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梁?”費禦桁疑惑地望著石越。


    石越笑眯眯地舉起畫筆,看著他。


    “畫筆……”費禦桁忽然瞪大了雙眼,“神筆馬梁!你說的是神筆馬梁?這筆是馬梁的神筆?!”


    石越聽了,當下便點點頭道:“正是,此筆就是神筆,家師就是神筆馬梁!”


    費禦桁一聽不由得肅然起敬,望向在一旁擔架上緊閉雙眼的馬梁道:“原來是神筆仙師,怪不得能教出石兄這般厲害的畫功!”


    說罷便恭恭敬敬地向著馬梁深深鞠了一躬,石越本來站在擔架前,趕緊讓了開來,以示尊重。


    費禦桁望著石越和馬梁的眼神開始變得熱切起來:這無名老人既然是神筆馬梁,那便一定要盡可能地拯救他的性命,隻要他能救活,那要報自己的家仇便是舉手之勞。


    原來,相傳這馬梁乃是南瞻部洲大明國人氏,七歲之前父母親早亡,以砍柴割草為生,他雖然窮苦潦倒,但卻頗喜丹青之術,奈何家貧,連一支畫筆都沒有。


    一日,他賣柴經過一個學館,看見裏麵的夫子正在拿著畫筆揮毫潑墨,心中一時忘情便走了進去,仰頭問道:“先生,小子頗愛丹青,可否借我一支畫筆?”


    老夫子抬眼一看,原來是個砍柴賣柴的窮小子,不由得滿臉鄙夷,“呸”地一聲,一口吐沫吐在了他臉上罵道:“滾你媽的蛋,一個窮逼小子,也想學畫?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說完,一腳將馬梁踢出了大門,摔得鼻青臉腫。


    馬梁吐了一口血,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望著那學館,恨恨地道:“我就偏不相信,窮小子就不能學畫了?奈何老天如此不公,我偏要畫出個樣子來!”


    自此之後,他便醉心丹青,每日間逮著閑暇便即勤學苦練。到山上砍柴時,便折下一根樹枝,在樹蔭下麵學著描摹天上飛鳥的樣子;到河邊割草,便挖出草根,蘸著河水在岸邊的青石上描畫遊魚;晚上迴到自己那孔破窯洞,便在洞壁上將白天畫過的東西一件一件畫在壁上。盡管連飯都吃不飽,連衣都穿不暖,連一支畫筆都沒有,他依然不停地畫著!


    轉眼間過去了五六年,馬梁也長成了十多歲的少年,他自學描畫從未間斷,那孔破舊的窯洞裏,四壁之上畫滿了天地萬物,沒有了地方,就在一幅畫上麵疊著畫,在他心裏,人活一口氣,他一定要用自己的畫功,讓那些鄙視他的人付出代價!


    當然,他學的刻苦,進步也是飛快,所有的狀物之畫都是栩栩如生,畫飛鳥就差不會叫,畫魚就差不會遊泳。有一次,他出於好玩,在村口畫了一隻小母雞,天上便有老鷹過來轉悠,嚇得他趕緊將畫塗掉了。


    村裏有牛羊到山後吃草,老是被狼給吃了,他便偷偷地在石頭上畫了一隻大黑狗,從此再也沒有狼來過。但即便如此,馬梁仍然沒有一支畫筆,他曾經拿著攢的錢去店鋪裏買,卻被老板誣陷偷錢,將錢搶了過去,而自己卻被踢了出來!


    這日馬梁砍柴歸來,又畫了幾幅畫,很是疲倦,半靠在土炕上想到:若是有一支畫筆就好了。但無邊的疲憊慢慢襲來,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忽然之間,窯洞中亮起了五彩光芒,一個白須白發的老人從天而降,望著他微微歎氣,似乎很是憐惜,馬梁被亮光驚醒,一個鯉魚打挺便站了起來:


    “老丈何人?!”


    那老人微笑道:“貧道吳道玄。”


    “啊!”馬梁一聽,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吳道玄是誰,吳道玄就是畫聖吳道子啊,他連連叩首,泣血道:“原來是畫聖真君臨凡,求真君憐憫,賜我一支畫筆吧,弟子終身不忘供奉!”


    “唉,癡兒癡兒!”吳道子近前摸著他的頭道,“你既如此赤誠,我又何吝區區一支狼毫?”


    說罷便從袖中拿出一支畫筆遞了給他:“此神筆也,你且好自為之!”


    馬梁接過一看,那筆金光燦燦,沉甸甸竟如生鐵鑄就一般,當下歡喜地跳了起來,大叫道:“多謝真君賜筆!”


