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還未亮,袁崇武便是起來了,姚芸兒在軍營裏住了這些日子,知道他每日都是要升帳點兵的,當下也是起身,去為他將衣衫理好,袁崇武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道;“等我迴來。”


    姚芸兒點了點頭,心頭卻是有些不舍,隻輕聲言了句;“你早些迴來。”


    袁崇武知曉她獨自一人身在軍帳,自是十分難捱,可若像孟餘所說,在燁陽置一處華宅,將她送去,卻又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為今之計,也隻有將她留在身邊,等情勢穩定後,再作打算。


    念及此,袁崇武捏了捏她的臉頰,道;“處理完軍務,我便迴來陪你。”


    姚芸兒輕輕嗯了一聲,一直將袁崇武送到營帳門口,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方才迴到了帳裏。


    未過多久,便有侍從為她端來了早飯,軍中糧草匱乏,姚芸兒的膳食卻是湯湯水水的,饅頭,米粥,小菜,肉塊,無一不缺,甚至還有一碟點心。


    此外,與往常不同的是,另一位侍從還端來一個托盤,上頭則是擱著一套男式衣衫,軍衣軍帽,顯是按著姚芸兒的身形做的,十分的小。


    “夫人,這是元帥吩咐屬下送來的,讓您吃完飯換上。”侍從畢恭畢敬,說完後,便是行禮退了下去。


    姚芸兒將那套軍裝展開,心頭雖是不解,卻也還是按著男人的囑咐,將這套男裝穿在了身上,連同長發一道盤起,塞在了軍帽裏,帳裏沒有鏡子,她也不知自己成了什麽模樣,隻靜靜等著男人迴來。


    袁崇武今日迴來的極早,不過晌午時分,便從前營趕了過來,聽到他的腳步聲,姚芸兒趕忙迎了過去,看見她的第一眼,男人眸心一動,便是站在了那裏。


    眼前的女子身著軍裝,那軍裝雖小,可穿在她身上卻還是稍大,襯著娉婷的身軀,掩不住一絲婀娜,他讓她身穿軍裝,本是要她出外行走時,不至於太過紮眼,可此時見到她,袁崇武不禁苦笑,隻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姚芸兒膚色極白,深色的軍裝穿在身上,倒是襯著那一張小臉更是雪白瑩潤,她的五官清麗溫柔,縱使男裝在身,也依然掩飾不住那股女兒嬌態,反而讓人一瞧便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裝,非但不能掩人耳目,倒是要引得人更加留意起來。


    “相公,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姚芸兒見袁崇武神色不明,心裏便是有些赧然,男人聞言,遂是上前將她攬在懷裏,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把這衣裳換了,以後還是穿女裝吧。”


    姚芸兒有些不解,開口道;“為什麽?”


    男人看了她好一會,終是沉聲道;“芸兒,你長得太美。”


    姚芸兒先是一怔,繼而臉蛋便是浮起一抹紅暈,在清河村時,雖然常有人誇她美貌,可與男人成親這樣久,卻還是第一次從他嘴巴裏聽到誇讚自己容貌的話。那心裏便既是歡喜,又是羞赧。


    “那相公是不是因為我長得美,才對我這樣好?”姚芸兒不知為何,心頭驀然冒出了這麽一年念頭,隻抬起頭來向著男人望去,心跳卻是莫名快了起來,眼瞳中也是噙著緊張,仿佛生怕男人會說是一般。


    袁崇武心下好笑,見她這般瞧著自己,遂是言道;“這世間美女多如牛毛,我哪有那個功夫,見到美人便要對她好?”


    袁崇武捫心自問,當兩人成親後,自己第一眼看見姚芸兒時,的確曾驚豔於她的美貌,可日後兩人相處,姚芸兒溫柔乖巧,體貼懂事,最難得的便是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好,將他視為自己的天,自己的地,日子一久,甚至連袁崇武自己都不知道,姚芸兒究竟在何時,將他的心纏緊,占得滿滿的,讓他再也割舍不下。


    正在兩人說話間,便聽帳外傳來一道男聲;“啟稟元帥,前線有加急軍報,孟先生與何將軍已在主帳候著,請您速速前去議事。”


    袁崇武聞言,還不等他開口,就聽姚芸兒輕聲道;“相公,你快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袁崇武點了點頭,大手在她的小臉上撫了撫,便是轉身大步離去。


    主帳內。


    一行人等皆是等候多時,待看見那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時,皆是齊齊躬身行下禮去,口中隻道;“元帥!“


    袁崇武走到主位坐下,立時有人將軍報雙手呈上,男人看完後,眉心便是微皺起來,繼而將那軍報壓在桌上,手指輕叩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


    帳內安靜到了極點,諸人跟隨袁崇武多年,皆是知曉他此時正在思索良策,是以並無一人敢出聲打擾。


    未幾,袁崇武終是抬眸,向著諸人望去。


    諸人與之對視,心頭皆是一震,孟餘最先上前,拱手道;“元帥,淩家軍十萬大軍突襲,襄陽已失守。”


    “豫西軍大敗,定陶,長豐失守,雲州被圍,王將軍血書求援!”


