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處在半昏迷狀態的時候,隱隱聽到了很多聲音。


    「我說沒事吧?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那她為什麽還不醒啊?」


    「醫生不是說了嗎?需要靜養。」


    「同學們,耽誤你們不少課程了,既然這裏沒什麽大礙,還有家屬陪護,你們就趕緊迴校吧,校車就在外麵。」


    「老師,我留下!」


    「留一個就行了,留景雲。」


    「老師,我和月亮更熟,知道她醒來後想吃什麽……」


    「元帥啊,你就先迴去吧,我們家小月這兒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阿姨……」


    「元帥,你別吵著月亮了,我們先迴去吧。」


    「景雲啊,被打的那個人怎樣了?我剛才走那兒聽到他口口聲聲要告人。」


    「告吧。」


    「啊?」


    「少爺,事情已經調查出來了……」


    「出去說。」


    「醫生,我家寶貝什麽時候能才能醒來啊?」


    「情況樂觀的話,今天晚上就能。」


    「那好,我就在這裏守著。」


    ……


    「滴——滴——」


    潔白如新的病房內,一盞強燈照亮了房間每一個角落,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和窗外隱隱的蟲鳴混淆在一起,營造出一片寂靜,靜的幾乎可以聽見輸液管裏點滴的聲音。


    病床上,小女生緩緩睜開眼。


    一盞模糊不清的燈由一朵散開的花,漸漸聚攏,視線開始清晰。


    她醒了。


    微微側過身。


    入目的第一眼,不是她想見到的人。


    他站在病房口,手裏提著一個淺色禮袋,鼻樑上高高架起的金屬框架,額間微微掀起的短髮,溫潤而疏離的眉眼,微抿的唇,一絲不苟的齊整穿著,用一副永遠看似很親切的眼神注視著她。


    不對,這時候,應該還多了些憐憫。


    ——江逾。


    夜色漸深,月珍守護在床邊許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你醒了。」


    月亮歪過身子,將一旁的毛毯蓋在月珍身上。


    轉而,她拔掉手上的輸液管,下床,


    江逾目光微動,輕輕啟唇,「外麵有風,不宜出去。」


    月亮耷拉著拖鞋走出去了。


    他跟了上去,無可奈何早已消融在無邊夜色中。


    醫院外樓,樓梯緩步台。


    她轉身間。


    江逾悄無聲息的換了個角度,企圖將所有妄圖露過縫隙侵襲而來的風都擋住。


    「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


    「他看見沒?」


    「他?」


    月亮麵色平靜,攏了攏身上的病號服,蒼白臉色在燈光的照耀下,透出一股子悽美的色差。


    「別裝了,不累嗎?」


    「沒看見。」


    語畢,像沒控製住的,問了下一句,「你很怕他看見?」


    「怕。」


    為什麽,好像不用問。


    答案就自己跑出來了。


    「所以你打算讓他知道?」


    一句話,像無聲的利刃朝他的胸膛插,幸而他早已習慣,習慣的麻木。


    「小月……」


    「不要這樣叫我。」


    「一切會讓你為難的,不高興的,我都不會做。」


    月亮聽了,覺得有些諷刺,唇角微提。


    「那你今天來?」


    是因為你受傷了。


    「難道不是想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再給我一擊?」


    她眼角笑著,如花的笑靨卻像淬了毒的針氈,刺痛了他的眼。


    「直接說吧。」


    月亮沉聲。


    江逾看著她,晶質鏡片後的眼底流溢著一種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神情,那有三分與她相似的眉眼,提醒了她。


    他們本是一樣的人。


    對待厭惡的人,會拿起一切武器對抗,哪怕肉身倒下,靈魂卻一樣在憎恨。


    「你不說?」


    「那我問你,李穗穗一家,是他做的?」


    「嗯。」


    他迴答的幹脆利落,出乎她的意料。


    「包括那個電話?」


    「不。」


    「小月,這個問題,等你好了……」


    「江逾,你這樣假惺惺的有意思嗎?」


    話落,二人間足足有長達幾分鍾的沉默。


    最後,江逾開口。


    「電話是我讓她打的,經過上次月珍警告、你沒聽開始,他就不打算再告訴你任何事,都是直接動手,再將你的一舉一動都掌控在手中。


    那天電話裏和你說,今年與以往不一樣,因為上麵換了人,反腐倡廉之風盛行,他又值升官關卡,不容許出任何一處岔。


    可是就在前不久,他收到一封勒索郵件,是你的照片。」


    「不是說當年的事,處理的比水還幹淨嗎?」


    「當年下鄉的時候,他曾結交過一個記者,後來人走失在煤山一帶,杳無音訊,現在又重新出沒,他懷疑是你的過度曝光,讓復出的他尋到了發財契機。」


    「那個人?」


    「他正在找。」


    「找到了怎麽辦?」


    「……」


    「會比李衛國好嗎?」


    答案,不得而知。


    「所以腦王桂冠,我不能再參加了,萬一戰勝了日本選手,名聲遠播,他潛在的威脅就越來越多了。」


    江逾沒說話,鏡片後微不可察的帷下一絲落寞光澤。


    似默認,又似默哀。


    「你還好嗎?」


    「我當然,我好的很。」


    「你不會以為這點事,就能把我擊垮吧?」


    月亮低頭淺笑,笑容從眼角飛上眉鬢,聲音落得很低,「當初他從我麵前把你抱起,看都沒看我一眼的時候,原本的江浸月,早就死了。」


    「小月。」


    「我不會放棄的,我會把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千百倍的還迴去,哪怕……用盡畢生。」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說不盡的涼。


    樓梯角落的門被推開,小女生手臂上落下一處力道,被輕而易舉的揚開。


    小月,這些年,你還好嗎?


