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肅話音剛落,便有士兵將姚芸兒押了上來。


    薛湛見狀,頓時目眥盡裂,剛喚了一聲“義父!”便被一旁的王參將與高副將死死按住。


    姚芸兒一路風塵仆仆,自是吃盡了苦頭,她一身素色棉裙,長發早已散落,披在身後,一張小臉蒼白如雪,於三軍中,卻是純淨到極點的美麗,待士兵將她押到陣前時,她微微抬眸,便看見城樓上站著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相公....”姚芸兒幹裂的嘴唇輕顫著,在看見袁崇武的刹那,幾乎是不敢置信般的怔在了那裏,一句相公輕的如同囈語,剛吐出了兩個字,眼眶便是紅了起來。


    “是夫人!”孟餘瞧見姚芸兒後,一雙眼眸倏然大睜,再去看袁崇武,就見他的臉色已是難看到了極點,連半分血色亦無,眉頭緊皺,眼臉微微跳動著,整個人都是冷銳的令人不寒而栗。


    淩肅一個手勢,士兵頓時抽出大刀,向著姚芸兒纖細柔白的頸脖上架去,那刀口鋒利,刺得人睜不開眼。


    “本帥數三下,袁將軍若不下令打開城門,那這位如花似玉的美貌佳人,便是要血濺城下,袁將軍,本帥還請你三思。”淩肅麵色陰寒,一字字都如同匕首,狠狠的剮在袁崇武的心上。


    “區區一個女子,怎可亂我軍心,還望元帥以大局為重,萬不可為了個女人,失了分寸!”一旁的石於明上前言道,此人曾於七年前,將處於敵軍手中的妻子親手射殺,當時他的妻子已是懷了八個月的身孕,隻為不受淩家軍脅迫,便大義滅親,眼下由此人口中說出這番話來,自是分量極重。


    城樓上的將領,俱是將目光投向了袁崇武,就見他一語不發,全身都是緊繃著,仿似繃緊的弦,一扯就會斷了。


    “一!”淩肅冰冷的聲音響起。


    “義父!”薛湛被人一眾將領死死按著,任由他心急如焚,卻毫無法子,他知曉淩肅心狠手辣,向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袁崇武不願下令打開城門,那麽姚芸兒,定是非死不可。


    “二!”見袁崇武還是不出聲,淩肅眉心擰的更緊,聲音卻甚是沉穩有力,兩軍俱是聽得清楚。


    姚芸兒淚眼朦朧,望著城樓上的男子,即使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她卻還是能察覺到袁崇武已是焦灼到了極點,那一雙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亦是抖得,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整個人都是抑製不住的發顫,雙拳更是握的死緊,他的煎熬與痛楚,她瞧得清清楚楚。


    不等淩肅將那一聲“三”喚出口,袁崇武終是閉了閉眼眸,聲音深沉而渾厚,對著手下道;“傳令下去,打開城門。”


    “元帥!”“父親!”


    城樓諸人皆是大驚失色,而袁崇武的麵色卻已是平靜了下來,他麵無表情,隻一手製住了屬下的話頭,另一手,則是不動聲色的將弓箭握住,蓄勢待發。


    淩家軍諸人聞言,皆是震天高唿,淩肅對著押住姚芸兒的士兵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砍刀從姚芸兒的頸中拿下。


    姚芸兒垂下眸子,淚水便是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她不知自己是從哪來的勇氣,竟是一把伸出手握住了那士兵手中的刀柄,將自己的頸脖對著刀刃送了過去。


    她隻盼自己死了。也不願袁崇武因為自己,被淩家軍的人逼到如此境地中去。


    “芸兒!”男人怒吼聲響起,那一張臉更是“刷”的變的青白。


    姚芸兒的力氣本身就小,更兼得這一路又累又餓,吃盡了苦頭,為了防她逃跑,那一雙手更是被人拴在一起,用繩子緊緊縛住了手腕,是以壓根使不上力氣,那刀刃剛抹上脖子,士兵便已是迴過神來,一把抽過自己的手,順勢將姚芸兒推在地上。


    即便如此,她的脖子卻還是沾上了刀刃,那刀刃極是鋒利,雖沒割到要害,鮮血卻仍是冒了出來。


    連珠箭便是在這一刻數箭齊發,對著姚芸兒身旁的士兵射了過去,就聽“嗖嗖嗖”,是利箭破空的聲音,那勁風竟是刮著姚芸兒臉頰生疼,幾乎是刹那間,在她身後的士兵,俱是被袁崇武以瞬息並發的連珠箭盡數射死。


