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螢幕的亮光在昏暗的室內閃爍,範子駿快速輸入一行網址,再登入帳號資料,畫麵瞬間跳轉,出現了長長一串的樹狀資料。


    快速瀏覽過資料後,他移動滑鼠遊標,點開了電子郵件。


    一一看完所有郵件,他在電腦前沉吟思索。


    就在此時,他手機響了。


    “駿!”


    嚴肅的表情瞬間放柔,他笑問:“你在哪?”


    “我錄取了!”那聲音有著壓抑的興奮。“我錄取了!錄取了!”


    “哇喔,”他感受到她那股開心。“今晚絕對要好好慶祝,開瓶香檳?”


    “好!我去買!我想去買!”蘇普在電話那端就快要手舞足蹈。“你現在有載客嗎?”


    經過三個月像貨物般被載來載去、上貨卸貨的義工行程後,蘇普開始有了自由行程,搭公車、走路、逛街,一天一點地慢慢增加時數,風平浪靜地又過了一個月,家裏的男人才給她新的指令,讓她開始尋找工作。


    現在她就像被放出籠子的小鳥。


    “我在家。”他老實道,“弄一下電腦。”


    蘇普知道他的電腦室。“在浴室另一邊?”那間陷阱和機關更多的密室。


    “對。”他笑。“你要去哪買?我等等直接到那接你。”


    她報了一家百貨公司的名字,並和他約好時間。


    結束通話後,範子駿眼神迴到螢幕畫麵,又沉吟了會兒,他拿起手機,播了通電話。


    “吉羅爾薩卡被抓了?”電話接通,他劈頭就問。


    “對。”電話那端道。


    “知道原因嗎?”


    “小子,你要兼差嗎?”


    “再考慮。老白,迴答我。”


    “可真有禮貌。”老白在電話那端咕噥。“泰國的莫佬和聯邦交易,要求免除死刑和聯邦保護。”


    “他們答應了?”


    “不然你以為人怎麽抓到的。”老白低笑。“曼達卡的兒子,曼達卡集團的下位接班人,墨西哥政府可以慶祝了。”


    對,但曼達卡肯定要噴火了。


    “白癡。”他忍不住罵。


    “嘿,小子,話不是這麽說,”老白有意見。“雖然我們都肯定聯邦護不住他,曼達卡要弄死他像捏蟲子一樣,不過反正他在泰國也是死刑,為什麽不賭一把?”搞不好這隻蟲跑得夠快。


    “我不是指——”唉,算了。


    “你想接這家夥的案子嗎?那家夥應該還在泰國,你在那附近對吧?”老白語氣聽起來頗玩味。“你有興趣我可以去問問價格。”


    “免了。”那家夥是生是死他才沒興趣。“沒事了,我趕著約會,再聯絡。”


    等不及聽完對方又想對他抱怨些什麽,範子駿逕自結束了通話,一並關了電腦螢幕,準備出門。


    他穿過浴室,迴到房間,再來到客廳,拉好脖子上歪斜的領帶,套上大衣,出門接自己的女人去。


    照目前情況,曼達卡會先和美國與墨西哥的緝毒單位互鬥一陣子,極有可能先買殺手做掉莫佬,接下來的一切就是未知數了。


    有可能莫佬掛了後就天下太平,也有可能他沒掛,但被追個幾年,他不在意這些,隻擔心曼達卡繼續追查這件事。


    那家夥是個報複狂,應該說十個毒梟裏有十個都是.而他特別嚴重。現在莫佬那大嘴巴的手下從台灣被引渡迴泰國了,無期徒刑,若無意外,死在牢中的機率相當大。他隻能祈禱他們認為這事一開始隻是意外的失風披捕,接下來的一切樓子也是始於蹲在牢裏的那個大嘴巴,否則……可能會有點麻煩。


    搞不好也不太麻煩,誰知道他們查得到多少?


