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有父有母的孤兒可能還不如孤兒。她又問:“可是你家裏經濟不是比較緊,沒有錢給你做手術嗎?就算你不要做我的孩子,我也希望你能做一個健康正常的孩子,我很擔心,我不希望你錯過最佳治療時間,該做手術就得做,是不是?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和叔叔都可以抽空去陪你治療的。”夏芒一言不發,雙手揪著自己的褲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很小聲地說:“我是健康的,阿姨,我不覺得我有什麽毛病,我就是一個健康平常的孩子。”她愣了一愣,心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何嚐不是一把溫柔的刀呢?或許會比那些明晃晃的厭惡更讓夏芒難受。她隻能放緩了語氣,問:“那你再想想,你再想想,要是什麽時候改變想法了也沒關係,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說著,給夏芒遞了一張寫了他們聯係方式的紙。夏芒沒有伸手來接。夏芒低著頭說:“我要是真的有困難,活不下去了,我一定會去找你們幫助的。但我現在,還能夠自己生活。謝謝阿姨關心。”他像是很慚愧地說:“給你們添了這麽大的麻煩,我想,我以後還是不要再聯係你們了。這樣的話,我跟衛峻風也就沒有關聯了。我也,我也不想再給衛峻風添麻煩了。阿姨,叔叔,你們別怪衛峻風,要怪就怪我,是我沒掌握還分寸,太依賴衛峻風了。就最近這段時間,我沒有去找你們,也沒有見衛峻風,我才發現,其實我完全是可以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您真不用太擔心我,現在國家給的各種補助很多,完全可以幫助我完成學業。”她總覺得夏芒是不是要哭了。結果夏芒卻唿了一口氣,抬起頭,對她笑了一笑:“阿姨,叔叔,謝謝你們的好意,為了不給衛峻風添麻煩,以後還是請你們不要來找我的。”夏芒說是這麽說,但是她還是加了夏芒的班主任的聯係方式,時不時地問兩句夏芒在學校的生活怎麽樣。可能是因為大部分的家長加老師的微信都是問成績,所以迴答十次有九次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說成績,迴迴在全校前三,老師對他說:【能教夏芒是我的榮幸。】夏芒性格那麽內向,身體又是那樣,她可真擔心夏芒被欺負,卻也不敢告訴老師關於夏芒性別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年,直到夏芒要上高三了,她想要高考前是要脫衣服體檢的,才委婉地旁敲側擊地詢問老師。老師說:【啊,你說夏芒的性別的事是吧?這個我知道啊,開學第一天他就告訴我了,平時我也會照顧他的,你放心。】她大為驚訝。她問夏芒平時沒有因為這個而被人欺負吧?老師表示,起碼明麵上沒有,每到周末,她會送夏芒迴村子,又或者讓夏芒在她家裏暫住。她看老師發來的照片,夏芒看上去不像是愁眉苦臉的樣子,還去看過一迴,雖然夏芒是一個人走路,沒有結伴,安安靜靜,有些孤獨,但是的確還是個整潔漂亮的孩子。等到知道夏芒考上大學,被心儀的醫學係錄取以後,她便沒有再打聽夏芒的下落。他們大概是知道夏芒在哪上學的,這不,還是迴去問了夏芒的高中老師,才拿到了夏芒的準確信息,住處是問的夏芒現在的老師。一想到夏芒,她多少還是有點無法心安。搭一把手就可以幫助的孩子卻一直沒有真的幫到,冷眼旁觀地看夏芒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自己過了那麽多年,即使現在聽說夏芒過得還不錯,可偶爾半夜說起,她還是會睡不著。