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落雁峰,無極殿。


    最後一抹夕陽,漸漸湮沒在群山之間,整個太極廣場,開始被夜幕所籠罩,幾分昏暗。一縷愈顯黯淡的光線,映入大殿之中。


    緩緩地,被一個人影所替代。


    一時間,殿中竟然一片黑暗,不見清明。


    “掌門真人,幽州來報。”


    穀長風緩緩踏入殿中,肅色不改,環視了一周後,方才對著主位之上的玉虛子行禮道。忽而,兩道身影自虛空之中憑空而現,紫虛仙姑抱著一隻玉兔,倚坐偏位之上,而另一旁,一個白發道人,撫須長歎了一聲。


    正是洞虛子。


    隨即,玉虛掌門緩緩立起身來,空曠安靜的大殿中,驚起幾聲清晰的響動。一縷光線,自殿外傾灑進來,卻仍覺幾分昏暗。


    “洞虛師兄,你看,如何處理?”


    玉虛掌門輕聲問道。殿中,依然十分幽靜。


    “唿……”


    洞虛子又歎了一聲,“往昔舊怨,你三人處理便可,如今,我不想理會這麽多了。老了,老了……”


    “那……紫虛師妹,長風,咱們這便起行吧。”


    聞言,穀長風點了點頭,不覺朝著夕陽湮滅之處,望了一眼。


    心中,舒了一口氣。


    是無奈麽?


    不知。


    ……


    “轟……”


    此時幽州鬼穀之中,一片肅殺之氣,天昏地暗。


    鬼幽踏立半空,微微揚起的雙臂,已是越來越顫抖,本就白皙的臉頰,此刻更顯慘白,就如早已死去之人一般。


    空中,無數鬼火紛紛揚揚,似如離弦之箭,一齊朝著秦川激射而去。耳畔,連續不斷的破空之響,卻顯得,寂寥無聲。


    暗雲蔽日,不知時辰。


    “乾坤無間,天地唯我!”


    與此同時,秦川穩立原地,雙手結印,一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無間咒,乃為魔道秘法,源至陀羅尼聖典,以精血元氣、真元魂識,引魔神之怒、魔神之威、魔神之戮。攝眾生,鎮萬靈,無間令出,天地唯我。此術,秦川隻在忘情峽施展過,在那蚩尤塚也曾利用了些許餘威。


    不過此刻,卻是竭力將其完美施展出來。


    一時間,血晶之內,魔道真元暴躁不安,源源衝擊著每一寸經脈,劇烈的疼痛,瞬間襲上心頭。仙魔相離,同時利用道法真元,奮力溫和著魔道的暴動,將每一份疼痛之感,盡力地壓製下去。


    “啊……”


    心中,一聲震怒的咆哮。


    “轟……”


    猛然間,一股奇特的真元,貫徹秦川的每一條經脈,融入每一寸身軀。瞬即一股強大的力量,暴湧而出,天地震顫,鬼神同悲。


    一個巨大的魔神影像,在秦川的身軀上方,若隱若現。


    邪煞、威嚴、狂暴!


    一股震顫靈魂的氣息,擴散而開。


    頓時,那漫天而起的鬼火,竟然因為此番震顫,停了數息,更有少許,被反震而開,劃過鬼幽的身軀,留下數條如烈焰灼燒過的印痕。


    他的一對瞳孔,充斥了幾分空洞。


    “哈哈哈……”


    突然,卻是放聲大笑了起來。


    隻見瞬息之間,如同時間變得極其緩慢,秦川結束無間咒的施展,趁此間隙憑虛禦風瞬身閃過,竟是生生在那宮位之上消匿了蹤跡。原本停下的鬼火,也繼續朝著宮位侵襲衝擊,卻已無跡可尋。


    “鐺!”


    虛空之中,傳來一聲劍鳴。


    “這式憑虛禦風,你以為我瞧不出端倪嗎?”


    鬼幽反聲一叱,一個轉身,單臂一揮,無數紫色骷髏瞬間凝出,朝著坎位之上迅速衝擊。果然便見秦川身形驟現,一式炎龍破,毫不留情地蓄勢而出。


    “不對!”


    忽而一聲驚疑,鬼幽麵色微變,也顧不上炎龍破與紫色骷髏的碰撞了,驟身一閃,便又退至坤位之上。那坎位上出現的,隻是心魔化身。


    秦川的化身之術,竟是如此熟練。


    若是修成元神,三道化身齊出,那還得了?!


    “咻!”


    霎時,原本的中宮位上,秦川的本體突然出現,似乎根本就沒挪動過位置。而那衝擊至宮位的淩厲鬼火,竟然一瞬間盡數消失。


    “知道我會九宮八卦卻又如何,你能防禦得了麽?”


    秦川一句冷笑,身形驟起,竟是一式十步一殺!


    “……”


    鬼幽心中一沉,暗感不妙。


    忽而,原本結起攻擊秦川的鬼火,竟然從坤位的四麵八方,如方才合圍秦川那般,又朝著鬼幽自己瘋狂地飛竄。九宮八卦之玄妙,竟是將宮位與坤位完全對換,此時的鬼幽,可謂是自食苦果。


    “嘭!”