    按掉空車的燈,驅車來到百貨公司,範子駿將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再迴到樓上找人。


    小櫻桃和他約在百貨公司內,那小家夥悶壞了,雖然他天天載她出門,但她沒自由。即便沒抱怨,他還是看得出自己告知她能自由行動的那天,她整張小臉發亮,就像中了樂透獎頭彩。


    他的小櫻桃發起火來可不是普通的嗆辣,但也很理智、很溫馴,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想為她鼓掌。


    提早十五分到了指定地點,現在是上班時間,人潮並不多,繞了一圈後,他在某個櫃位找到她。


    在走近的過程中,他注意到她身前的那位男店員正亮著“你不買也沒關係,但就讓我為你做最詳盡完整的介紹”的笑容,熱情地為她解說。


    他找到了適合拿來做成拳擊沙包的圖案。那張臉的模樣,相當適合印在上頭。


    “小櫻桃。”範子駿由身後摟住了她的腰,打斷她與店員的談話。


    “我買好了。”蘇普笑容燦爛地將袋子舉高。


    “恭喜你。”接過有重量的紙袋,範子駿動作自然地將她圈在身前,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謝謝。”她表情先是有些訝異,接著因在大庭廣眾下展現親密而顯得有些靦覥。


    “為了慶祝這個重要的日子,今天我下廚。”他又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吻。


    “你會煮飯?!”她訝異。


    “而且不會燒掉房子。”他俏皮道。“走吧,去看有什麽好買的。”


    蘇普隻來得及對剛才為她介紹商品的店員說了聲謝謝,再見還沒出口,就被拉進地下街的生鮮超市。


    範子駿一手圈著她,一手提著籃子,他們先到肉品區買了兩塊厚厚的牛排,接著又找到幾樣簡單的調味醬及蔬菜。


    看身邊男人挑食材時的講究,蘇普發現,他是真的會做菜。


    “你要煮多少?”隨著籃內東西越來越多,她問。


    “差不多介在很飽但還撐不死人的量之間。”語畢,他又丟了包義大利麵進籃內。“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沒有。”以身旁男人的食量,蘇普想,要吃到撐死人,他們不知道得買多少東西才夠。


    “那就我決定。”他又偷親了她一下。


    蘇普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嗯?”


    “我以為是我找到工作。”他的心情看起來比她這當事人好上太多了吧。


    “親愛的,你快樂,我就會比你快樂。”


    “滿嘴蜜糖。”真是服了他。她笑出來。


    “嘴的功用不應該隻局限在吃飯,對吧?”他笑得曖昧,掐掐她的腰。“我們可以繼續開發人體極限。”


    她掄起拳頭捶了他一記,阻止對話往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


    “我錄取的地方,上班得穿裙子或洋裝耶。”她道。


    “別告訴我你去應徵什麽奇怪的店家.”他馬上露出危險的表情。但他知道不可能,他和她一起討論過應徵的工作。


    為免日後遇到過去認識的人,他們第一個就先剔除出入分子太廣又太雜的一般超商、賣場,接著又刪掉門檻較高的公司行號,所以她前去應徵的工作,性質都很單純。


    “哪會奇怪。是一家咖啡廳,裝潢像是童話故事一樣,很夢幻,客人也幾乎全是女生。”她笑著解釋。


    “那就好。”聽到全是女生,他欣然接受。“今天先慶祝,衣服明天再載你來買?”


    “嗯。”她點頭。


    “啊,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買,等等慶祝完,你剛好可以穿給我看。”他似乎對這餘興節目很感興趣。“我可以一件件地幫你脫。”他笑得相當開心,但又被身旁的人捶了一拳。


    “明天再買!”受不了,這色鬼。


    兩人結束采購,付完帳,迴到地下停車場。


    快來到車邊時,範子駿察覺到空氣中有絲怪異,他集中精神,發現到身後有人以輕慢的步伐朝自己靠近。


    圈住蘇普的手臂加重力道,他繼續有說有笑地摟著她朝停車的方向前進。


    蘇普因他加重的力道迴掐了下他的腰,範子駿低頭看她,在她深褐色的眼眸中見到了然與警戒。


    一瞬間,他明白這女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心中閃過訝異與驚喜,他差點腿軟。他從沒在任何女人身上遇過這情況。


    “我的老天爺。”他笑。


    “你以為我是笨蛋嗎?”她壓低音量,好似在撒嬌。


    “偷掐一下也要和我計較。”


    “當然。”


    “一點便宜都占不得。”他狀似抱怨地聳肩咕噥。


    幾乎同時,後頭的人離他們隻剩幾步遠,那瞬間,範子駿將購物袋塞給身邊的女人後旋身,扣下差點碰到自己的那隻手。


    對方身手不弱,反手掙開,兩雙手近距離的過了幾招,雙方互相扯住了對方一隻手臂,範子駿直接掐住對方的口鼻,對方也扣住他的咽喉,他眼睛瞪大。


    “你——”


    一聲被掩住的痛唿從範子駿的手下炸開,隻見蘇普狠狠往這偷襲者的腹部招唿了一腳。範子駿急忙放開手。


    “fuck!”嘴巴重獲自由,又被多補了一腳的家夥往後跌坐在地上,曲著身子,壓抑著痛苦的呻吟,抽空咒罵。“oh!bull shit!”


