重要不用朕多言,軍械庫不怕出問題,就怕瞞而不報,小事兒拖成了大事兒,有事直接報給朕,繼續保持。”


    一句話讓林慶安好像打了雞血一樣,近些日子朝中出事兒的官員是一批接著一批,能讓天子誇讚一句他已經十分知足了,至少這一次京查不會有問題了,林慶安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就在李崇想要迴宮的時候,張衝忽然過來小聲耳語:


    “陛下,督主出宮了。”


    李崇瞬間轉頭:


    “什麽?出宮了?去哪了?”


    他這前腳才出宮,他不會後腳就跑了吧?


    “督主說今日是十五,他請陛下在天德樓用晚膳。”


    李崇聽完眼睛都睜大了,宋離請他在宮外用晚膳?難道是他終於有了要和他談戀愛的自覺了?昨晚那一宿果然是沒有白睡,這樣的念頭一起來,屁股好像都沒有那麽疼了。


    這一個年過來,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他都忘了今天是元宵節了。


    南境的戰事並沒有傳來京城,除了正陽宮中那一封一封的折子昭示著南境的不太平之外,這京城四下依舊是太平景象,甚至在李崇有意下壓的態度下,連十天前的宮變似乎都在京城中淡化了。


    今天的花燈堪比燈會第一天的樣子,車架行在路上,能清晰地聽到路邊商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還有圍觀各種表演的觀眾傳來的叫好聲兒,人聲鼎沸,年節氣象,李崇掀開了簾子看了看外麵的萬家燈火。


    喜慶的氛圍,熱鬧的人群,太平的京城都和剛才的槍炮聲形成了鮮明的壁壘,李崇說不上此刻是一種什麽心情,但是他知道,隻有國家強盛,邊境安穩,大梁的各處百姓才能都過上如眼前這些人的日子,而他此刻的身份是這個國家的主人,這些原本遠離他的責任,此刻都在他的肩頭上了。


    在兩個時辰之前天德樓三層被一個得罪不起的貴人包了下來,宋離由著宋才扶著上了樓,他的身體這個天氣出來還是有些勉強了。


    他以手掩唇咳聲不斷,直到到了包廂中坐定許久才停歇下來,他閉眼緩了緩這才看向身邊的人:


    “安排好了嗎?”


    宋才給他倒了杯熱茶開口:


    “您放心,安排好了,一會兒小少爺從後麵通著隔壁天香樓的門進來,已經著人守著了,不顯眼。”


    宋離點了點頭:


    “我的臉色可還好?”


    他隻怕嚇著弟弟,從宮裏出來的時候上了薄薄的一層胭脂和口脂,好歹是讓氣色瞧著好一些。


    宋才壓下心酸開口:


    “好著呢,您放心吧。”


    宋離的唇角這才勾起了一個不太明朗的弧度,靠著椅背閉眼養養精神。


    今日的正月十五,團圓的日子,許安明裏暗裏地又給他送了兩次畫,或許是周家終於快要昭雪,他心中的石頭放下了不少,也許是他對自己的身體有些擔憂,看著那孩子的畫他還是心軟了。


    而會館中接到口信的許安整個人都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把握住身邊小老頭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林叔,你說真的嗎?我哥要見我?”


    林成一聲聲地應著:


    “是是是,您快準備一下,還是要避著些人的。”


    驚喜來的太突然,許安都有些慌:


    “是是,得準備一下,我,我換身衣服。”


    有些急促明快的腳步聲從三樓的走廊中傳來,宋離立刻看向了門口,門從外麵被推開,一個一身軟翠色錦袍眉眼帶兩分急切之色的小公子走了進來。


    兄弟二人的目光瞬間相交,宋離手捏住了扶手,全部的心神都在已經多年沒有這麽近著瞧一瞧的弟弟身上,許安的鼻子幾乎是立刻有些發酸:


    “哥,你終於肯見我了。”


    有些哽咽的聲音讓宋離心中緊了一下,他強吸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唇邊帶上了笑意,消瘦的手掌衝他招了招:


    “都這麽大了,說什麽孩子話,過來,讓哥看看。”


    宋才和林成都默契地出去關好了門,將這個屋子留給了多年未曾好好說說話的兄弟倆。


    許安上前坐到了宋離的身邊,細看他的眉眼其實和宋離還是有兩分相似的。


    隻是許安的眼中帶著一股年輕人獨有的英氣和精氣神,說話間眉眼飛揚,顧盼生輝,而宋離卻甚少笑,眉眼深沉帶著經久不化的寒厲鬱色和久居上位的威嚴,外人才從未看出二人的相似來。


    離得近了許安便能輕易發覺宋離的消瘦:


    “哥,你怎麽這麽瘦啊?這次宮變你是不是受苦了?”


    很顯然之前宋離讓人帶給他平安的消息許安並沒有完全相信,京中的變化他也看在眼裏,連著他們這些考生常去拜訪的大人都不少閉門謝客了,這些日子他都分外留意旁人說的關於宮變的消息,隻怕他哥是出了什麽事兒不和他說。


    宋離眼角帶著笑意:


    “沒吃什麽苦頭,隻是有些操心罷了,我總也沒胖過,不用擔心,倒是你呀,已經是大人模樣了,上一次見你,你還不到我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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