尤其是最近,衛峻風怎麽也不肯去她安排的相親,突然沒頭沒尾地跑去s市一趟,她突然之間就瞎想起來:該不會是去見夏芒了吧?但是,夏芒好像不在那啊。或許是一起去玩了。不然在衛峻風那裏不能給他們說的秘密還是別的?隻有夏芒才會讓衛峻風再三緘默。夏芒一直遵守約定,沒有再找他們,更沒有再找衛峻風。當初夏芒考上大學的時候,她知道首都消費高,就算有獎學金助學金也會過得緊巴巴的,於是寫了一張支票,合計兩萬塊錢,太多的,她覺得夏芒不會要,少了吧又沒意義,掂量加減最後決定是兩萬,和一張祝賀他考上大學的賀卡封在信裏寄了迴去。沒多久,收到了退迴來的信。夏芒寫了一封迴信,說他不想再和衛峻風扯上任何關係了,這個不扯上關係也包括不和衛峻風的父母有聯係。七年過去了。夏芒還真的就不跟衛峻風聯係哪怕一次,連錢都不要,可見其決心有多堅定。但衛峻風未必對夏芒沒有心思了啊,兩個人都在首都,指不定就見上了。她輾轉反側,還是覺得應該親自見夏芒一麵,胡思亂想還不如真的見一麵。但她想的是兩人可能見麵了,萬萬沒想到直接在夏芒這抓到了穿睡衣的衛峻風。衛峻風見她神色凝重,斟言酌語,自個兒先老實交代了:“媽,是我死乞白賴非要找夏芒的,你別怪罪他。”聽聽這話,跟當年夏芒說的那句多像啊。第49章 小竹馬15母子倆一問一答。衛峻風表示盡管問, 他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交往多久了?”“兩個月零十九天。”“你提的?”“我提的。”“你們什麽時候又遇見的?”“也就兩三個月月前吧。”她沒搭話。這也沒多久啊。主要是想不明白。假如夏芒要跟衛峻風破鏡重圓,當初高考結束以後就是挺好的時機, 又或是上大學以後, 衛峻風上京的這一年裏, 也沒跟他們聯係,直到兩個多月前才重新遇見了衛峻風, 兩個孩子死灰複燃。六七年都忍過去了, 竟然還沒放下呐。他們兩個感情沒淡,她這個做家長當年心裏的排斥心情都大幅度地淡了, 都這多少年了, 再離譜的事情也是該能夠冷靜看待了。衛峻風很想給夏芒說說好話,但是他想到平時他刷的小視頻裏有講婆媳關係不要問他為什麽會刷到這種視頻從中學過一些還以為用不上的小知識,就是假如一味在親媽麵前說老婆的好話,其實並不能讓親媽覺得老婆更好,反而會覺得你偏袒老婆,因為更有情緒。所以, 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是不是該給夏芒多說點好話。不過起碼要為夏芒辯解:“他本來是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 我非逼他和我談戀愛他才答應的。”衛母:“怎麽逼的?”衛峻風:“我說他不跟我談戀愛我就退役。”衛母倒吸一口涼氣:“等等,你現在是在側麵威脅我嗎?要是我不答應讓你跟他在一起你就退役?”衛峻風哽住:“這不是夏芒答應了嗎?那我暫時也不用退役了啊。”衛母氣笑了:“虧你想得出來!拿自己的前程去嚇唬別人。”衛峻風有理有據地說:“那也得夏芒在乎才能夠嚇唬到他嘛,我這不是用別的方法都沒有用嗎?媽, 你看, 我隻有用這個理由,夏芒才終於肯跟我談戀愛, 還說怕影響我的工作, 讓我不要公開我們倆之間的關係,所以, 所以我才瞞著你們的。我還在給他做思想工作呢。”說完,衛峻風仔細地觀察親媽的神色,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來是個什麽表態,好像還挺迷茫。其實就是很迷茫。