    身形疾退,卻被巫典之陣牢牢阻住退路。


    而迎麵來的,秦川十步一殺早已運轉而出,眨眼之間,便如穿梭空間,疾至了鬼幽的身前。殺意凜冽,邪煞之氣,迎麵撲來。


    “看來這一迴合,我是敗了。”


    鬼幽笑道一聲,一手解去那漫天的鬼火,同時奮力避開十步一殺的鋒芒。卻也應接不暇,一隻手臂,連帶著半邊肩膀,被生生斬斷。


    “嘭!”


    猛地一下,墜落在地。


    “咻!”


    霎時,秦川身形驟閃,退了數步,解去巫典之陣,眉間印記緩緩黯去。而九宮八卦也溯迴了身側,來迴旋繞著。不過目光,依然牢牢覷視著鬼幽,緊盯在對方身軀創傷之處,心中有些駭然。


    隻見那隻手臂斷落之後,竟是一下化為一團詭異的黑土,而鬼幽艱難地爬起身來,那左側身軀,也是露出一截令人發嘔的黑色穢物。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害怕了?”


    鬼幽淡淡一笑,看上去似乎也沒有絲毫痛苦之色,反而因為那穢土的流失,而恢複了幾分氣色。不過,修為倒是減弱了許多。


    “你敗了。”


    秦川冷道一聲。


    此刻,已能察覺到鬼幽的真元正在一點點流失,修為越來越弱,雖不知這與其軀體的缺損是否有聯係,但他已不可能再是自己的敵手了。


    除非……


    “?”


    突然,秦川麵色一變。


    “還早呢。”


    隻見鬼幽輕笑一聲,奮力撐起殘損的身軀來,僅存的右手緩緩結成印結。頓時,一股十分明顯的力量,正在地底之下迅速匯聚,甚至,正是由他的真元引納而來。十分強盛,或許,已與靜虛子相差無幾。


    “慕紫涵的消息,我自會告訴你,不過在此之前,我先要瞧一瞧,曾經毀我一道元魂的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


    秦川心中一沉,瞬即後撤數步,緊握手中龍脊。


    從方才那詭異的黑土來看,自己已弄不清鬼幽究竟是不是人了,此時那地底湧現而出的強大氣息,也不知到底是何東西。


    難道,真要逼迫自己施展無明業火麽?


    “嘭……”


    伴隨著鬼幽一句句陰森的邪笑,那泥地之中,終於有一物體破土而出,緩緩冒了出來,一股鬼術特有的黑氣,環繞其間。竟是一口立著的黑棺,帶著幾分悚怖之感,在秦川一個修道之人的眼中,竟然也覺發自心底的恐懼。


    “來吧。”


    淡淡道了一聲,秦川心神已經凝入了九曜琉璃盞中。


    雖然前番應承過不再擅用無明業火,可是這迴為了紫涵,情非得已了。更何況,這一次比忘情峽那一次,壓力已是少了許多。


    曾經,自己沒敗;此時,也絕不會敗!


    “哈哈,哈哈……”


    鬼幽一句爽朗的笑聲,迴蕩在昏暗的天際。仿佛,對於秦川的鎮定自若,也是發自內心的歡愉。強者與強者之間的,敬佩。


    似乎,又迴到曾經二人把酒暢談的時候。


    一陣風拂過,掀起二人的發梢。


    “業海罪覆,無名怒……”


    “鬼術秘法,鑄魂……”


    “轟……”


    突然之間,一股狂風莫名席卷而來,生生打斷了二人的施法。一個青衣道人出現在秦川身後,一指點在秦川後脊之上。隨即,所有的真元,一瞬間沉寂了下來,原本被抽離而出的元神,也溫順地溯迴了九曜琉璃盞之中。


    如此離奇!


    而且,身後出現之人,似還有幾分熟悉。


    同時,一個黑衣男子,也憑空出現在鬼幽的身側,一手抓住鬼幽的手臂,更加高深的鬼術真元彌漫而出,一下籠罩在那破土冒出半截的黑棺之上。


    片刻之間,黑棺徹底消匿了蹤跡。


    “不是說點到即止麽?”


    黑衣男子輕聲一叱,一股黑氣凝出,僅僅一瞬,便將鬼幽那殘損的手臂,生生修複,長出一條完好無缺的手臂。裸露在殘缺的斷袖之外,冰肌雪膚,除了隻有女子才能生出之外,也唯有元神鍛造,方能致此。


    “嘿……”


    秦川的身後,那道人淡淡一笑,倒也沒有怒責。


    “師父?”


    聞言,秦川一下迴過身來,略有不解。阻止自己抽離元神施展無明業火的,正是自己的師尊無塵子。而那鬼幽身旁的中年男子,自己也曾在西疆見過,更是從聖巫教前楓木使口中,得知了他的名諱。


    魂殤。


    “……忘了。”


    鬼幽微微一笑,瞥了秦川一眼。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秦川麵色一疑,卻似乎明白了幾分。這名為“魂殤”的前輩,正是施展的鬼術,這天下間,會鬼術之人寥寥無幾。如此,便是說……


    “這位是鬼穀的穀主,你可喚其魂殤前輩。”


    無塵子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輕笑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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