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高懸。


    盡管月光映著積雪,廣袤的山脈之間顯得幾分光明,但層層密林之下,仍是一片黑暗。玉劍峰下,一股詭異陰森的氣息,悄悄彌漫著。


    某處巨石之上,一個黑衣人靜靜潛伏著。


    從修為氣息上來看,是修的魔道,而且能將目標放在玉劍宗,八成便是冥教的斥候,甚至是殺手。譬如這般的情況,秦川已是聽得教中的族衛報告了無數次了,念著往日柳沉煙的恩情,已不知替玉劍宗解決了多少麻煩。


    而這一次,黑衣人似乎並未被人察覺。


    “……”


    忽而,隻見黑衣人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元靈歸竅。竟是以元靈對玉劍峰窺察了一番,大致摸清了其中的每一處哨崗。


    他想作甚?


    林中,夜風拂著鬆葉,沙沙地響。


    然而黑衣人還未有何舉動,突然之間麵色一變,浮上一分驚駭。此刻天際正有兩道疾光,從遠處疾飛而過,向著青冥山而去。


    “聖巫教?”


    黑衣人神情一疑,自語道,“不,還有伏羲門。”


    “居然還察覺了道法,不錯。”


    話音剛落,黑衣人猛然迴身,便聽得一句輕笑,瞬即雙眉緊皺,略有不安。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伏羲門中風頭不亞於上官瑤的葉秋奇,甚至傳聞中,對方還有極其克製魔道的玄天玉簡。


    “君魔炎千方百計針對玉劍宗,可否告知究竟為了什麽?”


    “!”


    身後又傳來一句沉聲,黑衣人更是麵色大駭,一式身法迅速撤開前後二人的合圍,立在了另一側。隨即,麵色一沉,緊緊覷視著。


    此時來的第二人,正是秦川。


    “你冥教之事,勸你莫管。”


    黑衣人冷道一聲,來迴瞧著前方二人,臉色愈加的難看。一個秦川、一個葉秋奇,若是真如傳聞的那般,那十個他都不會是對手。


    唯今,隻能故作鎮定,以冥教之名,企圖鎮住二人。


    “哈哈,當初君魔炎都未曾有這般口氣!”


    “轟……”


    葉秋奇大笑一聲,笑容還未止去,便已見得秦川殘戾的一式十步一殺朝著黑衣人猛攻而去,竟是沒有絲毫的留情。


    以前是自己喜歡搶先手,這迴……


    “嘿嘿!”


    輕笑一聲,葉秋奇也是緊接著身形驟起,並未祭出殘月,甚至麵色不改、雲淡風輕,而是施以幾式伏羲道法,配合秦川製伏此刻的冥教之人。一個剛剛修出元靈的冥教教徒,還不需他二人一起認真地對待。


    “十步一殺!”


    秦川麵色冰冷,而血晶之中卻是一股灼熱傳遍全身,濃鬱的黑氣匯於龍脊之上,鐺鐺作響。疾行十步,便已徹底壓製了黑衣人的氣勢。


    “嘭!”


    頓時,黑衣人在葉秋奇漫天而來的寒氣冰刺之中,無路可退,後脊猛然撞在一株樹幹之上。麵容,更是一陣扭曲,駭然失色。


    “嗤……”


    隻一瞬,鮮血四濺。


    “……”


    葉秋奇靜靜地立著,隻看著此刻秦川那一對泛著血色的雙眸,許久也沒有舉動。他未曾想到,秦川會以如此殘戾的手段,擊殺了這個冥教之人。


    那目光,分明有著十足的殺意。


    憎惡!


    “轟……”


    一聲巨響,那黑衣人連帶著身後的一株鬆木,在十步一殺極其強盛的真元氣勁之中,轟然爆開,灰飛煙滅,屍骨無存。就連殘留的元靈,也在秦川散出的魔道真元吞噬之下,被焚燒得幹幹淨淨。


    徹徹底底地,被送入了輪迴。


    空氣之中,積雪飛散,又在那氣浪之中,逐漸消融。


    一片狼藉。


    “鐺!”


    一聲劍鳴,一股光芒匯起,龍脊隨之匿入了虛空。


    秦川迴過神來,不覺朝著玉劍峰上遙望了一眼。從一開始,柳沉煙便真心對待自己,不顧身份不顧安危,也要護得自己周全。而自己這般狀況,雖然沒有時間去考慮她,但若是有人敢對她不利,自己便毫不猶豫地誅殺。


    殘忍又如何?暴戾又如何?


    不論何人,皆是如此!


    “唿……”


    見狀,葉秋奇長歎了一口氣,不覺也看了一眼那玉劍峰。盡管最近青冥山的那一場交鋒他未曾經曆,但從各方傳言,也隻曉得七七八八了。


    秦川此刻想什麽,他如何會不知。


    想著,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淡淡地提議道:


    “若是念她,便上去看看吧。”


    ……


    直入蒼穹。


    玉劍峰上,仿佛漸漸脫離了山脈間的黑暗,唯有光明。


    一座祠堂,沐浴在皎白的月光之下,遠離了俗世的喧囂與浮躁,盡管這般除夕前夜,也未染上半分其他的氣息,隻有靜謐,與安詳。


    是為玉劍宗的祖師祠堂。


    其內一張蒲團之上,柳沉煙靜靜地跪立著。從那件事以來,除了日常的起居和修煉,她便被責令日日在此麵壁思過,直至如今。


    因為她仍然覺得,自己並無過。


    “可想通了?”


