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座破廟,燃起了一團篝火。


    空曠的雪原之中,宛若一盞明燈,驅散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秦川一眾和玉劍宗的柳沉煙師姐妹二人同行,經過一日的奔波,此時已經到了中州境內,明日起行,大概正午便能到九歸山。


    廟中,被火光照得通明。


    桑娜一向行蹤詭秘,不知去了何處,而秦川礙於同行的都是女子,夜中同處多有不便,遂獨自在廟外的一處山崗歇息。燭光之中,阿羅葉透過廟門遠遠地看著寂寥夜空之下的那道身影,竟覺幾分淒涼,不由怔怔出神。


    秦川獨自盤坐,靜靜地,仰望著不見繁星的夜空,宛若一尊雕像。


    那身旁插立的一支龍脊,也顯得無比的落寞。


    夜裏的風不住吹拂著,越來越冷。


    阿羅葉攏著腿,不由又向那團篝火靠近了幾分。另一側,柳沉煙替熟睡中的李瀟瀟蓋上風衣,隨後看了看阿羅葉,便過來坐在了一身旁。


    她也朝廟外望了一眼。


    “有時候,我卻也很羨慕你。”


    忽而,柳沉煙淡淡地說道,話語之中,透著莫名的惆悵。


    “?”


    “至少,在這些女子之中,你得到了他的人。”


    柳沉煙繼續說道,隨即苦笑了一聲,“我不知他在西疆時有怎樣的故事,但我隻知,他寵你得緊……不,他對每個人都是這般,隻是有所不同罷了。在他的心裏,已經把你當做了他的一部分,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阿羅葉看著柳沉煙,沒有言語。


    她又瞥了一眼廟外,那看上去無比孤獨的身影,不覺中,產生一些別樣的情緒。她不知,此刻柳沉煙到底想對她說什麽。


    忽而,柳沉煙笑了一笑:


    “昨夜,我去過離恨天。”


    “……”


    聞言,阿羅葉一時啞然。昨夜離恨天的光景,她如何會不知,本想半夜三更也不會有人闖上山去,他與秦川自是沒有遮掩。如此,豈不是……


    說著,柳沉煙也是臉色一紅。


    昨夜天雷徹底散去的跡象,她自然也是察覺了,本來心中掛念,便打算悄悄去瞧一瞧,可誰曾想,竟遇到秦川與阿羅葉在那離恨天中翻雲覆雨。最終,原本也沒打算現身的她,更是隻有帶著幾分黯然的離去。


    “我夫妻天倫,有何不妥?!”


    隨即,阿羅葉一時羞澀,忙嗔怒了一聲。


    “並無不妥。”


    然而,卻聽柳沉煙淡淡地道,也沒有因為阿羅葉的嗔怒有所動容,心靜如水,隻悄然地透過破敗的廟簷,注視著遠方那道孤寂的身影:


    “但你可知,他的心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麽?”


    ……


    大雪紛揚。


    秦川一眾抵達雲湖城之時,天空正飄著鵝毛大雪。寒冬臘月,整個雲湖城被覆於白雪之中,街道上空無一人。不過,卻並未顯得冷清。


    九歸山的盛會還未舉行,遠從中原各地而來的修真之士,自是暫住在這雲湖城中。此時城中各處酒樓茶肆均有人停歇小憩,觀賞著這頗為難得的豐年瑞雪,飲茶評詩,也顯得頗為熱鬧。


    秦川帶著幾個女子,來到了一處酒樓前。


    一個怪異道袍的男子,帶著四個皆有美貌姿色的女子出現,自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當然,其中以平凡大眾居多,自然不認識秦川。


    也有幾個修真宗門的弟子,但因為被派來這九歸山的鮮有各門高人,而且想必都是借著此舉讓門下弟子出門曆練。故此,那些沒有見過世麵的弟子們,倒也不識得此刻身份皆是非同小可的秦川眾人了。


    秦川且不說,聖巫教教主和千蝶使、還有新任的玉劍宗宗主,這等陣勢,任誰知曉了來頭,恐怕都不免引起一番轟動。


    “你此番可是太過張揚了?”


    柳沉煙行在秦川身後,輕聲問道。


    不由想起那時的秦川,也是毫不顧忌大搖大擺地走進雲湖城,結果引來不少歹人暗中惦記,要不是秦川果真有些本事,還不被人給算計了?


    不過,聽得此言,秦川卻是淡淡地迴了一句:


    “我來此,本就是告訴他們,我秦川迴來了。”


    “……”


    聞言,柳沉煙沒有再言。


    隨後,在酒樓掌櫃的帶領下,眾人來到了一間雅閣,小作歇息。桑娜本就是來暗中保護阿羅葉的,在與阿羅葉耳語了幾句後,便又不知隱匿在了何處;而李瀟瀟初來雲湖城,也在柳沉煙的許可下,到城中遊玩去了。


    閣中,隻剩下了三人。


    阿羅葉與柳沉煙雖然因為種種緣故彼此並不敵視,但在秦川麵前,也沒有什麽話可說。至於秦川,更是不知找什麽話茬兒。


    整個閣中,顯得有些沉悶。


    如今的秦川自是出手不凡,那掌櫃的也給眾人找了一處好位置。在這雅閣之中,正好能夠瞧得整個雲湖城的雪景,一條直通城外的街道,雪中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喧囂,卻也是一番別樣的美景。


    如此,倒成了秦川打發閑悶的目標。


    “……”


    悄悄瞥了桌前各自品茶的二人一眼,秦川搖了搖頭,注目到了窗外。


    隻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從城外緩步行來,走在大雪之中,也未見撐傘,就這般冒雪徒步行著。走得近了,方才發現是一個黃袍老僧,手中似乎柱著一根禪杖,隨著步子的踏進,發出一聲聲杖杵的聲響。


    “篤…篤……”


    “?”