她太迷茫了,怎麽說呢,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從七年前兩個孩子分開開始,她就覺得不可能就這樣斷了,一直在提心吊膽著會不會又好上了,從夏芒上高中擔心到上大學,從衛峻風還是全國冠軍級別選手到成為世界級冠軍,眼看著兩個孩子現在都混得挺不錯了,卻突然當頭一棒,毫無預兆地背著所有人火速複合了,她反而莫名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她想了想,問:“但是,你現在是半個公眾人物,確實也沒辦法公開夏芒吧。這樣也會給夏芒帶去很多傷害,本來議論他的隻是一部分人,但假如被你的光環放大以後,他會成為全國上下無數人的談資。要是這樣該怎麽辦呢?”衛峻風答不上來,他也不是沒想到這一層,隻是暫時他也沒想到應該怎麽辦。衛峻風硬著頭皮:“又沒有傷天害理,總不至於被人抓起來。實在不行,我還是退役吧。”她有點來氣,可是看衛峻風認真的樣子,忽然意識到衛峻風是在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孩子早就長大了,他們做家長的已經不再是法定監護人,不應當再過多插手孩子的人生了,她早就應當習慣。她問:“你想好了?”衛峻風點頭。她好笑地問:“比起冠軍你覺得夏芒更重要?”衛峻風:“是的,比起冠軍,我覺得夏芒更重要。”衛母給他鼓掌:“我天呐,生你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呀,這是一個小戀愛腦!”衛峻風也樂了:“跟您學的,您當年不也是為愛辭職了嗎?我這是家學淵源。”衛母:“你爸要是在這就應該揍你了。”衛母站起身:“那你想好就想好了吧。”總算能把這尊大佛給送走了,衛峻風抹了一把汗,趕緊要送她,走到門口又被媽媽給抓住:“我今天是來見夏芒的,我還沒見著夏芒呢。”衛峻風:“夏芒今天下午有事,來不了,他做實驗也很忙的,你改天約個時間。我有他的時間表,我找個我跟夏芒都有空的時間,接待你和爸爸,好吧。”衛母拍了下腦門:“對啊,我還把你爸給叫來了,他應該快到了。”衛峻風:“那也隻能請你們原地打道迴府了。今天不是個好時機。”衛母又說:“夏芒晚上總會迴來吧,不如這樣,我們來得及現在一起去菜場買菜,我做一桌菜,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假如能吃得好,那就沒什麽聊不下去的。”衛峻風想象了一下夏芒從學校迴來,一打開家門,他們家一家三口人齊齊整整圍著餐桌坐好等他,夏芒不得被嚇得冒冷汗啊?他開玩笑地說:“那你和老爸都來了,幹脆把敏敏也叫過來唄,她也在北京。”說完就聽見媽媽竟然讚同地說:“可以啊,好主意。”衛峻風:“……”他不幹了:“不行,會嚇到夏芒的!媽,你這真的太突然了,這樣行嗎,我和夏芒商量一下,我們帶著禮物去拜訪你們。你先讓他做一下心理準備。”衛母:“夏芒會樂意跟你一起來嗎?”衛峻風沉默了。衛峻風想到夏芒曾經異常嚴肅地跟他說,假如因為他的不小心和不謹慎而被外界知道他們之間可能存在親密關係的話,當被問責起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頂多說兩個人是認識的朋友,然後就不要繼續了。搞得他是天天跟踩鋼絲一樣,誰都不敢告訴。他想,夏芒所說這個的糟糕情況應該是怕被人拍到,而不是他那遠在他鄉的爸媽,但是沒想到,別人沒發現,他爸媽先發現了。這樣算不算夏芒所說的情況呢?他也沒覺得自己多不小心啊,他老老實實地從不跟夏芒出門約會的,誰能想到這也能被直接找上門啊。衛峻風沒什麽把握地說:“應該會吧。”說著說吧,他爸來了,衛峻風費了老牛鼻子勁才把這二老給送走,鄭重承諾一定好好處理這件事,絕對不會敷衍逃避。隻是,需要給他一點時間,再一點時間。-不知道為什麽,夏芒今天有點說不出的煩躁,可能是因為實驗數據不太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