    “小櫻桃,住手!”範子駿急忙扯住動作迅速俐落的小辣椒。


    “fuck!”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是個擁有褐色頭發的高大老外,他正以極詭異的姿勢掩住自己被踹了兩腳的肚子,不斷咒罵。“噢,不對!是幹!這時候在台灣要說‘幹’,沒錯吧?”他問。


    “完全正確,老兄。”範子駿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天呀,你幹麽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麵?”


    “我沒有鬼鬼祟祟。”外國男子操著帶點口音,但仍非常標準的中文迴應。“我不確定是你——至少在你想扁我前都還不確定。該死!扶我一把!”


    “被我的小可愛踹兩腳就起不來了?”範子駿戲譫,伸手拉了他一把。


    “你的小可愛一定是職業足球選手。”他揉著自己的肚子。“媽的!我的胃肯定炸開了。”


    “那就恭喜你了。”拉起他後,範子駿直接和他來了個擁抱。“你怎麽在台灣?小櫻桃,跟你介紹一下,尼克。尼克,這是蘇普。”


    蘇普呆愣的看著他們,一臉狀況外。


    尼克又揉揉肚子,喘口氣後才再度發出聲音。“舒服?真是個好名字,我現在非常需要舒服。”


    範子駿大笑著走迴去接迴購物袋,一並圈住自己的女人。“是普,蘇普,不是舒服。”又補充。“隻有我才能讓她舒服。”說完這句,他肚子得到一拳。


    尼克跛足蹣跚地走向他們。“看來惹她不開心,就會非常不舒服。”他朝蘇普伸出手。“你好,我是尼克。”


    “你好,可以叫我小普。”雖然搞不清楚現在是怎麽迴事,至少他們的互動看來不像仇家,蘇普與他握了手。


    尼克握著她的手,幾乎是反射性地揚起笑容。瞬間,狼狽的模樣消失,那帥氣十足的臉蛋讓他頓時變成極富魅力的優雅型男。


    “小普,你有雙美麗的眼睛,像琥珀色的海洋。”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雙眼,他以極富磁性的嗓音低喃。


    蘇普這下確定他們兩個是朋友了,他們同樣住在色情的國度。


    “握夠了就可以放手。”範子駿一提醒,尼克便雙手投降地放開她。“你的腳怎麽迴事?四五個月前我接過老白的電話。”他意在詢問,是否為當時的傷。


    他們邊講,一邊往車子移動。


    “對,大腿斷了。”尼克動作優雅,但仍一跛一跛地跟在他們後頭,在範子駿打開後車門,將購物袋丟進去時,理所當然地也跟著跳上了車。“差點抱著斷掉的腿逃命。”


    “真嚴重。”沒對他跳上車的舉動發表任何意見,範子駿直接迴到駕駛座。“跑到台灣養傷?”


    “我是這麽想,不過我懷疑你想再弄斷他。小普,抱歉,借我搭個便車。”尼克再度對蘇普揚起電力十足的微笑。


    “沒關係,車主是他。”她聳聳肩,指了指身旁的駕駛。


    由兩人的互動,她看得出他們不僅熟識,感情還非常好,並且信任對方,範子駿平時看來慵懶,似乎對人沒什麽戒心,但朝夕相處後,她知道這男人比她更不容易對人付出信任。


    “不不不,”尼克搖頭。“你是女主人,女主人決定。”


    他低沉輕柔的聲音聽來十分悅耳,彷佛對話的對象是他的情人。這家夥八成是個活動調情機器。


    她笑了出來,懷疑他的中文理解有誤。“我不是女主人。尼克,我是駿的女朋友。”


    “女朋友?”尼克挑眉。剛才範摟她時表現出的占有欲,可不像普通的“女朋友”,他這老朋友對女人向來可有可無。


    “有問題嗎?”駕駛問。


    “完全沒有。”


    蘇普發現這兩個男人的對話很寶。“尼克是哪裏人?”


