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肅卻是將其揮開,一雙眸子一動不動的望著眼前的姚芸兒,抑製不住的向著她走去。


    “孩子....”淩肅喉間艱澀,這一聲剛喚完,便是伸出胳膊,欲將姚芸兒攬在懷裏。


    姚芸兒卻是往後退了幾步,一張小臉毫無血色,輕輕的道了句;“你是我爹爹?”


    淩肅眼眶驀然湧來一股滾燙,喉嚨更好似被什麽堵住了一般,噎的他說不出話來,隻點了點頭。


    姚芸兒垂下眸子,唯有淚水滾落了下來。


    “孩子,快迴來,到爹爹這裏來。”淩肅見她落淚,心頭便是劇痛難忍,對著姚芸兒伸出了手,輕聲哄著她過來。


    姚芸兒擦去淚水,她聽見了袁崇武的聲音,可卻不敢迴頭。她望著眼前的淩肅,那個自稱是她爹爹的男人,顫抖著開口;“隻要你下令撤兵,我就跟你們走。”


    淩肅聞言,剛要上前幾步,孰料姚芸兒卻是取下了發簪,抵在了自己的頸上,對著淩肅道;“你別過來!”


    淩肅頓時站在了那裏,趕忙道;“快將簪子放下,爹爹答應你,爹爹撤兵!”


    話音剛落,淩肅便是一個手勢,命圍困於漢陽城周邊的大軍,盡數向後退去。


    兩軍交戰已久,雙方俱是死傷慘重,而淩家軍也早已是疲於奔命,縱使將城攻下,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定是再無實力去與慕家抗衡。雙方這般硬戰,不過是兩敗俱傷,唯有慕家坐大,慕玉堂野心勃勃,若淩家軍不能保存實力,那太後與皇帝的處境,便是十分危險。


    而淩肅此時的目的,隻是將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帶迴身邊,他調遣三軍,也隻是為的逼迫袁崇武將女兒送出來,此時既然見到女兒,淩肅自是不會再下令拚死攻城,隻願帶著女兒,早日迴京。


    “孩子,過來。”淩肅緩緩的邁著步子,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姚芸兒,生怕她手中的簪子會傷著她,那聲音暖如春風,隻聽得姚芸兒一怔。


    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垂了下去,望著那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的男人,淩肅年逾五十,因著常年征戰,早已令他的眉宇間布滿了溝壑般的皺紋,與那些養尊處優的王爺軍候壓根無法相比,甚至就連頭發也早已是雙鬢如雪,紮著人眼。


    姚芸兒看著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高大而蒼老的男人,居然會是自己的爹爹!


    淩肅伸出手,那一雙手是哆嗦的,顫抖的,試了好幾次,才撫上姚芸兒的臉龐,他的聲音更是沙啞的不成樣子,隻一聲聲的反複道;“孩子,爹爹找了你十七年....找了你十七年....”


    姚芸兒見他虎目含淚,那是一雙父親的眸子,在這樣的目光下,隻讓人再也無法懷疑,他真的是她的父親!是她十七年不曾謀麵,謀麵後卻又不曾相認的父親!


    “別哭,”淩肅為姚芸兒拭去淚水,此時此刻,他很想告訴女兒,這些年她受苦了,往後,自己定是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可望著女兒滿臉的淚水,隻讓他的悲痛再也無法抑製,終是伸出胳膊,將姚芸兒緊緊抱在懷裏。


    十七年的牽掛與思念,終是凝結成淚水,從那雙虎目中落了下來,打在姚芸兒的發間。


    “芸兒!”驀然,一道男聲傳來,隻讓姚芸兒打了個激靈,她轉過身子,向著城樓望去。


    兩人隔著千軍萬馬,遙遙相望,姚芸兒看著袁崇武被李壯拉住了身子,他揮手一掌,打在了李壯的胸口,可李壯卻依然沒有鬆手,更多的人湧了上來,死死的攔住了他。


    淚水終是劃過麵頰,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人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麽。


    淩肅攬過她的身子,溫聲哄道;“孩子,都過去了,跟爹爹迴家。”


    “家?”姚芸兒怔怔的喚出了這一個字,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隻讓淩肅心疼不已,他將自己的披風披在了女兒身上,聲音輕柔的如同在和一個嬰兒說話一般;“對,爹爹帶你迴家,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再也不會讓旁人欺負你。”


    淩肅一麵說著,一麵將姚芸兒帶迴了淩家軍的陣營,三軍迅速圍攏,將父女兩緊緊護住。而遠處的漢陽城,城門早已是被人重新關上,至於城樓上的人,隨著大軍的遠去,漸漸成了一個個黑點,眨眼的功夫,便再也看不見了。


