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山多寶洞。


    豬八戒哼哼唧唧地坐在石桌上,左手扯了根雞腿,右手端了一大碗仙酒,狼吞虎咽,嘴裏塞得滿滿地愜意。


    無錫在一邊看著他大快朵頤,微笑不語,及至他將那碗酒灌進肚子裏,方站起身來笑道:“豬天蓬不必著急,我這窮山僻壤雖然不堪,但酒食卻是管夠,那酒乃是我這裏一處石鍾乳所釀,養氣培元,最是大補,莫急莫急,我再幫你篩一碗來!”


    豬八戒將雞腿一口吞下,一抹嘴哈哈大笑:“在佛門做了千年淨壇使者,說起來成佛作祖,實際上就是給人家打掃殘羹冷炙的,還全他瑪德是素食,今日在你這裏才算真正吃了個飽!記住,出去以後可別給我亂說啊。”


    無錫笑道:“天蓬說哪裏話,你父子一樣真性情,我親近還來不及。不過說迴來,令郎在哈裏赤所為都是義舉,不知天蓬為何還上門興師問罪呢?”


    豬八戒眼睛一眨,狡詐地笑道:“還不是那孫猴子後輩找上了我,沒法子,明裏怎麽著我也是佛門中人,既然脫不了幹係,便就是演戲也要去演上一番,不過還真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這戲我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


    無錫道:“天蓬說哪裏話,我也曾聽老君說道,當年西遊你是迫不得已,其實心中還是向著道門的,如今令郎所為,正可一雪天蓬當年鬱悶。隻是他如今陣仗有些大,天庭也派人攙和,恐怕有些麻煩。”


    豬八戒道:“這個我自然曉得,而且那紅孩兒一出,天庭勝算不夠,必然又要請南海觀音去,此次確實棘手,但我又不好相幫,可歎奈何啊。”


    “什麽!”無錫大吃一驚,他可沒想到觀音菩薩這一層,連忙掐著手指計算一番,果然是一個極為危險之局,“那觀音若親自又來,可真是難辦呢!”


    豬八戒從桌子上跳下來,炯炯有神地盯著無錫道:“說難辦也好辦,隻要你攜了那三品青蓮出馬,像前次一樣依樣畫葫蘆,就算觀音親自來,恐怕也討不了好去!”


    見無錫沉思不語,又笑道:“你莫欺我不懂,你那青蓮十有*就是混沌青蓮遺脈,威力即使比不上原來,想必也不差了,那觀音菩薩最多就是大羅金仙後期,你三品青蓮怎麽著也應該和她能鬥上一陣,就算不敵,難道通天聖人會坐視你吃虧麽?!”


    無錫心中一驚,這豬八戒看似憨厚,其實內心精明得很,居然看得如此之透!隻不過他還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煉成了四品青蓮,對上觀音,就算不勝,起碼也敗不了了!


    當下哈哈一笑:“天蓬所言不錯,若是觀音真來時,還真的非我出馬不可!既然天蓬出頭不得,便請在我山中潛修幾日,待我迴來再敘如何?!”


    豬八戒揮揮手道:“你自去,我就不趟這渾水了。”


    無錫笑笑,當下又寒暄了幾句,方送他去別洞歇了,又迴頭和風狂歌與璟沅道了別,匆匆往哈裏赤地方而來。


    與此同時,哪吒早請了那觀音菩薩從南海珞珈山啟程奔往福陵山雲棧寺。隻見哪吒帶頭,身後跟著一個女菩薩,生得慈眉善目,有詩為證:“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麵天生喜,朱唇一點紅。淨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


    便就是這樣一個菩薩,哪吒一邊在前頭走,一邊臉上還不由現出戒懼的神色來,似乎對觀音頗為忌憚,再細看,哪吒手上原有的一把斬妖劍卻不見了蹤影,身上也頗有灰塵。


    原來,適才哪吒腳踏風火輪,轉眼之間便到了南海之上,遠遠望見珞珈山氣象萬千,煞是秀麗,心想馬上就能見到二哥了,不由喜上眉梢,連忙轉動風火輪,落至普陀崖上。


    這崖上雖是樹木蔥鬱、山石奇秀,哪吒卻也無心觀賞,徑直前行,不到半裏路,早有二十四路諸天與守山大神、捧珠龍女迎上前來,一齊施禮道:“三太子何來?”


    哪吒道:“因有事要見菩薩,怎不見我二哥?”