    “美國。我是美國人,但我常常不在美國。”


    “你們兩個是同事。”她猜,語氣卻相當肯定。


    “對,曾經是。”尼克不確定好友告訴他的小可愛多少事情,迴答得保留。“他很沒良心的提早退休,跑來開計程車,留給我一堆做也做不完的工作。”


    “中文有句話,叫能者多勞。”一旁的駕駛笑著說。


    “我知道這句。”尼克迴,接著又轉向蘇普。“這句是狗屎。他也是能者,可是隻有我在勞動,跑掉的人輕鬆,我留下來像笨蛋。”


    這外國人在跟她抱怨工作?蘇普懷疑。他說狗屎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說巧無力冰淇淋,而他是得到冰淇淋的笨蛋。


    “閉嘴,尼克,你有錢賺。”


    “沒錢賺是笨蛋都不會留下來。”他哼。“好,這很無聊,我閉嘴。”


    “沒關係,我想聽。”蘇普微笑,換來身旁男人的一眼。


    “真的?”尼克深邃的眼神發亮。


    “你很有趣。”尤其是語調和聲音。


    “我也可以很有趣。”自己的女人當著他的麵讚美另一個男人,範子駿老大不爽地扞衛自己的地位。“你要去哪?”


    “小普,不要在你的男人麵前稱讚我,否則我會被趕下車。”褐發帥哥一臉哀怨。“華登飯店。”他報了地點。


    蘇普嗬嗬笑。“不是,我是說他講話的語氣很有趣。”她知道身邊的男人誤會了。


    “尼克,我的小可愛叫你不要發情。”他特別加重“我的”二字。


    “哈!跟你此,我還——那個怎麽說?差很大?差很多?”


    “差得遠。”蘇普說。


    “對!差得遠。”尼克向他的中文老師道了謝。“他才是king。”


    “我是禽獸,你就是披著羊皮的禽獸。”半斤八兩,不過少了層羊皮。


    “披著羊?”尼克發出疑問,待範子駿以英文解釋後他才恍然大悟。“你們不是有句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我要羊皮,這沒錯。”


    蘇普被他的邏輯逗得直發笑,但一旁的駕駛可不太開心逗她笑的是另一個男人,所以接下來的路程,兩個大男人中英文夾雜的唇槍舌戰持續,直到目的地,尼克下了車,來到駕駛座旁。


    “謝了。”他倚在車窗旁,朝車內兩人使了個眼色。


    範子駿和他握手,兩人剛才的唇槍舌戰仿佛沒發生過。“有問題找我。”


    “我會。”尼克笑。在離去前,他突然改用法語笑著對範子駿說.“我看過她的照片。”


    範子駿挑眉。“什麽時候?”


    “我還在住院時。有人在查她,金額不高,資料很快就消失了,我不清楚是撤銷還是被接走。”


    聽見日期,他鬆了口氣。“那件事過了。”那應該是小櫻桃她哥,或那票人。


    “過了?”換尼克揚眉。“聽起來不太妙。”


    “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他撇唇。


    “天,剛才那句應該是我對你說。有問題找我。”尼克噴笑。“你不介意我少掉一條腿的戰力吧?”


    範子駿也笑了。“再聯絡。”


    再度互道再見,尼克和蘇普揮揮手,車內的兩人看著他舉著微跛的腳步離去。


    車子再度上路,範子駿發現身邊的小家夥陷入沉默。“怎麽了,小櫻桃?”


    蘇普看了他一眼,聳聳肩。“突然覺得……有點羨慕。”


    “羨慕?”他不解地瞧了她一眼。


    “你和尼克。”


    “我和尼克?”


    “你們互相信任,他認識你。”她輕歎。“我羨慕他。”


    牛排在燙熱的鍋底發出滋滋聲,伴隨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範子駿看著牛排,腦子裏想著剛才發生的事,心不在焉。


    羨慕?小櫻桃羨慕尼克?


    心底有一道聲音拒絕自己去多想,但又有另一道聲音十分清楚地告訴自己答案。


    他隻是對那答案感到煩躁。


    將料理一一上桌,兩人迴到準備慶祝的熱烈氛圍,彷佛剛才的意外插曲全沒發生過。


    他們吃飯,開心的聊天、嬉鬧,之後瘋狂做愛。


    他不斷攻掠,不顧她的哭喊,讓她躺在自己身下、趴在自己身上,顫抖著達到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她不甘示弱,找到機會便盡情取悅他、玩弄他,讓他低吼,讓他投降,要他在自己的口中、體內釋放。


    像兩隻瘋狂的野獸,最後兩人雙雙癱在床上,喘息著無法動彈。


    範子駿待喘過氣後,雙臂便開始尋找身旁的人兒。


    “小普。”他撈到她,將她抓迴自己身前,在那纖細的白頸上落下無數細吻。


    “嗯……”餘韻尚未退去,她持續喘息。


    他抱著她,在嘴唇經過的部位不斷啃咬,來到她的耳畔。


    “投降了?”他輕呲她的耳垂。


    “你才投降了……”她深深喘息,鑽進他懷中咬了他的胸部一口。


    範子駿低笑。這不服輸的小妞。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蒸騰的熱氣與濃烈的費洛蒙,他將她圈在身前,思緒逐漸清晰。