    姚芸兒醒來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當日她被淩肅帶走後,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沒多久便起了高燒,淩家軍隨行的軍醫診治後,隻道她是身子太過孱弱,先前的傷還未養好,如今又是受驚過度,定是要細心調養才行。


    淩肅聞言,立時減慢了大軍的行程,命人趕製了一輛華麗舒適的馬車,留姚芸兒歇息,馬車上特意蒙了厚厚的軟墊,讓人躺在上麵,絲毫感覺不到顛簸。


    途徑雲州時,雲州刺史率守兵於城門跪迎,淩肅擔心女兒的身子,隻命三軍於雲州紮營,等姚芸兒養好身子,方才迴京。


    見姚芸兒睜開眼睛,淩肅心頭隻感欣慰,伸出手探上姚芸兒的額際,見她已經退了燒,臉上便是露出了笑容,溫聲道;“和爹說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姚芸兒神情恍惚,隔了許久,才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想了個清楚。


    見她的眼底漸漸變得清明,淩肅伸出手,剛想著撫上女兒的小臉,卻見姚芸兒麵露驚恐之色,當下他的手便是停在了半空,收了迴來。


    “你,真的是我爹爹嗎?”姚芸兒啞聲道。


    聽到姚芸兒開口,淩肅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了那塊玉,遞到了女兒麵前。


    姚芸兒將那塊玉攥在了手心,就聽淩肅的聲音響起;“這塊玉,是我們淩家的家傳之寶,是由為父的曾祖父淩遠峰手中傳來,當年為父將這塊玉送給了你母親,她將你送出宮時,便在你身上掛了這塊玉。”


    “送出宮?”姚芸兒眼眸一驚,不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淩肅的臉上劃過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痛楚,緩緩道;“你的母親,是太傅家的小姐,本是為父未過門的妻子,可在為父快要迎娶她時,先皇下了一道聖旨,將她選入宮做了貴妃。”


    姚芸兒怔怔的聽著淩肅口中的一切,她輕輕的坐起身子,半倚在那裏,低聲道;“那你們後來....又怎麽會生下我?”


    淩肅聞言,望著姚芸兒的眸光中滿是慈愛,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了女兒的發頂,接著道;“你母親入宮後,第二年為皇帝生下了長子,而為父常年戍守邊疆,再也不願迴京,隻願她母子均安,足以。”


    說到這,淩肅頓了頓,麵上隱露出追憶之色;“在泰兒六歲時,我曾率兵迴京,先皇於宮中設宴,那也是為父七年來,第一次見到你母親。”


    姚芸兒靜靜的聽著,純澈的眼瞳,隻讓淩肅瞧著心口一酸,她那樣的像靖兒。


    “一別七年,你母親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後宮險惡,她身居高位,膝下又有長子,無論是皇後,還是那些低位妃嬪,都是處心積慮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說到這裏,淩肅低聲一歎,隔了片刻,方才道;“為父從沒想過她的日子竟會這般艱難,直到從她身旁的永娘口中得知,她們母子這些年三番兩次的被宮人陷害,尤其是泰兒,更是數次險些被皇後害了性命,為父舍不下心頭牽掛,便是留在了京城,結交朝中大員,並送了青葉入宮,去助你母親一臂之力。”


    “皇帝,不喜歡她嗎?”


    “你母親為了我,多年來對先皇一直極為冷淡,早已失了寵幸,就連那些內侍也瞧不起她。而先皇年少即位,內寵眾多,你母親,隻是他三千後宮中的一個。”


    淩肅說著,淡淡一笑,聲音裏卻甚是苦澀:“他搶了你母親,卻不曾好好待她。”


    “那後來呢?”姚芸兒輕聲問。


    “後來,”淩肅微微笑起,望著女兒的眼眸中,亦是說不出的疼愛;“北方大赫國越境突襲,為父不得不領兵與之大戰,決戰前夕,先皇在宮中為為父設宴,這些年來,我與你母親,唯有一日忘記過彼此,也就是那一晚,待宴席結束後,為父並未出宮,而是掩人耳目,去了你的母親的披香殿。”


    淩肅伸出手,為女兒將碎發捋好,溫聲道;“為父征戰多年,膝下一直無兒無女,待為父遠在前線,收到你母親的信,告訴我她已懷了我的骨肉時,你不知為父有多高興。”


    姚芸兒聽到這裏,眼眶中已是盈滿了淚珠,她望著眼前的男人,輕聲道;“那後來,你們怎麽會弄丟了我呢?”


    淩肅眸心一黯,是綿綿不斷的痛楚。


    “你母親自懷了身孕,便請旨去了偏殿,待她冒死在宮中生下你之後,便讓自己的乳娘帶著你出宮,而為父也早已命人在城門口接應,可誰知,卻一直沒有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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