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從衣裳鋪中出來之後,一時間又沒有什麽頭緒,想著如今已經到了飯點,不如找個地方吃些東西算了。陳相元的事情姑且給他放到一邊,等到秦川想明白之時再去商議吧。秦川找了一處寄存東西的地方,又從那麽些衣裳之上找了一件青色的衣服換上,在炎炎夏日,倒是覺得清爽無比。秦川並非是不喜歡藍色,隻是從衣裳鋪上出來之時穿的是藍色的衣裳,為了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想了想,還是換了一身衣裳。


    在路邊隨便問了一些販夫走卒,大家夥都推薦的老字號無非是那麽幾家,不過讓大夥最為推崇的卻是一家名為醉仙樓的地方,據說此處的魚燒得不錯,而且鐵板豆腐也是相當的有味道,不少從外州經商之人卸貨之後,都會來到此處地方吃一鍋魚,而後喝得醉意十足的上路。對於富庶的寧州城來說,如此的享受,已經是常態了。


    朝著寧州城的東邊趕了過去,不一會人就到了醉仙樓的樓下,此處高約六層樓,最下麵的大廳之中已經坐滿了人。一路之上秦川看見人群之中不停的有人在打量著什麽,甚至是一些鏢局之人都在努力的找著什麽,秦川一時間覺得奇怪,難道這裏麵混入到了武道江湖的悍匪了嗎?因此這些寧州城的暗哨全部出動,畢竟州守的性命可比其他人的貴重多了。


    不過一路之上秦川倒也沒有受到阻攔,就徑直的走到了醉仙樓的裏麵,一股魚香就迎麵而來。秦川咽了一口,不停的打量著坐著的地方,此時旁邊有一位桌子上麵隻是坐了兩位兩者,看著頭發花白,若是與他們湊上一桌,想必不會說什麽吧?於是秦川拎著一壺酒,朝著桌子那邊走了過去:“勞駕問一下,這地方可有空餘的位置,若是隻有你們兩人的話,那我就坐這裏可行?這邊生意實在是太好了,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湊一桌了。”


    旁邊的那位老者滿臉慈祥,除了頭發花白,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年齡。此時的他點了點頭,根本就沒有拒絕秦川:“相逢便是緣,我們兩人今日也是路過這裏,既然如此,我們就湊一桌便是。這人來人往之中,有時候見過一次麵,就感覺先前在哪裏碰見過,我第一眼瞅著你麵生,但是第二眼看到你,似乎曾經在哪裏遇見過你。既然於此,我們還不如坐下來喝一杯。”


    見到老者如此的爽快,秦川倒也並不拘謹,叫著小兒拿了三個杯子過來,將手中的老酒全部倒了出來:“嘿,你就別抬舉我了。我這等窮苦人家,哪裏會遇見你了。”秦川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老者,他的身上似乎藏著一座山的書,這等書香墨寶的味道,沒有幾十年的積攢是萬萬不可能出現了。於此說來,眼前的這位老者應當是一位書法大家,或者是滿腹經綸的教書先生,而且秦川用天地靈氣試探眼前的二人,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絲的天地靈氣,看來這兩位也不是武道修行者了。在隆國文壇之中盛行遊學之風,說是要走遍隆國的山川河流,才能寫出萬古之文。於是每當人們文思幹枯的時候,總會是去名勝古跡之處抒發內心的真情實感,看著眼前的這兩位,似乎也是這種人。不過秦川倒是並不介意與他們相處,畢竟他對於舞文弄非常有興趣,隻是老道並不教授自己,全部都是自學的,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將三人麵前的酒杯倒滿,秦川才發現並沒有飯菜,肚中早就是餓得發扁,於是揮了揮手,將門口的夥計喊了過來:“夥計快來,我準備點菜了。”秦川將麵前的酒杯中的酒水喝了一半,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


    隻見寧州城的醉仙樓的那位小夥計跑了過來,笑嘻嘻的對著秦川迴道:“小爺是第一次來我們醉仙樓吧?我們醉仙樓都是自己點菜,點完之後,後廚之中自然會準備將飯菜送上來。在你們桌子上備好了筆墨紙硯,上麵也有一些菜譜,喜歡吃什麽,您就點上麵。寫好了交給我即可,我肯定讓你吃得開開心心。”


