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雲散去,露出幾分月色。


    北風攜著細雨,飄飄灑灑,竟有了一些寒意。


    青冥山的後山,此刻已是一片殘敗狼藉,那無明業火帶來的爆炸,摧毀了草木泥岩,硬生生炸出了一個巨坑。空氣之中,還殘留有血腥的氣息。


    生機全無。


    隻不過,卻是尋不見一具屍體。


    一支劍兵斷作兩截,散落其間,又見一片破布,沾滿血跡和灰燼,隨著風,飄飄蕩蕩。不知,究竟要飛往何方。


    “咻!”


    一道身影,朝著遠處離去。


    上官瑤神智模糊,似乎在那爆炸中被一股強盛的元神之力震懾了心神,隻殘留有一絲意識,隨時都可能昏迷過去。


    不過她卻知道,自己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勢,經脈內腑,皆安好無恙,甚至一件潔白的道服,都未染上半點塵埃。她很安全,如曾經的那般安全。耳畔,似乎還迴響起他淡淡的話語聲,心如止水:


    “不怕。”


    她,也從未怕過。


    此刻,上官瑤隻覺被一隻有力的臂膀牢牢抱緊,感受著對方心髒的律動,鼻間,嗅著無比熟悉的味道。隻是,其中還有淡淡的血腥。


    竭力昂起頭來,便見心念之人的麵孔。


    秦川。


    隨即,上官瑤雙眸微微閉上,昏迷了過去。


    “瑤瑤。”


    秦川低喚了一聲。看著左臂環抱著的人兒,不由心中一痛。


    本想伸出手來,輕撫對方的臉頰,但自己的右臂,早已在那無明業火下生生被炸成了碎末。此刻,右邊隻有一截殘缺的短袖,血跡斑斑。


    空空如也。


    方才那式無明業火,為了不讓玉虛子逃脫,自己用了最近的距離來施展。盡管奮力運轉真元護住身軀,但右臂還是因此被炸毀了去。當然,相比來說,一隻手臂倒也算不得什麽,修真之人,鍛體凝軀,也是神通之一。


    別人或許有些困難,但自己,可是有一個大乘境的師尊呢。


    “也不知玉虛子,此刻如何了。”


    心歎一聲,秦川繼續攜著上官瑤,遠離方才那處。


    若是以自己的元神施展出的無明業火,玉虛子定然難以招架,就算其元神得以存留,但肉身也必定會隕滅。當然,如果自己修出元神的話。


    如此,此時的玉虛子,定不會受到致命的傷害。


    這也是自己急忙帶著上官瑤離去的原因。若是玉虛子再追將上來,憑著真元告罄的自己和昏迷的上官瑤,將再無半分還手之力。


    也不知,此刻青冥山的局勢,如何了。


    “咻!”


    意念窺察了一周,秦川尋得一個隱蔽的地方,終於落了下來。


    將上官瑤置於一株樹下,秦川也不容遲疑,迅速盤坐調息,盡可能地恢複一些真元。自己暫時解決了困境,可是青冥山上,還有麻煩呢。


    良久,秦川睜開了雙眸。


    黑夜,陰暗的林中,九曜琉璃盞懸空而起,散著淡淡的微光,勉強帶來了幾分光明。上官瑤頗顯虛弱的臉頰,在這微光下,竟是顯得幾分安詳,仿佛,隻是在熟睡一般。細長的睫毛,隨著唿吸緩緩地律動。


    對秦川來說,這便是天下間最美的時刻。


    秦川微微一笑。


    然而很快,卻是眉頭一皺,變得沉重了起來。


    上官瑤在伏羲掌門玉虛子前麵相助於自己,更對玉虛子出了手,毫無疑問便是與伏羲門宣告決裂。不需多久,她便會如自己一般。


    開始,那痛苦的逃亡生涯。


    自己千方百計想要避免的後果,卻終於還是發生了。


    “我違背當初誓言,在西疆與阿羅成了親,本是我的錯。而你不予計較,如今依然念護於我。‘你若不離,我便不棄’,卻是你做到了……”


    喃喃自語著,秦川忽而一陣自嘲。


    突然覺得,從一開始自己便想錯了。自己返迴西疆,便不該隱瞞身份,不該對她視而不見,更不該,讓她承受這份苦楚。


    此時,自己也感受到這份苦楚了。


    隻是……


    “可是,阿羅已成了我妻子,同命相連,雖然她時常欺瞞於我,但也處處為我著想。如今,更是不顧危險為了我與中原天下為敵,我無法棄之不顧。還有紫涵似乎再一次與暗黑門有了瓜葛,我不知……”


    秦川繼續說著,頓了一頓,心中浮起一抹酸楚:


    “我不知該如何做了。”


    真的,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唿……”


    許久,秦川長長舒了口氣。上官瑤這般對自己,自己不能視而不見;而慕紫涵如今又有了這般變故,自己更不能不管。


    還有,眼下岌岌可危的青冥山。


    忽然,秦川立起了身來,透過黑暗的天際,朝著青冥山望了一眼。


    “你先在這歇息,待我處理完眼下之事。伏羲門若要拿你,這青冥山,便是我們的容身之處。如果……如果你同意的話。”


    說罷,秦川眉目一凝,閃過一抹毅然。結出百劫巫蠱陣將上官瑤牢牢護於其中,隨即左手握著龍脊,頭也不迴地朝著青冥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卻未瞧見,上官瑤一對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如果,同意的話……


    ……


    “轟……”


    幽謐的林間,爆出一聲轟響。


    隻見得前方一道疾奔的身影,被一道金光掠過,連帶著腳下的樹木,一同劇烈地爆開。鳥獸驚飛,周圍枝顫葉動。


    “嗯?”


