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花飄落,風是淒冷的。


    風的唿嘯聲像是四麵八方湧上來的兵馬,將風中那個人包裹住了,使得他每走一步都是踉蹌的。


    人們會想,是因為這風未免太大了?還是因為這風中的人未免太過單薄了?


    像這樣淒冷的天,每個人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裏了。即使有人敵不過酒癮,也是穿得厚厚實實地,躲在酒館裏,一邊喝酒,一邊就著火爐取暖。


    所以,當人們發現這個人出現在大街中,而且穿得並不多的時候,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叫花子,或者一個被仇家追殺而瀕臨死亡的人。


    一個叫花子也好,一個被仇家追殺的人也好,都不足以讓人們同情他。這世道,本來寒冬還要冷。


    可是,偏偏就有人注意到了這個人。


    這個人拄著一把並不長的器具,看起來像是拐杖似的,走幾步就倒一下,然後又爬了起來。


    坐在酒館窗邊的人推開窗戶,望向他。


    窗一開,一陣冷風就迅速撞了進來。這個人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被刀子劃了一樣,有些疼。


    坐在他對麵的是人低聲道:“是他?”


    推窗的人道:“是他。”說罷,他將窗關上了,左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刀,人站起來。他對麵的人也站起來。


    酒館裏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這個酒館一共有二十多人,每個人都是江湖人士。


    風中,那個人已跌跌撞撞地到了酒館門口,然後身體一倒,撲在門上。門沒有鎖緊,吱呀一聲,被撞開一條縫隙。


    “酒!給我酒!”這個人吼道。


    門突然開了。他以為是店家出來開門的,他以為馬上就有酒喝了。


    然,他隻覺得眼前一黑,一隻腳踢在他的胸口,將他整個人踢了出去。他從屋簷下滾到外麵,又到了風雪中。


    “雲碧宵!”眾人都衝出門外,死死盯著風雪中的人。


    風雪中的人緩緩地抬頭。他淩『亂』的長發雖然遮掩了他大半張臉,但每個人都認得出,這就是雲碧宵!


    他們興奮極了,仿佛方才喝的酒突然在體內迴『蕩』,使得他們勢血沸騰。


    他們也恨極了,恨不得將雲碧宵剁成肉泥,然後吃進自己的肚子裏。


    “酒!好冷!”雲碧宵拄著手裏的器具,慢慢站起來,道:“讓我進去!”


    有人開始笑了。


    笑完,又有人說:“想不到雲碧宵變成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另一個人道:“簡直連狗都不如!”


    人群中,領頭的顯然是剛才那位推開窗的人。他看起來約莫四十餘歲,尖嘴猴腮,身材卻是魁梧得很。他握緊手裏的刀,恨恨地盯著雲碧宵道:“雲公子,你可還記得我?”


    雲碧宵的身體根本站不直,他幾個踉蹌,又準備闖進酒館,然,他走了幾步,又被一腳踢了出去。他倒了下去,捂著自己的胸口。


    “殺了他!”這時候有人提議道。


    那領頭的漢子舉手示意道:“慢!他作惡多端,一刀砍死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有人興奮地附議道:“沒錯!奪妻之恨,不可饒恕!”說著,這漢子臉部開始抽搐,雙眼已泛紅。


    又有一名漢子道:“對,我楊家上下一百零九條人命,我要他加倍償還!”


    即使風聲愈來愈大,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震天動地。


    領頭的漢子舉起刀,對著雲碧宵斥道:“你要喝酒?”


    雲碧宵爬起來,點點頭。


    “好!我可以讓你進酒館!”說著,他將雙腿叉開,笑道:“鑽過去!來啊!”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現在能體會到這種感覺了,比殺死一個人更快樂的事,就是羞辱他。


    雲碧宵一話不說,慢慢地爬過來。雪花染白了他的長發,他看起來竟像一個老人。


    他爬著。


    爬到那個人的胯下。


    此時,每個人突然都緊張了起來。因為他們知道過去的雲碧宵有多可怕,他們不敢確定,現在的雲碧宵是否真的已不會反抗?


    他果然沒有反抗。


    他就這樣爬了過去。所有人都為他讓開路,他就爬到門前,然後站起來,要去推那扇門手還沒有碰到門,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背部有一股力量撞擊上來,他噴出一口鮮血,又倒了下去。


    出手的是一個壯漢,他舉著手裏的狼牙棒斥道:“你以為酒是那麽容易喝的嗎?!”


    “劉兄,你這一棒要是打死了他,我們可跟你沒完!”另一名漢子吼道。


    持狼牙棒的大漢瞪了他一眼,道:“死了又如何?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屍體掛起來,曬他個九九八十一天,每天往他身上扔石頭!”


    那領頭的漢子走過來,道:“諸位兄弟不要爭吵了。現在的雲碧宵,和死了沒有兩樣!想不到,他真的變成一隻狗!”


    眾人道:“報應!”


    就在此時,雲碧宵竟又站了起來,雙眼『迷』離地去推那扇門。門被推開了,但他又被人拉了出去,緊接著被丟到半空中,落到街邊。


    冷!


    他覺得自己特別冷。


    “我們此間有二十四人,每人一刀!”領頭的人走了過去。但他不覺得冷,因為他在憤怒,在痛苦,在仇恨,在興奮……


    他的刀舉在半空中。


    有人道:“你先斷了他一隻手!”


    “好!”一聲應和,刀已從半空中降落。


    那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刀。


    可是砍下的這一刀,卻有著人間無數複雜的情感。


    他本是杭州一名普通的鑄刀師。他家中有一名十六歲的女兒,因被雲碧宵看上,被抓到了雲嵐山莊,從此下落不明。後來他聽說,他的女兒死了,他的夫人因此發瘋,而他隻能終日在仇恨和痛苦中度過。


    現在,這一刀,他等了太久了!


    然,這一刀又豈能足夠?


    刀光閃過之時,人們聽到了一聲慘叫!


    血飛濺而起,被寒風一吹,竟像是落花。


    飄零的花。


    人們啞口無言,仿佛被寒冷凍結住了身體,站在那裏。


    有一隻手臂掉在了地上。


    但這隻手臂不是雲碧宵的。是那隻拿刀的手。那隻本來應屬於正義的手。


    這隻手的主人跪在地上。他沒有哭,即使疼痛令他麵部猙獰。


    “走吧,雲公子?”風雪中,有個人將雲碧宵扶了起來。


    這個人手裏也拿著一把刀。


    一把這世界上最華麗的刀。


    一把可以令所有人都震驚的刀。


    一把握在左手的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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