    若不是這位夥計提醒,秦川還真沒有發現在桌子之上放了筆墨紙硯,在最下麵是一本菜譜。看來寧州城確實是與青州城不同,就算是一個酒樓之中都是文風漸盛,連點菜都是如從的文縐縐。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酒樓的規矩是這樣,那麽自己點菜便是了。


    謝過了酒樓的小夥計,秦川問著眼前的兩位老者:“初次見麵,還不知道兩位的大名呢。我叫秦川,青州城人氏,來到寧州城乃是探親而來,還不知道兩位的身份,若是貿然的稱唿你們兩位長者,倒是顯得我不懂規矩,不如你和我說下你們的姓名,我也好稱唿一下。”


    先前的那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說道:“我從都城而來,往北海而去,想要看看真正的潮起潮落究竟是如何。我本名叫何東西,這是我的管家,我一般叫他小樓,不過他話非常少,隻要在熟人的麵前才會開口,你切莫在意。今日路過寧州城,問著路上的行人,說這家醉仙樓的一些魚品倒是非常可口,想著風餐露宿數月,如今好不容易打打牙祭的機會怎麽能夠放棄呢,於是與小樓一起,來到了醉仙樓之中,隻是過於匆忙,還不知道什麽好吃呢。”


    聽完老者的話語,秦川點了點頭:“那我就尊稱你為何爺,那位是樓爺,我雖說不是本地人氏,但是在方才來的路上,對於醉仙樓還是有一些耳聞。聽說已經數百年的曆史,不少的文人墨客都在這裏吃過,你看看滿牆的墨寶,哪一位不是赫赫有名的名士,看來這裏的口味,真是值得推崇的。不過最為出名則是稻花魚。在每年的春耕之時,將一些鰱魚苗放入到稻田之中,它們吃著水田中的蟲子,根本不需要專門打理,等到早稻成熟,它們早就長得非常肥美,這個時候將早稻收割完,將田中的稻花魚打撈上來,趁著這股新鮮味道,到後廚之中去鱗去鰓去內髒,然後切成小塊,與新鮮的豆腐一同燉煮兩個時辰,等到出鍋的時候撒上一些翠綠的青蔥,雪白的湯底配上一抹綠色,這可不僅僅是一道吃食,更是一道水墨畫啊。咱們今日相逢一場,我就請你們得了,我來點菜,保你們吃飽喝足。”


    秦川將筆墨紙硯攤開,蘸了一點墨水開始寫了起來,才寫了第一個字,何東西的眼中就開始冒著精光,看著秦川的眼神也不一樣了。有些字,並非是一日可能練出來,也不是勤能補挫,有些東西而是一種天賦,天生之時有,那麽這輩子就是有,若是天生之時沒有,後天無論怎麽努力都不可得。秦川的字十分的老成,行楷並非行楷,也是隱約帶有一副草書的意思,但是隆國之中已經並不推崇草書,因為能夠懂得秦川書法之美的人,那才是一些老江湖。而尋常之人隻會覺得秦川的字頗有幾分味道,並不知道裏麵有何突出。正如秦川現在寫的菜譜,橫撇豎捺,在這上麵何東西看出了刀光劍影,看出了日升日落,這股才氣,根本不是秦川這個年紀所能擁有。但是有些事情又偏偏是這樣,隻想著萍水相逢一次,想到竟然還會產生一些聯係,眼前何東西看著秦川點的菜,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在旁邊喝著悶酒的小樓瞥了一眼秦川的字,也是由衷的讚歎著:“好字!當賞!”


    隻見秦川飛快的翻動著菜譜,不一會人就將菜點了個周全。上麵寫著稻花魚,油炸花生米,一盤烤豬蹄,一碟鹵牛肉,配上一盤泡椒雞胗,加上羊肉火鍋,就著店家送的小菜,這頓吃飽並不是問題。看著眼前的兩位沒有意見,秦川喊著門口候著的小夥計趕忙過來,隻見這位夥計看著秦川點的菜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或者其他之人覺得秦川的書法龍飛鳳舞,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但是小夥計在醉仙樓之中呆了五年的時間,知曉真正的書法大家推崇的正是秦川的這種字體,隻是店家曾經說過,這種字體沒有個五十歲寫不出什麽名堂,很多人窮極一生,連一個一字都不能寫得完美,最終是鬱鬱而終。但是眼前的這位少年不過十四五歲,竟然能夠寫得出這樣的字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位夥計想了一會,還是試探著問道:“敢問這位小哥,這字可是你寫的呢?”這位夥計看著秦川還拿著兔毛筆,還是想確定一下才心安。這種字體,在醉仙樓吃飯中的食客中,這位夥計隻遇見過兩次,而且秦川的字,明顯寫得比別人好。