    然而話還未講完,吳道子便已消失不見,他急的大叫:“真君既然現身,何故不指點弟子一二!”畫聖的畫功那是絕世非凡,若能得他指點,便是讓馬梁立時死了,恐怕也別無二話。


    隻聽半空中傳來吳道子的聲音道:“馬梁道友,你的畫功已經遠遠在我之上,我怎敢指點與你,此一畫筆乃是你應得之物!日後若有機會再見,我二人平輩論交即可,你曆劫紅塵千載,必有後會之期!”


    馬梁聽了,臉一下變得煞白,畫聖好生嚇人,怎麽說自己的畫工比他還好,這不是折煞自己了麽,當下連連對空叩拜,口稱罪過不敢,將那畫筆好生收了起來,自此更是勤練不輟。


    然而這一畫,便畫出了麻煩,原來,他用這筆畫什麽東西,那東西都能變成真的。畫鳥便一飛衝天,畫魚則遨遊溪澗,隻要你能想到什麽,馬梁都能畫出真的東西來。


    他一高興,便拿著筆天天給村裏的窮哥們畫畫,誰沒有犁耙,他便畫個犁耙;誰家沒有耕牛,他就畫頭耕牛;誰家沒有水車,他畫架水車;誰家沒有石磨,他就畫盤石磨……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久而久之,消息便被鄰村的財主聽到了,便將馬梁抓了過來,逼著他給自己畫金元寶。


    馬梁自小便受盡了富人欺侮,自然不肯給這些有錢的王八蛋們畫畫,財主一氣之下便將他關在馬廄之中,隻要他不畫,便不給飯吃。


    數九寒冬,鵝毛大雪從天而降,財主暗自想到,這家夥這下不是凍死也一準餓死了,便打著燈籠去馬廄查看。到了之後才發現,馬梁正圍著一個火爐就著羊湯,吃著熱騰騰的驢肉火燒呢。


    財主這下明白過來,肯定是這窮逼拿神筆畫的,當下便命家丁們衝進馬廄殺了馬梁,再將畫筆搶下來。但是當家丁們衝進馬廄時,卻不見了馬梁,隻有一架梯子靠在牆壁上……


    逃出馬廄,馬梁便知道這財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迴望生養自己的村莊,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抬起手揮了揮,心道:“再見了。”


    當下揮毫起筆,不一會兒便畫了一匹大駿馬,他飛速地跳上馬背向官道奔去。


    但沒走多遠,便聽見後麵一陣喧嘩,迴頭一看,原來那財主騎著快馬帶著家丁包抄了過來,人人手持明晃晃的鋼刀,明顯是勢在必得。


    眼看惡賊們即將追趕上來,馬梁抬起畫筆,虛空連點,便化出一副弓箭,張弓搭箭,正中財主的咽喉,趁家丁們一片慌亂,馬梁一拍馬屁股便飛一般跑得遠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馬梁從未離開過自己的村子,在外如何謀生便成為了問題,他走走停停,在一個偏遠的市集上住了下來,整日賣畫為生,為了防止畫的東西活起來,他畫什麽總是要留些缺憾,比如動物,不是少嘴,便是斷腿,這樣畫便隻是畫,永遠也活不過來。


    不過天機難測,這日他剛在市集上畫了一隻沒有眼睛的白鶴,要拿到一邊晾幹待售,誰知一不小心筆上滴下一滴墨水,恰恰點在了白鵝的眼睛之處。


    那白鶴當下便撲啦啦一聲飛上了半空,這下整個市集都轟動了,裏正當下便將此事快馬加鞭報告了縣令,縣令一邊上奏明廷,一邊帶人趕到市集將馬梁抓了起來。


    在途不知一日,終於到了大明國的京師金陵城。馬梁自小便聽聞當朝啟德帝乃是個昏庸殘暴之輩,自然不願為他作畫。


    在金鑾殿之上,馬梁想盡一切手段與皇帝作對,啟德帝讓他畫龍,他偏偏畫了一隻壁虎;啟德帝讓他畫鳳凰,他偏偏畫草雞。壁虎猶若鱷魚般大小,在金鑾殿上伸著三尺長短的舌頭將眾臣工舔了個遍,那草雞比戰馬還大,在殿上胡亂撲棱,弄得啟德帝渾身雞毛。


    啟德帝氣得渾身發抖,龍顏大怒,即命天師作法,將馬梁鎮住,搶了他的神筆,將他打入了天牢。


    大明國的皇帝,自太祖皇帝以後,便個個多才多藝,但偏偏不愛管理朝政,還出過幾十年不上朝專做木工的皇帝。而這啟德帝的天賦便是畫畫,狗皇帝拿了神筆,親自下筆,首先畫了一座金山,金光閃閃甚是可愛。


    啟德帝畫的開心,貪心不足,畫了一座又一座,畫了一座又一座,重重疊疊不知道畫了多少。等他畫的再沒力氣,定睛一看,這哪裏是金山,分明是一堆堆的大石頭,因為上麵壓得太多,就塌了下來,差點將啟德帝的腳給砸斷。