    不知何時,一道身影映著門外的月光,緩緩踏入了堂中。正是玉劍宗的宗主玉劍仙,她望著眼前那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有些柔弱、並且此時顯得無比孤寂的背影,心中莫名一痛。這,是她最心愛的徒兒啊。


    奈何……


    點點燭火,搖搖曳曳。


    柳沉煙沒有起身,也沒有迴頭,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此時的她,麵容清減了許多,顯得有些憔悴。然而無人知曉,並非因為這數月以來的禁閉,也並未因為師門甚至整個中原正道的責難。


    她此刻想的,隻是當時一身傷勢的秦川,是否好過來了。


    青冥山近在咫尺之前,而她,卻沒有辦法去瞧上一眼,如同遠在天涯海角,如同,隔著一條深深的鴻溝。憔悴,便是因為這般原因。


    “唉……”


    玉劍仙歎了一聲,又緩緩走了出去。


    有沒有錯,她也不知,或許便如那時伏羲門的玉虛子所說,是非對錯,隻能留予後人評判。但她知曉的是,自己的弟子,陷入了情劫之中。


    那,是每一個修真女子,都無法避免的劫難。


    為情所困,是為情劫。


    ……


    “走了。下去找她吧。”


    葉秋奇輕道一聲,推搡了秦川一把。此刻二人正在那祠堂之外的某處屋頂之上,直到看著玉劍仙離遠了去,才敢出聲言語。


    然而,秦川卻是沒有任何舉動。


    “不了,知她無礙,便好。”


    秦川淡淡應道,挪開了葉秋奇的手掌。


    自己下去找了柳沉煙,卻又能如何呢?且不說她會不會離開師門跟自己走,縱是願意了,那自己又帶著她,到何處去呢?青冥山?還是帶著她一起到相思澗去找上官瑤?或者說,流浪天涯?


    都不行!


    讓她在這玉劍峰上,有著玉劍仙的庇佑,便是最好不過了。


    秦川搖了搖頭,不由暗自咬了咬唇。


    思緒萬千。


    “不好!走啦!”


    突然,葉秋奇驚道一聲,拉著秦川一起遁離而去。毫無疑問,在這玉劍宗最緊要之地,在那修為高深的玉劍仙眼皮底下,二人被察覺了!


    “咻!”


    “咻!”


    片刻之間,二人身法發揮到極致,已是疾出數裏,逃至了玉劍峰的後山某處偏僻之地。這玉劍宗表麵看似防衛鬆懈,但暗地裏竟是有不知多少潛伏的目光。若是方才自己二人不出手,那冥教的家夥,都未必能潛入進來。


    “唿…唿……”


    葉秋奇一手扶著樹幹,不住地喘著粗氣。


    也是此時才知曉了,玉劍宗不愧為儒道釋之外首屈一指的宗門。方才自己二人僅在那處停留了數息,但也正是這數息的間隙,便被察覺了蹤跡。


    伏羲門的防衛,都沒有這般緊密。


    “果然半夜潛入女居便沒有好事,這玉劍宗監視也太森嚴了。”


    歎了一聲,葉秋奇終於迴了口氣,瞧了秦川一眼,便道,“剛才幸好你沒去找柳沉煙,不然沒準要被抓個正著。”


    “……”


    “?”


    忽而,見得秦川沉默不言,葉秋奇猛然怔了怔神。


    原來,還是被發現了!


    隻見此刻前方,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靜靜而立,一股強盛的氣息牢牢鎖定著自己二人。與落雁峰上的紫虛仙姑一般,同樣的傾城之貌,同樣高深莫測的修為元神,更甚者,還有紫虛仙姑不曾有的一股威懾之氣。


    玉劍仙!


    “你來做甚?”


    直接忽略了葉秋奇,玉劍宗緊盯著秦川,冷聲問道。


    聞言,秦川低垂了頭,卻是恭敬地行了一禮:“沉煙為我如此,我若不來瞧瞧,便是愧對昔日她的恩情。宗主不必擔憂,秦川片刻便走。”


    “從今往後,你若再踏入玉劍峰,我便不再留情。”


    “明白。”


    秦川應道,不過卻是昂起頭來,“但沉煙本身並無錯,宗主這般責罰於她,我於心難安。不知宗主可否答應我的請求,解了沉煙的禁閉。”


    “哼。”


    玉劍仙凝視了秦川一眼,也顧不上當初那意外的尷尬,眸中隻有一陣責怪之色,同時,也有如秦川一般的不忍。隻聽她叱道:


    “因為你,沉煙飽受中原修真各門的譴責,如今還要我交出沉煙,讓其任天下處置。若我讓她離了玉劍峰,她的安危,卻由你來管麽?!”


    “……”


    秦川沉默。


    恍惚之間,月色籠罩上了幾分淒涼,冷風拂起。


    柳沉煙為了自己,落了如今的下場,還要在小小一間祠堂中,麵壁思著本就沒有的過錯。原來,錯的,卻是秦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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