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孤鳥長鳴,又戛然而止。


    十萬大山之中,更顯得死一般的沉寂。


    一輪寒月懸掛天邊,揮灑著淒冷的月光,然而卻穿不透層層葉障,密林之下,依然是一片漆黑。草木翕動,透著異常詭秘的氣息。


    上官瑤沒有言語。


    掠過一陣青光,那破蒼穹已是緊緊執於手中,目不斜視,牢牢盯著前方的朱雀。前一次偶然的交手,自己已經知曉了對方擁有著怎樣的實力,用別人的話說,如此巨大的修為差距,自己幾乎沒有半點勝算。


    但,眼下又能如何呢?


    能夠糾纏住她,讓葉秋奇一眾人得以逃生,便足夠了。


    “鐺!”


    霎時間,上官瑤驟身而起,真元大盛。那空中懸立的劍影不知何時已然化成了七把,此刻形成北鬥之陣,隨著身形的移動,也是劍鋒直指,空氣中不斷遊弋穿插,紛紛朝著前方的朱雀破空而去。


    道道劍影,迅若流星。


    “不自量力!”


    見狀,朱雀隻不屑地譏笑了一聲。


    頓時,隻見她身形一動,竟是懸空踏立。輕袖一揚,猛然自那虛空之中,飛出數條紅綾,輕柔之中竟帶著極其強勁之氣。更隱隱有著灼熱之感,南天離火之威,宛若鋪天蓋地而來,直向著上官瑤逼壓過去。


    “……”


    上官瑤麵色一緊,不得已劍鋒急轉。


    本來打算凝蓄天地靈氣施展炎龍破的破蒼穹,在那南天離火之下竟是忽而顯得黯淡起來。隨著上官瑤心念一動,轉而浮上了幾分蔚藍之色。


    緊接著,破蒼穹脫手而出,懸立半空。


    漫天寒氣,席卷而來。


    “寒冰咒!”


    上官瑤雙手結印,一對秀眉緊蹙,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隻見那空氣之中,盡管寒氣不斷滲透而來,但灼熱之感卻是幾乎沒有絲毫的退散;那幾條紅綾更是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反而隨著朱雀的真元盛起,凝聚起更加猛烈的力量。宛若一支支離弦之箭,破空直穿而來。


    “鐺!鐺!鐺……”


    頃刻間,接連不斷的碰撞之聲,響徹山林。


    數條匯聚著濃鬱真元的紅綾,不避鋒芒地與上官瑤的七把劍影正麵相撞,在北鬥之陣的奇妙合力下,竟然能夠勢均力敵。


    “咻!”


    然而突然之間,一條紅綾躍空飛起,竟是纏上空中懸立的那把破蒼穹。瞬即,一股赤紅如焰的真元席卷而開,眨眼之間,那空中的七把劍影,一下變得虛無起來,紛紛如若逃竄一般,飛迴了破蒼穹上。


    原本施展而開的北鬥大陣,猛然消散虛無。


    隻餘一把破蒼穹顫動不止,被朱雀那紅綾牢牢束縛住,徹底脫離了掌控。一向以人劍合一之勢與人交鋒的伏羲弟子,此刻失去了劍!


    “不好!”


    上官瑤心中一緊,愈感不妙。


    朱雀身為暗黑門四大聖使之一,恐怕與靜虛子都有過不少交鋒,一式北鬥七星陣,她又如何瞧不出來?唯有伏羲八卦陣,或許方能與之一戰。


    可是……


    方才七星拱瑞境的修為,又如何悟得八卦陣?


    “此刻,便讓我看看,你所藏的是何神兵利器!”


    朱雀冷笑一聲,目光依舊盯在上官瑤的左手上。即使這般激烈的交鋒,至始至終,上官瑤竟是沒有半分動用那把劍兵的打算。


    不由,更讓朱雀心生好奇。


    “嗯?”


    忽而,朱雀心中一疑,察覺幾分變化。


    還未徹底瞧清,瞬息之間,她的腳下一股天地靈氣已然凝蓄至了極其濃鬱的程度。霎時,極度冰寒的氣息猛然襲來,一層強韌無比的冰霜,竟是源源自腳下蔓延上她的身軀,行動,也逐漸被牢牢地限製。


    原來,那式寒冰咒,竟是蓄謀在此!