    很快,老僧走得越來越近,秦川也看得愈加真切。然而,秦川的心中卻是猛然一驚,眉目一凝,察覺了這個老僧的不凡之處。


    修真之人!


    而且,極其的高深莫測!


    他那手中的禪杖,不像是梵音寺僧人所有,而且,竟是通體漆黑,沒有半點雕琢珠綴,隻散出一股十分詭異的氣息。這股氣息……


    “!”


    猛然間,秦川還未來得及多想,便是那老僧眉目一揚,正遠遠地與自己四目相對。一股可怕的震懾力,瞬間襲入心間。乃是梵音寺修為,確切無疑,然而就是那梵音寺的掌教了音禪師,都未曾給自己這般威壓。


    梵音寺,還有了音之上的人麽?!


    突然,秦川想起梵音寺中那座麵壁的佛像,以及本空曾與自己說的那梵音寺已故前輩。此時看來,背後的隱情,絕不止這般簡單!


    “?!”


    恍惚之間,秦川再度迴過神來,卻見那僧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沉煙,你可知梵音寺有哪些已故的高人前輩?”


    忽而,秦川轉過身來,向柳沉煙問道。


    “梵音寺?”


    聞言,柳沉煙怔了一怔,不知秦川為何突然此問,不過,想了片刻,倒也迴答了出來,“師父曾與我說過,當今梵音寺的了音禪師,以前有一個師弟。因為對佛宗不敬,被責令麵壁百年,最終鬱鬱而終。”


    “麵壁?”


    阿羅葉反問道。她倒是不能理解,佛門慈悲,而若是聖巫教中有人責問神靈先祖,那可不就是麵壁思過這般簡單了。


    沒有理會阿羅葉,柳沉煙繼續說道:


    “據說他年輕之時,成就已是不凡。但有一次,他尚在俗世的爹娘被人殺害,全家慘遭魔教滅門,那時他求梵音寺出手,但被拒絕,結果一人獨闖魔窟,徹底覆滅了魔教的一處據點。如此本該功成名就,但結果卻又被梵音寺以犯戒之罪,囚禁數年,之後便無任何消息。據說,最後鬱鬱而終。”


    柳沉煙說著,有些唏噓不已。


    不過倒是令阿羅葉有些憤慨,直抱不平。如此一代英豪,誰能想到,竟是落了個如此下場。真不知,那所謂佛門,到底有何好?


    “唿……”


    然而,聽完這一切,秦川卻是長歎了一聲,並無言語。


    佛門真義,自己不敢妄自評說。雖也唏噓,但隻在心中。自己唯一疑慮的,是方才那僧人的真正身份。他手中的那根禪杖,如果所料不錯……


    分明,是那八大邪物中的一件。


    悲怒!


    ……


    夜。


    雪已止去,靜謐祥和。


    秦川想著阿羅葉難得到中原腹地來,便著掌櫃送來了一桌酒菜,眾人就這般互相圍坐,品著那些美味佳肴。盡管氣氛略有尷尬,但也頗為和諧。


    席間,隻聽李瀟瀟喋喋不休地與柳沉煙說著今日的奇趣見聞,自幼生活在玉劍峰的她,看樣子也長了不少見識。然而,殊不知,她今日所經曆的一切,卻也是曾經的柳沉煙,在玉劍仙麵前洋洋自得的誇讚。


    歲月無情。


    “這滿桌菜肴,卻還堵不住你的嘴!”


    見得柳沉煙頗有惆悵的神色,秦川笑道一聲,止去了李瀟瀟的話語。


    要說這李瀟瀟,確實與當年的柳沉煙有幾分相似。柳沉煙如今身負師門重任,想必,也知曉了目光長遠,打算將這李瀟瀟培養起來。


    “師姐,今日我遇見一個自稱方宇軒的人,他向我問起你呢。”


    “方家人?”


    “嗯。師姐認識?”


    “算是。”


    柳沉煙應著,不覺看了秦川一眼。她與秦川初識,便是去參加了那方宇軒的生日宴會,那時,秦川為了隱藏身份,還是借葉秋奇的名字示人,結果葉秋奇真的來了,還引起了不小的誤會。這些事情,她又如何會不記得?


    不過,見得此刻的秦川隻顧得與阿羅葉夾菜張羅,柳沉煙心中憤然,橫了一眼,隨即偏過了臉去。瞬息之間,卻又神色一緊。


    “鐺……”


    一聲劍鳴,一把劍兵率先自李瀟瀟的鞘中現出,不過,緊接著卻被柳沉煙一手按了下去。秦川與阿羅葉同時也停下了手中舉動,麵色微沉。


    隻見一股黑霧自窗外飄了進來,竟是出現在這雅閣之中。


    詭異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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