    休息了半日,啟德帝還不死心,便擼了擼袖子,開始畫金磚,畫了一塊嫌小,畫了一塊,又嫌小,最後畫了一長條。畫好一看,這特麽的是金磚麽?一條長達十幾丈的大蟒蛇,張著血盆大口便向他撲來,幸好當朝天師見機快,不然啟德帝便成了那蟒蛇的腹中之食。


    “這筆在那馬梁手裏是畫畫,在朕手裏也是畫畫,為何畫出來的東西都不一樣呢?這馬梁倒地施了什麽妖法!!”啟德帝氣急敗壞地道。


    那當朝天師乃是許旌陽真君的弟子,自然認得吳道真君的神筆,便走近前在啟德帝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啟德帝一聽無奈,隻好將馬梁放了出來,假意奉迎,說隻要他作畫,便封他做護國真君,還要將小公主嫁了給他,招他做駙馬。


    馬梁一心想奪迴神筆,裝作答應了下來,啟德帝非常高興,便將畫筆還了給他。


    “陛下要我畫什麽?”馬梁抬頭問道。


    啟德帝心想,畫金山金磚都不成,不如畫搖錢樹,於是便道:“你給朕畫一株搖錢樹如何?”


    馬梁聽了,冷笑幾聲,提筆一揮,便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


    啟德帝看了不悅,道:“叫你畫搖錢樹,誰叫你畫海!”


    馬梁道:“陛下莫急嘛。”說完又是揮了兩筆,便在大海之中畫了一塊小島,島中央畫了一株參天巨樹,迴頭對啟德帝道:“這不是搖錢樹麽?”


    啟德帝抬頭看那樹,隻見那樹通體金黃,光芒四射,直入雲天,他不由得咽了幾口唾沫道:“你趕快給朕畫條船,朕要去島上搖錢!!”


    馬梁依言提筆畫了一艘長四十多丈的寶船,啟德帝是個識貨的,看了一抬大拇指道:“不錯不錯,這是三寶太監的寶船!”說著便張羅帶著嬪妃公主王子大臣等上船去了,隻留了太子監國。


    那護國天師是個機靈的,推說幫著太子理政,並不上船。


    馬梁加了幾筆風,那寶船便向海中開動,啟德帝心裏癢滋滋的,嫌船走得太慢,在船頭上叫:“風大些!風大些!……”


    馬梁就加了幾筆粗粗的風。海一下子翻滾起來,十多丈高的白帆鼓得滿滿的,急速地向海中央駛去。


    看看眾人已經離岸老遠,馬梁冷笑幾聲,又加上了幾筆大風。大海不安地吼叫起來,卷起滾滾的浪濤,寶船開始搖搖晃晃地不停。


    啟德帝心裏害怕,向馬梁擺手,大聲地喊道:“風夠了!風夠了!……”


    馬梁裝作沒有聽見,不停地畫著風,狂風吹來了漫天烏雲,驚雷閃電四起,暴雨傾盆而下,海水*高倒塌的高牆一般,接連不斷地向船上壓去。


    “馬梁,你幹什麽!趕緊停手!”護國天師驚叫道,抬手將手中的拂塵向馬梁揮了過去,監國太子也是急的大叫,連命兵將將馬梁圍住。


    奈何為時已晚,那寶船不到一時三刻便被海水和風浪掀翻攪碎,而啟德帝和船上諸人也隨即沉到了海底之中去喂魚了。


    麵對那護國天師的法力攻擊,馬梁不慌不忙地揮手在身邊畫了個防護罩,輕笑地對太子與天師道:“你二人何其不智,我馬梁此行可算是替天行道,若你這大明國由著這昏君胡鬧,不出三年便即亡國,如今太子上位,勵精圖治,猶未晚也。”說罷搖身一晃便即不見。


    而此時,金鑾殿上也飄下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法旨,言道此乃大明國命中天數,不可違抗,那太子方才不再追究,在天師輔佐之下登上帝位不提。


    新君登基之後,雖然嚴加控製,但是“神筆馬梁”的故事仍舊傳遍了地仙界四大部洲。但是,馬梁後來到什麽地方去了呢,大家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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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在這大漢國的荒山野嶺,費禦桁聽見這擔架上麵目緊閉的老人正是神筆馬梁,如何能不驚訝,當下便對石越道:“你既然是吳道真君和神筆馬梁的門生,畫功自然是一等一的,我相信你那畫中之地一定能夠找到,早日醫好令師!”


    費禦桁早堅定了跟隨石越的決心,當下便和石越抬起擔架繼續前行,按照他夢中的記憶,又翻山越嶺過了十幾日,這日一早,天剛蒙蒙亮,二人剛抬著馬梁上路不過半個時辰,早已看見遠遠群山中的一座蓮花峰,仙氣繚繞,草木茂盛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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