    朱雀冷哼了一聲,嘴角一揚,更顯妖媚無比。


    “咻!”


    此刻,上官瑤已是禦風行驟現至了朱雀的身後,一式空冥印蓄勢而出。神兵利器麽?並不是。但,劍在心中,便是天下間最強的神兵利器!


    “轟……”


    真元溯起,狂風大作。


    猛烈的真元猛然自掌中唿嘯而出,漫天塵土飛揚,黑夜之中更顯朦朧。一式空冥印,如此近距離,如此不偏不倚,轟擊在朱雀的後脊之上。


    “不對!”


    倏爾,上官瑤麵色一變,更顯凝重。


    隻見在那空冥印轟出之前,朱雀的身影已是變得虛幻起來,一股元神之力,頃刻間消弭,匿入了虛空之中。整個身形,生生消失不見。


    元神化身!


    “咻!”


    眨眼之間,真正的朱雀在那上空再度現出身形,那條纏繞著破蒼穹的紅綾一下被其甩開,破蒼穹,牢牢**在一株主幹之上,發出一聲顫鳴。而原本的紅綾一陣變幻,竟是化成了囚龍索,將破蒼穹牢牢封印住。


    夜風拂過,寒意徒生。


    “出劍吧。”


    朱雀冷冷道了一聲,正一點點消磨著她的耐心。


    漫天的塵埃,落葉飄飛。方才的一式空冥印,不知何時將那層層茂密的枝葉撥開了些許,皎潔的月光,悄悄地傾灑了下來。


    一襲白衣,隨風而起。


    “劍,在心中。”


    “?”


    聞言,朱雀麵色一疑,不明所以。


    太虛劍道,是為伏羲門無極道法之外的基本。人劍合一、萬劍歸宗以及無我無劍之境,大多數弟子,皆隻領悟了人劍合一。而上官瑤修習的無極劍意,正是萬劍歸宗的造化之境,何為“無我無劍”,她卻也未曾悟通。


    劍,在心中。


    心中的劍,又是何劍呢?


    上官瑤淡淡一笑。


    這個笑容,讓朱雀沒來由地心中一驚。她竟也不知道,看上去性情冷漠的上官瑤,為何會有這般的笑。莫非,終於打算動用那把劍兵了?


    “裝神弄鬼!”


    一句冷叱,朱雀身形一動。


    既然對方不主動出劍,那便自己去看看那布帛下包裹的,究竟為何。自己更不會認為,元神、甚至元靈都還未曾修出的區區伏羲門弟子,會有讓自己忌憚的實力。


    “鐺!”


    “無極劍意!”


    “……”


    “什麽?”


    突然,朱雀麵色一變,沒來由地驚了一下。疾行的身軀猛然停止下來,不為其他,此刻她的身前,居然現出了一把青光大閃的劍兵,正是那破蒼穹。可是,並非真真切切的實體,也與尋常真元幻化之物截然不同。


    這是什麽?


    “咻!”


    霎時,朱雀急撤數步,雙眉緊蹙。


    然而卻見上官瑤手中那布帛包裹之物沒有絲毫變動,甚至,沒有產生半點修為氣息。這一切變故,不是那東西引起的?!


    那究竟是什麽?


    “鐺!”


    緊接著,又見上官瑤雙眸微閉,似乎念咒著什麽。朱雀麵色又是一變,她的身軀後方,居然又現出兩把劍兵,與之前那破蒼穹一般,透著極其詭異玄妙的氣息。這迴的兩把,與破蒼穹有幾分相似,又有些許不同。


    但,絕對同源而出。


    “轟……”


    整片山林,突然陷入了劇烈的轟鳴聲中。


    真元交鋒,引得南疆大地顫顫不安,一輪寒月,盡情揮灑。


    ……


    “發生什麽了?”


    濃霧之中,葉秋奇神色一緊,產生了幾分不安之感。


    突然,身形一轉,落入了一片空地之中。卻見原本的各門弟子,均已脫了險,此刻聚在一處,卻似乎根本想不出絲毫的應對之法。


    此時的敵人,太強了。


    “上官瑤呢?”


