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結束之後,越溪把白秋明和安岱送了迴去,就打開了終端,頁麵在陸景清的個人界麵停留了半晌,才選擇了連接通訊。


    那邊很快接通了通訊。


    沒有換下黑色風衣的男人似乎正在處理公務,手邊陳列著一些文件資料,視線卻落在她身上。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沒休息?”


    越溪正準備迴答,身後的家居機器人,將一盒酥糖點心遞了過來,她隨手接了,沒注意到男人眸中忽然濃重氤氳的墨色,和緊抿的薄唇。


    他在那盒點心上,看見了“白秋明”的名字。


    越溪轉過身的時候,陸景清的眼神已經恢複如初,對他的神情變化卻了如指掌的越溪卻是突然停頓一下:“怎麽了嗎?”


    “沒事,”男人語氣如常,“你好好休息。”


    越溪:“.......你要忙嗎?”


    她以為陸景清要掛斷通訊,加快了語速:“我想和你說說郵件的事。”


    想迴避觸動自己情緒部分,避免在她麵前表現得不理智的男人頓住。


    他的聲音忽然啞了一些,“不忙。”


    男人拿著文件的手這麽一頓,然後放在了另一邊,才抬眸直視著她:“你說。”


    越溪沒看他,而是望著他身後的舷窗,組織著措辭:“那封郵件我看了,你之前一直拒絕和疏遠我的原因,我也知道了。”


    她說完這句話,停頓片刻,視線終於落在了男人身上。


    他身上的黑色大衣讓男人的氣質不像之前那樣冰冷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卻仿佛攜著清霜雪月,不屬於這芸芸眾生,更不像身處這凡塵世間。


    越溪就這麽看著他,第一次覺得,他失去的那些記憶,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鴻溝一樣,他站在那道巨大的鴻溝前,對她生不出一絲一毫的信任,也並非他的錯,是他們之間的阻隔太多了。


    越溪攤手,用玩笑般的語氣開口:


    “我還是第一次被當成臥底。”


    陸景清發過來的那封郵件,不是別的,正是經過了信使協會公證後的,完整的經過。


    當初他駕駛飛船進行蟲洞穿梭,飛船突然受到了偷襲,導致蟲洞穿梭失敗,他也因此困在了黑洞當中,身受重傷,失去了部分記憶。


    那棟飛船,則在嚴重受損之後,被送到了軍部。


    他蘇醒之後,就在精神力不穩的情況下,強撐著在那艘飛船被銷毀之前,攔住了那些試圖毀滅證據的人,然後在那艘飛船破碎的舷窗邊,找到了一些翡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正好和那枚他戴在袖口的翡翠袖扣同屬一種礦物,可是化學成分卻有著細微的不同,如果不是經過了曜日化學所的三次鑒定,恐怕陸景清也會以為,那些粉末就來自於那枚翡翠袖扣。


    但是重複鑒定之後,化學所的研究人員才最後確定,那些翡色粉末,不屬於那枚翡翠袖扣,而是和那枚翡翠袖扣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一種相似礦物:孔雀石。


    這是最主要的證據,後麵陸景清查出來的更多疑點和證據,都在指向她。


    似乎一切都在表明,她才是最可能暴露他位置,導致他遇襲的那個人。


    陸景清醒來之後就知道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所以在看到那份機密文件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對越溪起了疑心。


    他原本打算,去見一麵,看看越溪是否值得他信任。


    可是在見到她第一眼之後,一向理智又冷靜的人,卻放下自己那份疑心,而是選擇動用了精神力不斷追查。


    可是他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證據仍然在不斷地指向她。


    他隻能不斷地提醒自己,至少在確認她的目標不是曜日之前,他不能和她保持任何親密關係。


    直到新的證據出現。


    越溪其實能理解陸景清為什麽這麽做。


    曜日是他的責任,而她是他的愛人,他選擇疏遠,不僅僅是因為肩上那枚勳章承載的重量,更因為離開她才是最好的保護--星際臥底一向是星際居民最厭惡的存在,即使陸景清是星際司令,事情敗露之後,也未必能保護好她。


    如果她不是......沒有找出臥底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公布他們的關係,給越溪帶來危險--背後的人連陸景清都疲於應付,何況是她,他不可能讓她處於未知的威脅當中。


    所以他隻能疏遠她。


    可是,這個人卻一直沒有選擇相信那些似是而非的證據,而是一直在追查事情的真相,想要還她一個清白。


    如果他真的懷疑她是臥底,統領著曜日軍隊的人,恐怕早就憑著那些證據,把她送上星際法庭了。


    可是這些隱藏在那份公正可觀的公證材料背後的深思熟慮,這些他在反複思考過後的沉默抉擇,他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


    他隻是一如既往地用毫無偏頗的方式告訴了她真相,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他一再冷漠疏遠,一再用理智壓抑對她的感情,是因為不舍得她受傷。


    就像白秋明說過的,陸景清這個人就是一個自己設置好了程序的機器人,他不在乎任何人對他的看法,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被誤解,隻是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也就隻有越溪這樣的人懂得他的沉默和堅持,不然換其他人,早把這不3會表達的木頭給甩了。


    越溪聽了卻隻是說,他不是不會表達。


    他隻是習慣了不表達。


    ........


    正在通訊的兩個人相對沉默中,還是陸景清嗓音微啞的一聲“抱歉”,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氛圍。


    越溪看他:


    “那你為什麽又突然不懷疑我了?”


    陸景清看了眼越溪身邊的精神力,移開視線:“查到了新的證據。”


    “可以證明我不是臥底?”


    “嗯。”


    越溪抱胸,揚眉:“就這樣?”


    陸景清沒有迴答,隻是轉過頭來,看著她。


    越溪蔥白的指尖透過淡藍色的屏幕,戳了戳眼前的男人,嗬嗬兩聲:“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明明有那麽多坦白和澄清的理由和借口,偏偏選擇了最容易被誤會的那一種,這個木頭!難道就不怕她真的生氣嗎?


    男人停頓片刻,望著她,突然解開了通訊的禁製,越溪帶著點涼意的手指,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透過淡藍色的通訊界麵,碰到了他的臉。


    越溪愣了一下,陸景清卻是眼睫輕顫地,慢慢地抬手,握住了她有些溫涼的手,然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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