    秦川有些好奇的點了點頭:“對啊,這字是我寫的。你若是不認識,我好生寫一遍便是。”


    那位夥計欣喜若狂,但是轉眼就冷靜下來,將秦川寫的紙條偷偷的藏著起來,而後憑借著記憶重新謄寫了一份,雖然秦川不知道他所做為何,但是隻要能將飯菜準時送下來,秦川可不介意再提筆寫上幾個字,對於他而言,以筆墨換得銀錢,這可不是丟人的事情。


    這位夥計看了四周一眼,見到沒有人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朝著秦川及另外的二人行了一禮:“諸位稍等,我現在就讓廚房趕緊去做,到時候我送你一些時興的蔬菜。”


    等到那位夥計走了之後,何東西摸著胡子說道:“你這個字,是何人所教,竟然有一些功底在裏麵。若是尋常之人,恐怕得要一甲子才有這個火候。我在都城之中呆得太久,忘了隆國地域遼闊,能人異士眾多,看來我還是有一些坐井觀天了。”


    秦川將何東西的酒杯加滿,而後說道:“這不就是寫個字嗎,這有什麽稀奇的?我生長到道觀之中,有一位老道將經文經書給我,每次我犯了錯誤,都會罰我抄寫經書。道觀之中沒有紙和筆,我就拿樹枝在石頭上麵練字,先前之時老道總說我的字是少不更事,根本不能看。後來我練著練著,將十斤的柴火枝條都磨沒有了,這寫出來的字才有一些名堂。不過就算是如此,老道也不說我的字寫得如何,隻是說能過自己的本心即可。至於你們說我的字好看,我姑且就認為是抬舉吧。畢竟我也沒有賣過墨寶,若是喜歡,我給你們寫一幅字便是。”


    眼前的這位老者似乎的好奇:“你說你跟老道生活在一起,看來這位老道也是精通書法之人。我自幼癡迷於書法,每次跋山涉水,都是為了尋找書法大家,你可方便將老道的位置告訴我,我想同他切磋一些,探討一些書法奧義。”


    聽到切磋二字,秦川本能的謹慎下來,馬踏嶺的道觀已經被都城的打更人劈成了一半,眼前的這位老人雖說看著並無危險,但是秦川不得不防。而且並不是秦川不願意說出老道的下落,是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老道究竟去了哪裏,何東西這麽問,自己確實是有一些為難。


    秦川懷有歉意的搖了搖頭:“這不是不告訴你,老道來無影去無蹤,我已經與他分別有一段時間了。你若是想和他探討書法,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有這份閑情雅致,不如去其他的地方吧,人吧,總不能在一顆樹上麵吊死。有些事情明知不可得還等著,那不就是在消磨時間嗎?你們萬事看得通透,已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是對於我們而言,有些事情當真是有心無力,你就別強求了。”


    見到秦川委婉的拒絕,何東西並不為意,似乎知道秦川肯定有所托詞,不過他仍然十分開心的說道:“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曾經有一位詩人有位老友來訪,他雖然家徒四壁,但仍舊是很開心的在夜雨之中將韭菜割來做菜,剛剛燒好的黃梁米飯噴香。對於文人來說,吃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喝誰一起吃,今日能夠在這裏與你相逢,也算是緣分一場,今日我們定要不醉不歸。”


    何東西的話音剛落,醉仙樓的小夥計就將飯菜全部端了上來,一個小鐵鍋燉煮著稻花魚,底下架著一個堆滿梨碳的銅爐,當真是和秦川說的一樣,湯底白嫩,上麵還點綴著一些蔥花,還未開動筷子,早就是口水橫流。


    秦川若有所思的迴道:“人生啊,有時候就是這稻花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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