    姚芸兒一手捂住自己的頸脖,踉踉倉倉的站起身子,向著城樓拚命的跑。


    淩肅勃然大怒,一聲令下,三軍剛要攻城,就聽袁崇武一聲“放箭!”頓時萬箭齊發,向著淩家軍破空而來。


    姚芸兒顧不得身後的一切,她的眼睛裏隻有那座城樓,隻有自己的相公,鮮血已是將她素色的衣裙染紅,就聽那城門終是被人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響,接著,一騎戰馬的男子自城中飛馳而來,將那些侍從遠遠甩在身後,高樓上箭雨齊飛,他卻視若無睹,隻一心向著姚芸兒奔去。


    “相公....”姚芸兒看見他,滾燙的淚水頓時落了下來,她全身上下再無絲毫力氣,不等她倒下,袁崇武便已是飛速的下了馬,伸出胳膊,終是將她一把抱在了懷裏。


    “沒事了,芸兒,我來了,沒事了....”袁崇武看著她全身是血,頓時心跳的如同擂鼓,那般厲害,甚至連姚芸兒都是聽得一清二楚。而他的臉色更是焦灼欲狂,急促的喘息著,發瘋般的用手捂住她的傷口,那樣的用力,捂得她一陣陣的疼痛,幾乎要透不過起來。


    “沒事了,芸兒,沒事了....”他抱起姚芸兒的身子,不斷的說著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姚芸兒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姚芸兒已是說不出話來,那眼瞳裏的光已是慢慢的黯淡了,她依舊能清晰的聽見袁崇武紛亂的心跳聲,很想開口告訴他,自己沒事,可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話來,隻知道自己被男人一把摟在了懷裏,恨不得把自己揉進他的骨血裏去,而她隻覺得眼前一黑,終是再也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待孟餘率諸人趕到,就見袁崇武死死的將姚芸兒抱在懷裏,姚芸兒一身的血,一張小臉慘無人色,也不知是生是死,而袁崇武的臉色自是比她好看不到哪去,直到他上前喚了聲;“元帥....”,袁崇武方才如夢初醒一般,驚覺懷中的小人已是奄奄一息,唿吸更是微不可聞,當下立時抱著她站起身子,發瘋般的上了馬,向著城中疾馳而去。


    密密麻麻的箭陣下,淩家軍中的人自是分身乏術,眼見著袁崇武一行退迴城內,淩肅眸心欲裂,剛要下令追去,可自城樓上的箭雨一陣緊過一陣,竟是逼得淩家軍邁不開步子,不得不節節後退。


    漢陽城中。


    經過方才的大戰,城中更是戒備森嚴,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城樓上的守兵換了一批又一批,密切留意著淩家軍的一舉一動,而弓弩手更是不眠不休,時刻處於備戰中。


    總兵府。


    袁崇武負手而立,守在屋外,他不知自己已是等候了多久,隻覺得自己五內俱焚,他將自己煎熬的發了狂,隻得深吸了口氣,在那裏慢慢的踱著步,從這頭踱到那頭,那一步步的似有千斤重一般,很短的一條路,他卻走了很久。


    孟餘與穆文斌皆是伴在一旁,瞧他這副樣子,卻也不敢上前說上什麽,隻得麵麵相覷的站在那裏,留意著屋子裏的動靜。


    直到“吱呀”一聲響,袁崇武眼皮一跳,頓時一個箭步,將那漢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夫拎到自己麵前,低啞道;“她怎麽樣了?”


    “迴...迴元帥的話,”那大夫嚇得不輕,哆哆嗦嗦的道;“夫人身子本就孱弱,之前怕是有過滑胎,卻沒有受到很好的照料,這次又是失血過多,這身子如今可算是虛透了,一定要好好養著才行。”


    “她的傷....”袁崇武聲音艱澀。


    “傷口不深,倒是無妨,就是這身子一定要好生調養,不然隻怕....”


    “隻怕什麽?”


    “隻怕夫人會....”那一句紅顏早逝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口,大夫斟酌著,終是道了句;“隻怕日後夫人的身子會大不如從前,在調理起來,可就難了。”


    袁崇武聞言,也不在開口,隻鬆開大夫的衣襟,向著裏屋匆匆走了進去。


    姚芸兒還沒有醒,她躺在床上,頸脖處纏了一層白紗,點點血跡沁了出來,仿似雪地中綻放的落梅,看的袁崇武心如刀絞。


    他伸出手,卻在快要觸碰到她的傷口時,生生停在了那裏,隻一語不發的在床頭坐下,緊緊的攥住了她的小手。


    姚芸兒醒來時,正值午夜。


    袁崇武撫上她的小臉,見她醒來,那一雙烏黑的眸子如同暗夜,深深的凝視著她,低聲道了句;“傷口還疼不疼?”


    姚芸兒說不出話,剛要搖頭,便聽袁崇武道了句;“別亂動!”


    她躺在那裏,渾身都是疼到了極點,隻睜著一雙眸子望著眼前的男子,直到袁崇武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在懷裏,她的淚珠終是再也抑製不住,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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