    忽然,後麵的山陰居士麵色一疑。


    前方那道身影,在爆炸之前,竟是徹底地消散,化為一股黑氣匿入了虛空之中。正是心魔化身,!毫無疑問,他被耍了一遭!


    “你可是在尋我?”


    緊接著,身後一句低沉的嗓音。


    秦川屹立一株樹梢之上,右臂的短袖迎風而起,而左手中,一把龍脊匯聚了紫色的真元,光芒大盛,一股殺意盡情肆虐而開。


    “怎地不逃了?”


    山陰居士迴過頭來,反問一聲。


    “我隻是想瞧瞧,追我之人,到底是誰。”


    秦川一句冷聲,似有他意。


    之前陶丹青便有說過,是奉了山陰居士的密令來擒殺自己,雖不知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但此時毫無疑問,計劃的頭目便是這山陰居士。借著聯盟各門攻打青冥山之際,卻私底下蓄謀著達成他們的目標。


    這儒園的勾當,還真是有些不入流。


    幸好自己早有察覺,提前安置了上官瑤。不然若是讓上官瑤也落入了他們的手中,還真不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早已宣布隱居避世的山陰居士,此番卻突然重出中原。


    如果不是暗地裏有何目的,還真沒有別的解釋。


    “此番瞧見了,又如何?老夫身為正道聯盟領袖,親手誅殺你乃份內之事,更何況,陶丹青命喪你手,你更是我儒園大敵!”


    “隻是想瞧瞧而已。”


    秦川笑了一聲,幾分邪魅。


    突然,手印一結,一股奇特的魔道真元源源湧出,身軀竟是瞬間消失,隻傳出一股淩厲的殺氣,震懾心神。頃刻間,兩道分身驟現在山陰居士左右兩側,各自一式十步一殺,朝著中央唿嘯而來。


    冷風驟起,空氣似如凝滯。


    “哼。”


    然而,山陰居士隻是一聲譏笑,不以為意。


    “天魔幻影陣。”


    隻見他不慌不忙,就這般立在原地,對左右兩側絲毫不顧,一掌結起,卻是朝著前方猛然推出。霎時,那兩道分身衝擊而來,正要得手之時,竟然一下消散而去,仿佛隻是兩道光影,融入了空氣之中。


    “咻!”


    強烈的真元勁氣,夾雜著元神,向著前方席卷咆哮。


    “什麽?!”


    突然之間,此處林中似乎傳出兩聲驚疑。


    藏匿於虛空之中的秦川麵色大駭,卻不是因為山陰居士瞧出了自己的天魔幻影陣。而是,此時,出現了另一個無比可怕的氣息。


    頃刻間,隻覺自己所處的一小片空間,似乎發生了一陣扭曲,仿佛一個隱形的牢籠,將自己牢牢困在了其中。


    隨即,眼前一片茫然。


    這股感覺,憑虛禦風和九宮八卦也曾有過。竟是空間之術!


    究竟,是何人所為?!


    “何人?!”


    那片林間,山陰居士暴喝一聲,神情多了幾分慎重。


    秦川能察覺到的,他自然也能察覺得到。甚至方才他發出的那一式攻擊,也被離奇地化解,不知被轉移到了何處。如果所料不錯,定是暗黑門的天罰之門,而且更加的高深,無形無影,更讓人防不勝防。


    緊接著,一股元神毫不保留地散出,四處窺察。


    卻已發現,秦川早已不知被空間之術轉移到了何處,雖不知是否來援救秦川的,但毫無疑問,有個神秘人,在自己眼前擄走了秦川!


    “閣下為何不敢現出真麵目?”


    山陰居士一股元神傳音,覆蓋了整片密林。


    隨即,隻有一句蒼老、低沉的話語迴應了他:


    “你真想見我?”


    “?!”


    霎時,山陰居士麵上再也沒有絲毫的鎮定,隻有一陣發自內心深處的驚恐。此時,仿佛作為儒園門主、一代宗師的身份,也已是蕩然無存。


    隻有恐懼!


    “嗤嗤……”


    緊接著,他的麵前,一朵血色紅蓮隱現而出,仿佛燃燒著的火苗,隨著真元愈加的強盛,變得越來越大。方才他親眼目睹了秦川的無明業火,本已是驚訝不已,然而此時,驚訝,也變成了深深的忌憚和恐畏。


    這,才是真正不借外物施展出的無明業火。


    魔之怒火!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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