    “朝廷派了水師,欲從正林渡口強行而過,與淩家軍十萬大軍夾擊燁陽!”


    “吳煜叛盟,攻占婺州,不除此人,隻怕嶺南軍腹背受敵!”


    “新兵操練不久,難以迎戰殺敵,咱們雖有七萬大軍,可調動的人馬卻不足三萬。”


    諸人麵色焦急,一人一句,將如今的情勢一一說了個遍。


    男人一語不發,麵無表情的將諸人的話一一聽了下去,待他們說完,袁崇武終是開了口,道;“諸位有何打算?”


    夏誌生當先站了出來,恭聲道;“元帥,若按屬下愚見,咱們這三萬兵力,對抗淩家軍十萬大軍,已是以卵碰石,更何況朝廷水師壓境,吳煜叛亂,這點兵力更是杯水車薪,如今之計,唯有舍棄燁陽,退守灤州,再作打算。”


    夏誌生一語言畢,諸人無不是紛紛出言附和,袁崇武看向孟餘,道;“先生意下如何?”


    孟餘一怔,繼而垂首道;“元帥容稟,嶺南軍三年前遭受重創,如今的實力早已無法與當年相比,屬下也認為退守灤州,為上上之策。”


    袁崇武聽了這話,便是一記冷笑,道;“三年前渝州大戰,嶺南軍便是於退守暨南途中,慘敗於淩肅大軍,諸位眼下,是想要嶺南軍重蹈覆轍?”


    男人聲音低沉,目光冰冷,如刀似劍般的劃過諸人的麵容,嶺南軍高位將領想起三年前的慘敗,一時間無不是緘默了下去,也不敢與袁崇武對視,隻一一垂下臉去。


    半晌,就聽何子沾道;“還望元帥三思,咱們的兵力,委實不夠....”


    “既然不夠,那便要用在刀刃上,看如何用了。”男人聲音沉穩,麵容更是冷靜,雖是眼下情形危急,已是生死存亡時刻,卻依舊是氣勢從容,不見絲毫慌亂,甚至連一絲焦慮也沒有。


    “恕屬下愚鈍,還望元帥明示。”孟餘神情一動,俯身道。


    “凡事有急有緩,淩家軍十萬大軍突襲,朝廷派來水師,襄陽失守,雲州被圍,吳煜叛盟,這一樁樁的事聽起來似乎駭人,可真正能威脅到咱們的,也隻有淩肅的十萬大軍。”


    諸人一聽,神情俱是一震,一雙雙目光皆是看向主位上的男子,似是不解其話中含義。


    “正林地勢險要,渡口狹小,縱使朝廷派來水師,兵力也是有限,咱們無用動用三萬精兵,隻需將新兵派往渡口駐紮,一來磨礪,二來震敵,另外再遣一位熟悉水戰的將領過去,可保無虞。”


    男人說完,神色依舊沉穩而淡然,繼續道;“雲州位於蜀地,曆來易守難攻,王將軍身經百戰,縱使被圍,堅持個數月怕也不在話下。更何況雲州自古便是魚米之鄉,城中糧草必定充裕,雲州這一道屏障,目前仍是穩如磐石,不必憂懼。”


    男人聲音沉緩,字字有力,待他說完,諸人的臉色卻都是和緩了不少,暗自舒了口氣者,大有人在。


    “再說吳煜,”袁崇武說及此人,眼眸便是微眯起來,漆黑的眼瞳中,殺氣一閃而過;“此人有勇無謀,一心想自立為王,此番攻占婺州,也不過是趁亂尋釁滋事,咱們隻需調動婺州鄰近諸地的兵力與其對峙,等打完了淩肅,在一舉殲滅。”


    說到這裏,主帳裏原本凝重的氣氛頓時消散了不少,諸人聽著,更是連連點頭,孟餘道;“元帥所言極是,眼下便隻剩淩肅的十萬大軍,不知該如何應對?”


    袁崇武聞言,眉心便是緊蹙,但見他沉吟良久,方才道;“兵力不足,終究是咱們的死穴。”


    聽他這樣說來,眾人便都是沉默了下去,袁崇武雙眸炯炯,在眾人臉上劃過,卻驀然問起另一件事來;“前陣子讓你們去鎮壓流寇馬賊,事情辦得如何了?”


    “啟稟元帥,燁陽附近的馬賊與流寇已盡數被咱們殲滅,百姓們無不是拍手稱快,談及元帥,更是以‘活菩薩''相稱”。


    孟餘話音剛落,男人便是唇角微勾,淡淡道;“既如此,你們便為‘活菩薩’傳令下去,告知燁陽周邊諸州百姓,淩肅十萬大軍壓境,凡願入我嶺南軍者,若能將淩家軍打退潯陽,個個論功行賞,萬畝良田,人人得以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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