    那守山大神熊羆怪眼見著哪吒全身裝備,眼現羨慕,忙道:“菩薩今早起身,閉洞不出,隻留惠岸行者一人。知太子今日必來,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太子,不可就見。請在翠岩前聊坐片時,待菩薩出來,自有道理。”


    哪吒聽了,知道無法,隻好一屁股坐在那翠岩地下等著,等了半天也不見菩薩與二哥出來,心焦不已,口中道:“我率天兵在哈裏赤與妖魔對陣不勝,特來尋菩薩。列位與我傳報傳報,但遲了,恐傷無辜性命。”


    二十四路諸天聽了,麵麵相覷道:“三太子,不是我等憊懶,實在不敢傳報,菩薩吩咐,隻等她自出來哩。”


    哪吒性急,那裏等得,急縱身往潮音洞裏便走——


    這個三太子,性急能鵲薄。諸天留不住,要往裏邊狖。


    拽步入潮音,睜眼偷覷著。遠觀救苦尊,盤坐襯紗絡。


    懶散怕梳妝,容顏多綽約。散挽一窩絲,未曾戴纓絡。


    不掛素藍袍,貼身小襖縛。漫腰束錦裙,赤了一雙腳。


    披肩繡帶無,精光兩臂膊。玉手執鋼刀,正把蓮台剝。


    哪吒見了,忍不住厲聲高叫道:“菩薩,弟子哪吒誌心朝禮。”


    觀音白了他一眼道:“外麵等候。”


    哪吒抬頭一看,旁邊惠岸行者使勁兒對他擺手,示意他出去,但自己卻顧不得那麽多,連連叩頭道:“菩薩,我奉玉帝之命在哈裏赤地方解救僧眾,被那紅孩兒擋了,還求菩薩慈悲,助我一助!”


    觀音菩薩道:“你且出去,待我出來。”


    哪吒再看,惠岸行者直接手指洞外,讓他出去,因此不敢強,隻得走出洞來,對二十四諸天道:“菩薩今日又重置家事哩,怎麽不妝飾,不喜歡,在洞裏拿著鋼刀剝削蓮台做甚?”


    二十四諸天道:“我等卻不知。菩薩今早起身,未曾妝束便命我等在外等候,又返入洞中去了,又教我等在此接候三太子,必然是為了三太子的事。”


    哪吒沒奈何,隻得再乖乖等候。


    不多時,隻見觀音菩薩腳踏蓮台從洞中出來,那蓮台熒光閃閃,仙氣四溢,著實利害,旁邊跟著個惠岸行者微微對著哪吒笑。


    觀音見了哪吒,因笑道:“三太子,你這模樣端的俊俏,與龍女站在一起,還真像我的善財童子!”


    哪吒苦笑道:“菩薩別取笑我了,你那善財童子正在雲棧寺作怪哩!”


    觀音掩嘴笑道:“莫急,我這便與你去來。”


    哪吒也笑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請菩薩著衣出山”


    觀音菩薩道:“不消著衣,就此去也可。隻是有一件,你若不應,我便不去!”


    哪吒道:“菩薩請講。”


    觀音嘴角一撇,壞笑道:“為捉那紅孩兒,我一大早便修削蓮台,這不好好的鋼刀都豁了一把,你須陪我一口刀來!”


    哪吒聞言,心道好個小氣的菩薩,居然這般小事還要婆婆媽媽,當下攤手道:“我卻是不曾用刀。”


    觀音一指他身上那把斬妖劍道:“便此劍也可!”


    哪吒聽了這話,渾身一震,不由想起當日西遊阿儺伽葉向唐僧要人事的事情來:“瑪德個臭婆娘,果然是佛門惡習,遇著誰都要個人事!”


    那斬妖劍本是太乙真人賜予他的寶物,如何肯輕易送人,當下不悅道:“菩薩真會開玩笑,你我雖然佛道殊途,但此次我卻是為你佛門用功,你怎能還要人事!”


    那邊觀音聽了不怒反笑:“你這毛孩子,說話這般沒理,沒禮誰肯助你!”說罷便要返身迴洞。


    那邊惠岸行者見了,連忙上前攔到:“念在哪吒此行乃是為了天華寺眾僧和西遊劉半偈孫履真,菩薩就破例免費幫一次吧!”


    哪吒一見,在旁邊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她幫,我就不信天下就無人能對付了紅孩兒了!”


    觀音聽了這話,又轉身過來笑道:“你不要我去,我偏去!人事更是不能少了,看你能怎的。”說罷袖子一拂,便將哪吒掃落塵埃,一把搶了那斬妖劍去!


    哪吒被她這一掃,登時跌了個跤,怎麽掙紮都爬不起來,這才明白自己與觀音差的太多,當下再不敢多言,任由惠岸行者將自己扶了起來,送到普陀崖前。


    兄弟二人就此話別,哪吒不情不願地頭前帶路,心中道:“本來是佛門的事情,我做什麽死非要來管,還丟了一把劍!”從此對佛門驕橫之氣深惡痛絕。


    兩人離了珞珈山,放開疾行,不到半個時辰早又迴到雲棧寺前。


    哪吒將觀音引至天界陣前,與李靖見了禮,方去寺前叫陣,一邊走一邊口中不住地罵道:“死婆娘臭婆娘,被那紅孩兒燒個赤身露體才好!”


    雲棧寺小妖見哪吒又來,個個搖旗呐喊,哪吒見了自然欠奉好心情,大罵道:“我把你個吐火的小毛頭,快快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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