    見得葉秋奇的到來,柳沉煙眉目微蹙,問道。


    聞言,葉秋奇搖了搖頭。


    從一開始,他便尋不到上官瑤的蹤跡了。不過,此刻周圍那濃鬱的霧氣中傳來的,卻無疑有上官瑤的氣息。這,也正是他心中的不安之處。


    “咻!”


    眾人沉默不語之時,忽而一道金光飛來。


    “師祖!”


    那角落坐禪的本空猛然目光一亮,認出了此刻的來人,當即站立起來,極其恭敬地行了禮。頓時,眾人麵色一驚,此刻出現的老僧,竟是梵音寺的掌門方丈、中原之中聲名赫赫的大師,了音禪師?


    “眾位小友,辛苦了。”


    了音問候了一聲,麵色卻也有些難看。


    從周圍的霧氣之中,很明顯他已知曉了這些年輕後輩遭遇的是何敵人。所幸無人傷亡,倒也不知,是誰與那朱雀糾纏了如此之久。


    想著,也不遲疑,雙掌合十,一股金光源源散出。


    頃刻間,那周圍紅色的霧氣一瞬間消散全無,整片山林也瞬間恢複了清明。然而,猛地一下,所有人皆是麵色大變,陷入駭然。


    就在這空地之中,眾人的前方。


    隻見上官瑤一襲白衣,不染半點塵埃。她的一隻手中,竟是執著一把極其古怪的劍兵,根本說不出是虛是實,隻能感覺到,一股異常強盛的氣息。而葉秋奇也是心中一沉,雖然識得這劍,但也是如眾人一般的感覺。


    那把劍……


    天命!


    “心劍?”


    忽而,了音禪師微微一驚,也是緊緊盯著上官瑤手中那把劍兵。


    一個在場所有的年輕後輩、甚至中原中絕大多數名士高人,或許都未曾聽聞過的名字。心劍,正是伏羲門千年不遇的太虛劍道極高層次。


    這個如此年輕的弟子,竟是悟得了?!


    “……”


    了音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也如眾人一般,朝著上官瑤的對麵望去。


    心中,隻有一個疑問,一個盡管已經是眼睜睜的事實的一個疑問:伏羲門新秀弟子上官瑤,竟是敗了暗黑門名聲赫赫的朱雀麽?


    是的,敗了!


    ……


    萬裏無雲。


    南疆之地,竟也有這般難得的大好光景。


    此時已經去了一月,在那中原各門聚集的山頭之上,眾人已是打算收拾行裝,離開這險惡的南疆。隻有極少數人知曉的斷魂林之變,暗黑門主身受重傷,所有的魔教之人已然盡數退去。


    勉強,算是正道大獲全勝。


    某處樹下。


    上官瑤望了葉秋奇一眼,沉默了許久。


    她的心中,還一直迴蕩著葉秋奇方才的言語,久久不散。忽而,抿了抿唇,卻無隻言片語,顧自返迴那座茅屋,收拾行裝。


    “有人說,他去了西疆。”


    ……


    “轟……”


    眾門弟子的歡聲笑語,忽然被一聲轟鳴打斷。


    隻見原本似乎準備去獻殷勤的儒園薛浩,被一陣真元衝擊而出,極其狼狽地跌在眾人的眼前。那屋中,上官瑤緩步行出,冷目望著薛浩,眸中,竟是,透著幾分極其淩厲的殺意。對,就是明顯的殺意。


    此時上官瑤的手中,那布帛被揭開了些許,顯然被人動過。一時間,眾人皆是不安地遠遠望著,竟是沒有人敢出來說上一言一語。


    “唿……”


    葉秋奇歎了一聲。


    顯然,是那薛浩在上官瑤被自己叫出來的那一段時間,擅自動了上官瑤的東西。動了,那連自己也不敢隨便提及的鎮山河。


    “你……”


    薛浩猛然站立起來,幾分惱羞成怒。


    然而話未出口,忽然肩上被一股力量壓住,如何也動彈不得。迴過頭來,卻見葉秋奇牢牢摁住他,嘴中輕聲說道:


    “你不是她的對手,收斂些吧。”


    說罷,葉秋奇朝著上官瑤望了一眼。


    隨即,上官瑤麵無神情,在眾人又忌憚又仰慕的神色中,緩步迴了屋中,隻餘眾人四目相覷。那布帛下,從未有人知曉到底是何物。


    此後,也未曾再離開上官瑤過。


    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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