    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好受,那來吧。


    江逾定定的站在原地,目光注視著那抹背影,看著她由大,漸漸變成小小的一撮,會蹦會跳,會給他講笑話。


    ……


    1999,眠小幼兒園


    「喂,小怪物,抬頭看看我是誰!」


    他環著胸走過去,趾高氣昂的站在她麵前,擋住她的去路,身後跟著一群耀武揚威的小弟。


    再次見到她,他心中歡喜的不成樣子,嘴裏的話卻依舊惡劣的很,似乎這樣,就不會被她看出來自己的在意。


    事實上,能轉到眠小,是他哭了好幾天,才從媽媽那裏求來的,爸爸還差點抬手打人。


    「小怪物,這個名字好!」


    「小怪物,見到我們老大,還不趕緊叫一聲江哥哥!」


    「就是,上次被大狼狗咬,教訓還沒長足!」


    「不許提!」


    不知為何,聽到上次的事,他心裏窩了一團火。


    那咬了她的狗,他已經讓媽媽交給後廚的師傅烹了。


    隻是電視上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你才是小怪物!」


    她抬起頭來,怒氣沖沖的朝他吼,兩隻水澄澄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淚珠,眼眶紅紅的,似乎不識得他。


    他微微驚詫。


    明明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高冷的很,也堅強的像個大人,就連被大狼狗咬了,都不曾哭出來一聲。


    這次,居然這麽快就繳械投降了。


    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哇——」


    她真的哭出了聲,兩個粉白拳頭不停揉著眼睛,眼淚順著白嫩嫩的臉頰往下落。


    他本以為看到她哭,自己會很高興,順便盡情的奚落她。


    可那瞬間,他卻手忙腳亂,慌張不已,像一顆心髒都被人揪起來了似的。


    他不想看她的眼淚,不想聽他的哭聲,寧願她兇他,嘲笑他笨。


    他開始左右哄著她。


    一會兒變成小哪吒,一會兒變成叮噹貓,放下了江家大少爺的身份,使出了渾身解數,這才把她哄好。


    她破涕為笑的樣子,比她強裝高冷,或發怒、哭泣的樣子都好看,看他的迷了,捨不得轉開眼。


    最後,她被他的一隻夾心冰激淩哄好了,樂嗬嗬的接過,真是個小吃貨,吃的時候滿嘴都是奶油,可愛的緊,看的他想過去幫她吃掉。


    他嘴巴湊過去時,卻被她打開了。


    「為什麽不讓我親?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搶著被我親呢!」


    她輕蔑的覷了他一眼,「媽媽說,隻有和未來的老公才可以親親。」


    「那……你求求我,我未來勉強娶了你。」


    「嘔~」


    他們坐在拱形橋肩上,盡情的晃著腿。


    「你居然敢嫌棄我!你知道多少……」


    「多少人搶著被你娶嗎?那你去當皇帝吧,當了皇帝就可以三宮六院了。」


    他看著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撓著頭傻笑,「你個小怪物,居然懂這麽多!」


    「不許說我小怪物!」


    她又生氣了。


    「你怎麽喜怒無常的?」


    「媽媽說……怪物都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沒有爸爸的。」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麽生氣了。


    原來是在維護自己的爸爸,她一定很愛她的爸爸。


    她說起話來,就收不住了,如決堤的河水。


    聲音奶裏奶氣又清脆好聽,他恨不得她一直講下去。


    他才知道,她並非生來高冷,相反,性格比大多數人都活潑。


    給他造成誤解,是因為他第一次遇見她,她的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第二次遇見她,她的爸爸從家裏搬出去了。


    她說到這的時候,腿不再搖晃了,微微低下了頭。


    他開始心疼她。


    比他還小兩歲,卻要承受這麽多,和受盡萬千寵愛的他截然不同。


    不過沒關係,他得到的愛很多,可以分給她。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們是同一個爸爸。


    隻是她口中的爸爸會罵小孩、會打女人,而他的爸爸,是世上最慈祥的爸爸。


    她會用小石子在河麵上打出來十幾個水花,會隻看他的唇形就知道他在說什麽話,會快速的將魔方擰出來六個麵,會倒著背九九乘法表,會講把他笑的合不攏嘴的冷笑話……


    她就像一個百寶箱,一個顏值超高的叮噹貓,一個無所不能的天才,徹底把他迷住了,以至於每一次見到她,他的眼睛都是亮的,不見她的時候,看誰都黯淡無光。


    她是一輪熠熠發光的月亮,群星都不可與之爭輝。


    後來他才知道,人這一生,不要太早遇到令你驚艷的人,否則餘生的漫漫歲月裏,見到的一切,都將索然無味。


    那時候,他第一次期盼每天的黎明可以早一點到來,校園的鍾聲可以早一點敲響,她的身影,會早一點路過他的班級。


    可一切都隻是粉飾太平,埋在陰暗角落裏的禁忌罪惡種子,早晚都會開花,且開的比任何一株花都要鮮艷、絢爛,因為它是有毒的。


    所有違背倫理道德的存在,終將都會衝破封塵,以其千百倍的爆發力量,毀滅掉一切的美好。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那一大一小,一動一靜,仿佛,也漸漸融合了。


    這世上,唯一待你真心的人,可能早就被你辜負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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