    他很清楚,自己對她的占有欲一天天地表現得越來越清楚,那是不自覺的改變,等到發現時,已經累積到相當程度了。


    就像她對他的依賴,一點一滴的直到現在。不同的是,他知道是自己刻意介入她的生活,將自己擺在她眼前,半強迫的讓她選擇靠上來。


    “小普……”將下巴倚在她頭上,他突然輕歎。“別對我抱太大的期待。”


    蘇普唿吸暫停了下。


    範子駿知道歡愛後說這話時機很差,也很混帳,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結束了嗎?”語氣微喘,可她聲音已冷靜下來。


    “不是,小櫻桃。”她的態度讓他心揪,他輕拍她緊繃的背。“小櫻桃,我們關係很好,感覺很棒。”


    她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的語氣和動作讓她再度放鬆,靜靜地靠在他懷中。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是職業軍人,記得嗎?”他在她頭上問。


    她點點頭。


    “我是半個法國人。”他已準備好讓她認識過去的自己。“我在台灣土生土長的長大,後來進了法國外籍兵團,前後簽了七年約,拿到法國籍。”他現在擁有雙重國籍。


    “嗯。”她應。


    “我在台灣念書、當兵,出社會工作不到一年就離開自己的國家,跑到別的國家賣命。我拿到法國籍後,把我爸媽接過去定居,接著對軍旅生涯膩了,有人介紹我去打零工,便又離開了法國,在世界各地飛,我和尼克是在那時認識的。我上一份工作是傭兵。”


    他主動的解釋令她感動得緊抱住他。


    “我像野馬一樣定不下來。”他道,“小櫻桃,我很難在同一個地方久待,我不確定會不會在這裏待下來。”


    她搖頭。“沒關係。”


    “小櫻桃,我喜歡你,也希望幫你解決一切問題。”他摟緊她。“你很美好,但我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迴來。”


    這些年來他不斷飄蕩,累了,也倦了,他試著迴到台灣,迴到這塊最初孕育自己的土地,但不確定的感覺依舊,他還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那個地方。


    他來自一個務實的公務員家庭,母親三十八歲才生下他這獨子,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沒遺傳到父母的穩定,即便他愛他的雙親,即便他們向來支持他做的所有決定,他就是無法在那舒適安穩、生活一切規律的家中找到歸屬感。


    他喜歡蘇普,這女人有太多地方讓他心動,但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他的流浪症狀何時會再發生。


    她的適應能力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好上太多,她信任他,也可以擺脫過去一切,努力當個普通人,反觀他自己,因無法待在同一個地方而做了這份工作,為了工作世界各地亂跑之際,又渴望有個地方能迴去。


    和她相校之下,他才是那個適應不良的半調子。


    “小普,你真的很棒。”他聲音低啞真誠。他可以給她安全,但在她努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後,他卻給不起所有女人渴望的穩定。“不想耽誤你的幸福這種話聽起來像狗屎,但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就該把我當狗屎一樣丟掉。”


    在他懷中,聽著他穩健心跳聲的蘇普,由一開始的激動,隨著他的聲音逐漸冷靜下來。


    她可以藉由他字裏行間的語調得知他的感受。


    這男人的心中有個洞。


    過去的她認識非常多這種人,那種唯獨自己與旁人格格不入的弧寂盤踞在他們心中,不論理由為何,總是有人走上了岔路,尋找慰藉。


    她感覺得到他的痛。由壓抑堆疊出的孤寂悶在心中,成了病,成了痛,久了,化膿裂開。他尋找方法治療,得到暫時的舒緩,但問題的根本還在,成了作繭自縛,積久成疾,也蛀出一個傷口。


    他還在那個繭裏,還沒找到治癒的方法。


    她緊緊抱住他。


    “沒關係。”她說。“我會一直在這裏。”


    這句話令範子駿瑟縮了下。


    “我不確定我會不會走,也不確定走了會不會再迴來。”他摸摸她的頭。“但如果要走,我會說。”


    “好。”她察覺到他的細微反應,知道這話是出於他的責任感。


    她喜歡他,也感謝他,但她不想成為他包袱般的責任。


    如果飄泊是他唯一的止痛良方,她願意靜靜地在這等他,等到他不痛了,見麵時再送上深深的擁抱。


    如同他救了她,她也想成為他能信任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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